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我
方自和脸上的笑意更盛,他觉得思芸一定会为了家里的这堆烂事,捏着鼻子也要把臭菜吃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面沉如水,“女儿自幼受父母怜爱,悉心教养照顾,从未有一日敢违逆父母。”
画虎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为她要妥协,急的分分钟要上前阻止思芸。
思文一把抓住了焦躁的画虎,摇摇头,暗示她等一等,看看思芸究竟要说什么。
画虎只得作罢,毕竟这是关乎她个人的事,如何选择,当然也应该尊重本人。
方自和这下彻底不藏了,思芸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被他轻而易举的拿捏在手掌心里。
“既然如此,为父母分忧,妹妹自然是能做到的。”他脸上是笑意,眼里是刀子,“哥哥我,一定会帮着妹妹。”
画虎像个快要被吹爆的气球,面对方自和对思芸的百般轻贱,自己竟然只能无能狂怒?
“我同父母说话,有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赵思芸连个眼神都不给方自和,她一改往日里柔弱顺服的模样,一句话便将赵家同方家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
方自和吃了这一噎,惊讶的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思芸,计划中最轻易拿捏的棋子,此时却偏离了精心设计的棋局?
画虎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般,随着思芸的话,一颗悬着的心又落在半空。
看样子,她并不愿意妥协。
没错,只要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
攥紧椅子扶手的手又松开了,她悄悄松了口气,赵思文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理智回归,画虎的紧张瞬间消解了不少。
赵明看着坚强的女儿,心里愈发苦涩。
“外人?我们可是你母亲的娘家人,是你未来的夫家。”
方仲利冷不丁插了一嘴,他早已由昨晚的惊恐愧疚转变为要将赵家狠狠踩在脚下,为儿子打好配合的“好”队友。
“夫家?”思芸冷笑一声,转向方仲利,“若是要思芸嫁一个给自己下药的人,思芸宁可去死。”
她眼神里流露的决绝震住了还要分辨的方仲利。
眼见父亲吃亏,方自和眼珠一转,紧紧抱住赵钱氏的腿。
赵钱氏脑子里空白一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叫她躲闪不及,只能任由方自和抱着。
“姑母,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他纠缠着赵钱氏,眼泪说流就流,“若是因为小侄昨夜的举动,而误了妹妹终身,误了赵家声誉,小侄万死难赎罪。”
表面上,这话是忏悔,实际上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画虎暗叹不妙,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严苛到残忍,把女人的清白看的比性命还重要。
若是赵家人吃了这套,硬要思芸出嫁,方家唱的这出大戏就完美收场了。
思芸以后的人生,连熬都没有盼头。
“今日之祸皆由你父子二人所起,少来攀扯我父母。”
思芸听到他的话,情绪难免有所起伏,“再说了,你说我清白受污,谁是人证?”
她并未被他的话威胁到,关乎自己一生的幸福,绝对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卖了。
这些日子,她在画虎身上看到了坚强,看到了自我。
为自己挣,为自己平,才是为了父母,为了家庭。
“你这小丫头,好不要脸。”
方仲利再次放出恶语,想从人格上贬低思芸。
画虎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这话虽然低级,却总是能击溃脆弱的人,她生怕思芸被贬低折辱,消磨意志。
“舅舅说的是自己吗?”
思芸越战越勇,已经到这一步了,还管那恶言恶语干什么?不如就坡下驴,反治其身。
“舅舅,论不要脸,我们赵家可没你们方家这么厉害。纵容儿子给本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未婚妻下药,为了见不得人的脏欲,您不觉得羞耻吗?”
赵钱氏瞳孔放大,她没想到,自己一向柔婉和顺的女儿,竟如此能言善辩,她本想将事情遮掩过去再做打算,现下瞧着女儿的模样,是不会妥协了。
“妹妹糊涂啊!”方自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男子,事已至此,也是妹妹吃亏,若妹妹不肯,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往下过?”
方自和状似是体谅思芸,实际想将她推入绝境。
一个最简单的逻辑,他,男的,不吃亏。
赵钱氏犹豫了,她拉着女儿的手,企图安抚思芸的情绪,方自和的话在她耳朵里就是铁一般的逻辑,现实。
“思芸,要不”
“母亲。”
思芸果断打断母亲,跪在地上,终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睛。
她知道女子不易,女儿的清白关乎整个家的声名,也关乎着赵思武娶亲的事。
若是自己的事儿被捅出来,赵思武给大嫂下药也瞒不住,谁家还愿把女儿许配给这样的男人?
只是,别家的女儿是人,她赵思芸就不是人吗?
“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于人交换的筹码。”
这是她对赵钱氏这么多年说过的最忤逆的话,也是最情真的话。
赵钱氏望着自己多年教导的女儿,生的这样端静美貌,心里也不禁动容,眼泪簌簌的落下。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喘着气。
赵思芸慢慢起身,拽着方自和就往外走。
方自和经受了一夜体力洗礼,加上突然被这一拽,竟然挣脱不开。
众人皆被思芸这一遭吓得站了起来,画虎更是直直追了出去。
没想到,思芸铁了心一般,拽着方自和不肯回头。
画虎跟在后头,喊也喊不住。
思芸若是一个想不开,要拉着方自和一起去死,那不是全完了?
就在他们要冲出赵家大门时,赵思文拦下二人。
思芸仿佛正在等这一刻,她面色舒缓,对着赵思文粲然一笑。
赵思文满脑子疑惑,他以为妹妹是因为愤怒是要跟方自和跟父母来个鱼死网破,却不想赵思芸并未如他想的那般。
赵思芸将方自和仍给哥哥,随后拍拍手,仿佛方自和是讨人嫌的灰尘,只要随手拍拍,便能落在地上。
方自和落到赵思文手上,被提溜着衣领,后者将他扔在地上,随即也拍了拍手。
“你干嘛?”
方自和终究是破了防,再也装不下去。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瞪着思芸,露出几分滑稽可笑。
“你不是要证明吗?咱们去找个稳婆,若我清白,你便给我爹娘跪下磕头谢罪,”思芸发了狠,她决不允许自己不清不楚的沦为鱼肉,“若我不清白,先杀了你,再自首。”
画虎听着思芸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件事,她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思芸让她从心底里佩服起来。
这个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并没有被时代的枷锁束缚住,她清醒的明白,敌人就在眼前。
没有无差别攻击,没有所谓黑化。
一切都是对自己人生最好的捍卫。
方仲利被思芸这兔子急了咬人的做法唬了一跳,他赶忙护在儿子身前。
赵家兄妹看他像看一只过街老鼠一般,这出闹剧随着街上货郎的叫卖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