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立字据(上)
立下字据看似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但实际正是画虎想要的。
有了字据,便等于把柄真正的握在手上。
赵思武的这条小命,也由他们夫妻说了算。
诚然,画虎是用了些算计的,但不过都是将计就计。
她没有直接让赵思文报官,也是为了思芸。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该遭受无妄之灾。
思芸取来纸笔,画虎犯了难。
繁体毛笔字她是真不会啊。
原主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提写出一份逻辑清晰的字据来。
赵思文那就更别指望了,夫妻俩在这块可谓是卧龙凤雏。
赵钱氏见画虎提笔就要写,赶忙阻拦。
“你们要立字据,也不能光紧着你们要求去,咱们这边,也该好好说道说道。”
她已经退了一步,万一画虎再狮子大开口,岂不是要将整个赵家吞下去。
画虎眼珠子一转,正好,她不会写。
“那既然你信不过我,便由思芸代笔吧。”
她故作镇定,将这项棘手的任务推给思芸,还能落个公平公正的形象。
赵思文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藏不住偷笑起来。
画虎赶紧给了他一个眼神,要是被赵钱氏发现,又要被拿捏了。
好在,赵钱氏的心思都在怎么为赵思武开罪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小夫妻两的小动作。
思芸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沉静,伸出素手,轻轻研磨。
白玉般的手指搭在青黑的墨上,砚台与墨散发出的阵阵清香随着二者交错摩擦的声响,在这个烦躁的早晨,如一剂良药,凝神静气。
准备工作一做完,赵钱氏一方率先急不可耐的提出第一条条款,
“赵思文陈画虎夫妻,不得在任何场合说赵家人的不是,尤其是赵思武。”
赵钱氏关心则乱,又怕字据上留下把柄,不敢将昨夜的事白纸黑字诉诸纸上,只能选择这样含糊其辞的言语。
再者若日后二人与他们再起冲突,也好拿出来约束。
毕竟分家又不是断了血缘关系,在赵钱氏的心里,对画虎思文的盘剥算计,一刻都不曾停下过。
“不行。”
作为灵魂是现代女性的陈画虎,听到这种含糊其辞的书面协定就一个头两个大。
用手按了按鼻根,缓解一下头痛。
她果断拒绝了赵钱氏的说法,“你这不清不楚的,说不明白,往后只要我们再同你们有一点点纠纷冲突,不就算违约?”
赵钱氏心烦意乱,本想糊弄过去,她掐准了二人迫切想要离开的愿望。
没成想,这小丫头总在这种时候打乱她的计划。
“那你说,怎么写?”
经历了一夜的折腾,她实在是体力不济,烦闷涌上心头,索性将皮球踢给画虎,等她说,自己再挑错处。
“壬寅年二月廿十三晚,发生之事,画虎思文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违约则向对方缴纳全部资产。”
画虎清楚,只有将双方的利害关系分明写下,赵钱氏才没有可乘之机。
赵钱氏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昨夜发生的事并没有明确写出,那就威胁不到赵思武,这样的结果她也可以接受。
点点头,示意画虎接着往下说。
“第二,赵家必须将赵思文多年积攒的工钱如数返还思文夫妻,若有隐瞒,需再向思文夫妻支付二十两。”
一提到钱,赵钱氏那是满心满眼的不乐意,身上像有虫在爬一样。
赵思文这些年做工挣的钱自己预备着是要给赵思武娶媳妇用的,都交给他们,往后赵家还怎么支撑下去。
“不行,”赵钱氏急忙否定了这条,“你们在家里吃喝住,这些是不花钱的?”
既然要分家,只叫他们夫妻占便宜,自己做赔本买卖,她陈画虎想的美。
画虎摸摸下巴,望着重燃斗志的赵钱氏,这老妖婆一提到钱就跟断了她的命根似的。
“娘,我这些年除去做工,剩下的时间都在家里帮农,”赵思文单刀直入,他最烦赵钱氏拿腔拿调的管着画虎,“春日犁地,夏日除草,秋日收粮。平时家务也都是画虎在做,您什么都没干过。”
赵思文冷不丁的插话,又搅乱了赵钱氏的计划。
她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又要无理取闹起来。
“你们就是这样孝敬父母的?帮农家务这样的事,还要同我们计较?”
“是你们先同我们计较的。”
赵思文挠挠头,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
画虎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打直球还得是身边这位大个子选手。
赵钱氏被噎的说不出话,走到赵明面前来回打转,后者不着痕迹的挪着身子,显然是极不耐烦的。
“你说句话啊!”
赵钱氏一个人单打独斗到现在,赵明还躲在她背后,拿她当枪使呢。
赵明轻推了赵钱氏一把,她在自己眼前转悠的人眼睛都晕了。
“拿来,我看看。”
思芸有些紧张,母亲和嫂子两人意见不合,她已经写废了三张纸了。
“父亲稍等。”
最终,她重启一页,只将第一条写上,恭敬的递给父亲。
赵明不接赵钱氏焦急的眼神,只将笔拿过,添上了画虎方才说的那条。
赵钱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死老头,跟自己都不是一条心了?
赵明这公正的操作在赵钱氏眼里俨然成了偏心,然而她自己偏心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一种放在明面上的约定俗成。
赵钱氏要将赵明手上的纸夺过来撕碎,在她看来,这个家,仍然应该由她说了算。
赵明拿纸的手轻轻一摆,另一只手制止了赵钱氏的动作。
“你撕得了这一张,你能撕了所有?”
他无奈的劝说一向强势惯了的赵钱氏,“还给他们吧,孩子没做错什么。”
赵钱氏眼光闪烁,她明白赵明铁了心要偏向赵思文,只得作罢。
回房取出赵思文这些年的工钱,她仍是心有不甘。
先是拿出一半,推到思文夫妻跟前。
“只有这些?”
画虎觉得数目不对,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赵钱氏。
“你还敢怀疑我?”
都到这个份上了,赵钱氏仍然不愿意跟画虎服软。
赵思文方才也回了趟房,此刻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麻纸钉成的破破旧旧的小本子。
“娘,我这有帐。”
他不会写字,就用数字代替年月日。
画虎一看,不禁鼻头一酸。
赵思文今年才十九岁,已经打了整整九年的工,被眼前这个他称作母亲的人盘剥了整整九年。
人生的一半时间,从未感受过童年的快乐,未经历过少年的意气风发,早早的成了母亲吸血的对象,十岁的赵思文,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画虎不敢想,她的心像被突然攥紧了一般,这快十年数字,密密麻麻写下的都是赵思文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