第37章 肺腑之言
过了两日,张娘子携夫君许林来安仁堂登门拜谢芫姜,三人在前厅安坐。
芫姜再见到张娘子,只觉得她比前几天还要妩媚动人,眉梢眼角蕴着春色,眼中是藏不住的甜蜜喜悦,看向身旁夫君的眼神满是柔情缠绵。看来她的脸好了,又换回了夫君一顾,至少当下,二人在外人看来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恩爱夫妻。
许林本就是场面上的人,首先抱拳道:“听闻先生妙手回春,治好了贱内的痼疾,吾和贱内特来拜谢先生大恩,这里是几批金风玉露的绸缎,都是自家产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是一片诚心,还望先生笑纳。”
芫姜略一点头,疏离而有礼:“好说。”
许林见她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贵气,又听说她虽是个郎中,却是谢司徒的子侄,故不敢轻慢,心中暗自盘算接下来的话如何出口。
他握了握身边张娘子的手,眼中溢满深情:“我家娘子为了这个病煎熬许久,延医问药却始终找不到病因。先生慧眼,是如何看出娘子是中了毒?”
芫姜看了一眼张娘子,她尚沉浸在夫君的眼神爱抚之中,旁的事早已无暇顾及,根本听不出许林这话好奇是假,试探是真,他不过是想当面确认芫姜是否知道金晶有毒一事罢了,否则也不会专程和张娘子跑这一趟。
只可惜张娘子此时已是被许林灌了迷魂汤,根本看不出他的虚情假意。好在她虽然神魂颠倒,还有一线清明,总算没有忘记自己叮咛她的话。
芫姜饮了一口茶:“我是医者,自有一套望闻问切的本事,张娘子当日脉如啄雀,舌苔暗沉,加之我第一次施针时,针头血迹黑紫,必是中毒之症。本来中的何毒,因张娘子本人也不知情,我无从得知,无法对症下药。好在中毒尚浅,只需银针便可拔出,我便每日用水浴针灸之法祛毒,幸有所成。”
许林松了一口气,大笑道:“原来如此,先生真乃神医也。”
芫姜自小长于豪门,虽得父亲护佑,但权贵之间的尔虞我诈见的多了,后来随恩师云游四方,也算阅人无数,自不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真闺秀。不过三言两语,便打消了许林的疑心。
许林安了心,便有些坐不住了,芫姜遂顺水推舟道:“许掌柜俗事繁忙,我这里不便久留,只是今日还要给张娘子诊一回脉,请张娘子稍留片刻,许掌柜自便就是。”
这话正合许林的心意,忙道:“如此也好,那就请娘子宽坐诊脉,我先去绸缎庄了,完了事,令婢子好生送你回家。”
张娘子展颜一笑,眼看着许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才转过身来。
芫姜道:“张娘子如今已是大好了,又过得称心如意,只是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若有冒犯之处,请勿怪罪。”
张娘子笑道:“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我对先生唯有感激,先生请说。”
芫姜柔声问道:“不知张娘子中毒之事,你夫君是如何解释的?”
张娘子道:“许郎和我说过了,这本是他的无心之失,我初发病时,他也怀疑是金晶所致,只是当时事情太多,他也以为不过是疮疥之疾,便没有在意。谁知我的病越来越重,他上心的时候,为时已晚。”
芫姜目光犀利:“张娘子信了?”
张娘子有些不解:“先生此话何意?”
芫姜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下去:“依我看来,你生疮之后,他不闻不问,并非事忙,而是从未把你放在心上。他既然也怀疑金晶有毒,却只忙着将金晶从金风玉露的配料中换掉,也从未与你明言,只怕是始终当你是个外人,甚至只是个给他许家试染新布的杂役。”
张娘子面色惶然:“不会的,不会的,夫君他不会骗我,前日他明明和我说得甚是恳切,事后还对我”张娘子说到此处,脸色微红,又想起那日的榻上风情。
芫姜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何不会?你的夫君重利轻义,他令你来试染,即可确保新布的秘方不会外传,又有了免费的劳力。若是染坊的匠人中了毒,他还要出钱安抚封口,而你?他只需甜言蜜语或一问三不知,将你关在家中即可,何乐而不为?”
张娘子死死攥住裙角,已面露怒容:“我如今终于否极泰来,夫君即便之前有错,也已回头,还请先生不要离间我们夫妻。”
芫姜长叹一声,看着门外忙碌的路人,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张娘子说道:“一叶障目,不见庐山,何其可悲也。”
她看着张娘子:“我不过一个外人,都能察觉你夫君用心不良。张娘子心思细腻,本非愚人,切莫被情欲迷了心性。”
张娘子神情纠结,颇有些伤情:“方才是我失礼了,先生勿怪。只是新婚之时,夫君对我是极好的,我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后来生了病,他虽冷漠,可也是人之常情,试问哪个男人不重色呢?他没有因恶疾休了我,便是有情有义了。”
她看着芫姜不以为然的神色:“先生与我同为女子,境遇却是天壤之别。先生自幼生在富贵豪门,就算不依靠夫家也一辈子衣食无忧。而我不过是平民百姓,即无权势又无美貌,既是嫁了人,便只能以夫为天,在许家挣得一席之地。若是中道返回娘家,只怕无立足之地。”
芫姜摇摇头:“张娘子虽是一介布衣,但手中有嫁妆,还有父母照拂,即便和离,也能衣食无忧。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强过下半生冷冷清清地在后宅蹉跎度日。我今日言尽于此,张娘子请回吧。”
张娘子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芫姜已经端起茶杯,这是要送客了,只得起身福了福,默默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