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文老夫人

    三日后，谢芫姜如约在洛邑近郊的梅园门口下了马车，随从还是只有谢兴和司琴两人，为方便治病，司琴也是一身书童装扮，背着药箱跟在谢芫姜身后。

    一行人被常大娘引入梅园深处，所到之处虽然地方不大，但景致清幽，的确是个治病养身的好地方。走入一座小巧的阁楼，只见二层已被屏风幔帐围成一个暖阁，文家的女公子萱儿正躺在床榻上，小小的孩子越发瘦得可怜。

    萱儿见有生人进来，也不害怕，只是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默默打量着来人，甚是乖巧。

    守在榻旁的刘夫人怜爱地摸了摸萱儿的头，低声安慰道：“萱儿，莫怕，这是阿娘请来的郎中，给萱儿治病的，病好了，萱儿的头就不疼了。”

    萱儿点点头，软软糯糯地问道：“阿娘，我不怕，等我的病好了，就能下榻和阿父一起玩耍了，阿娘也不用每日都伤心了。”

    刘夫人强忍住眼泪，轻轻蹭了蹭女儿柔嫩的脸蛋：“好孩子。”

    芫姜跪坐在榻前，为萱儿诊脉，片刻后说道：“女公子脉象还算平稳，今日晨起可曾禁食了？”

    常大娘道：“谨遵谢先生的吩咐，任何吃食都没给萱娘用。”

    芫姜冲着孩子微微一笑：“萱娘，咱们开始治病了，不怕，不疼的，你待会儿只是睡一觉，等睡醒了，病就好了。”

    说完，她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在空碗中撒上一小撮褐色的粉末，又和以温水，待粉末溶化，便要喂给萱儿服下。

    就在此时，刘夫人不顾男女之防，竟一把攥住谢芫姜的衣袖，满眼惶惑恳求之色，隔着衣衫，芫姜都能感到刘夫人冰冷颤抖的手指。

    芫姜目光坚定，正视着眼前脆弱不堪的刘夫人：“夫人放心，这是麻沸散，萱儿服了，会如熟睡般无知无觉，毫不痛楚。我必倾尽全力，绝不负夫人一片慈母心肠。”

    刘夫人终于松了手，含泪看着萱儿将麻沸散饮尽。不过须臾，萱儿就合上了眼，芫姜在一旁轻轻唤了她两声，萱儿也无反应，呼吸绵长。

    芫姜起身说道：“麻沸散已经起效，吾要开始准备了，烦请刘夫人在一楼稍候，常大娘守在阁楼门口，决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这里只留我和书童便好。”

    刘夫人虽万般难舍，也不敢打扰郎中诊治，便在常大娘的搀扶下，走下了楼。

    ——

    再说文府。一大早，刘夫人和常大娘，抱着萱儿刚一离开，文柯便被文府的老夫人，自己的亲娘叫了过去。

    文老夫人已是满头华发，表面看去倒是慈眉善目，她右手手腕上挂着一串尚好的砗磲佛珠，不住地捻动着。见自己的儿子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抬眼瞧了一眼，便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

    文柯心中叹了口气，行礼道：“阿娘万安，一大早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文老夫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倒还来问我？怎么不去问问你屋里的那位，从没见谁家的妇人像她这般，都嫁了人，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都是你惯的她，没规没矩，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我们文家！”

    文柯硬着头皮说道：“阿娘言重了，燕岚（刘夫人）已经半年未回娘家了，昨日岳母传信来说对萱儿想念得紧，这才带着萱儿回娘家看看。”

    文老夫人满面的刻薄寡情：“她再好，我也是一万个看不上，如今我老了，你便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也是没办法的。”

    文柯皱了皱眉，已是有些不耐烦：“阿娘，燕岚自从嫁进咱们家，日日谨小慎微，天天给您请安，就是怀孕也时常在您面前服侍，不敢有丝毫懈怠，儿子和燕岚怎敢不孝。”

    此话一出，文老夫人登时大怒，一把将手中的佛珠砸向文柯，佛珠摔落在文柯脚边，散了一地。文老夫人眼中透出露骨的厌恶和阴冷：“你还敢提孝顺二字，你可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婚前，我请的高僧就给你这媳妇批过命格，她注定命里无子，你却被她的狐媚迷了魂儿，执意要娶进门。果然，生了个赔钱的货，我文家三代单传，岂不是要毁在她的手里。”

    文柯纹丝不动：“阿娘不要动气，燕岚和萱儿是我的妻儿，不容诋毁。再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我和燕岚还年轻，以后总会有儿子的。”

    文老夫人气的霍地站了起来：“好！好！我倒要看看她几时能生个男娃出来，她住在娘家，你们如何生儿子，你这就去把她们接回来，若是今日不回来，日后也别进文家的门了。”

    文柯知道母亲对燕岚成见极深，绝非三两句话能说服的，只得退了出去。他本是至孝之人，想到父亲早逝，是母亲一手将他抚养成人，几多艰辛，自己本不该激怒她老人家，不禁有些后悔。想着不如息事宁人，今日将燕岚和萱儿接回府。于是便命人备马，直奔岳丈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