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三公主
成化十四年。
西晋皇城，申京。
作为一个国家的中心，申京城必然是繁荣昌盛之所。整个申京城不算流动人口，仅常驻人口便高达百万众。
自五胡中兴申京易主以来，整个申京城的格局仍旧沿袭前朝并未大动，其城内有东西南北四条主干街直通皇宫外四门,加之十二条中街和十八条小街环绕，店铺鳞次栉比，小摊林立，勤劳的贩夫则沿街叫卖，各方游客穿行其内。
晚晌餐毕，若立于城楼极目远眺，可见千楼烛闪万家灯火，更不响则夜不消。一国皇城的富饶半数便在其中。
西晋皇宫西角，未央宫。
要说这未央宫说来也不过是皇宫内一座普通的宫殿。
单从宫墙看，未央宫与其它宫闱并无不同之处。不过其内却非寻常宫院庄奢华贵之貌，反倒是一副荒凉模样。
自有正史以来，权势总是吸引常人攀附的最具有诱惑力的标准之一，宫墙之内更是如此。若奴才的主子无权无势，那些奴才也并不好过。稍有权势的奴才总是通过欺凌无权无势的奴才来彰显他们的力量或是突出他们主子的身份更显贵，好叫人怕。
尽管他们本身的力量要弱于常人。
住在这儿的是当代晋皇慕容玉的第十三个女儿慕容晓晓。而这未央宫自它名义上的主人住进来后便逐渐荒凉如此。
十三公主的母亲仅是身份普通的宫女，被醉酒的皇帝强拖上龙榻。幸运而可怜的小小宫女最终并未戴上凤冠，反而落得难产身死。
皇宫里都传：十三公主，生来不祥。
西晋国师，那个整天裹着黑袍戴着铁面具的男人是如此评价十三公主慕容晓晓的：心生七窍，一窍不通。
后宫之人据此便料定十三公主是个痴傻儿。
随着十三公主年龄渐长，还真就逐渐表现出一副痴傻模样。国师的话似乎应验了，晋皇慕容玉便将慕容晓晓打发至这未央宫，又安排了几个宫女太监照顾其日常起居便再没有关注过十三公主。
因此，来未央宫当差的宫女太监大都稍稍心怀不忿却不敢直言。
自五胡入关以来，西晋历经了两代帝皇，第一任便是慕容玉的父亲慕容夜。西晋第一任皇帝慕容夜仅育有一子——慕容玉。慕容夜时值壮年，却只在那皇位上呆了三年便驾崩西去，随后其子慕容玉不费吹灰之力登上皇位，至如今已十年有余。
在那些胡地贵族眼里，晋皇慕容玉的行事作风有点像是守财奴：只吃不吐，唯利是图。登基之初，那些贵族总是不将年纪轻轻的慕容玉放在眼里。朝堂之上，胡部贵族曾与慕容玉多次交锋，每每皆慕容玉胜出。
贵族们纷纷认定慕容玉是在扮猪吃虎，于是都收敛脾气不再明里暗里与皇帝作对。
十三公主慕容晓晓对于慕容玉而言像是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非其貌若明兰，眼比垂露，天生丽质难自弃，小小十三公主比之鸡肋尚且不足。
人总是势利，何况在天下权势最集中之所——皇宫里。
这未央宫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总会被皇后卡的死死的，那未央宫里当差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也明里暗里收到其它妃嫔的命令暗暗欺负十三小公主慕容晓晓。
他们为的多是那几两碎银或是一个换差的机会。
虽是公主，实是弃子。
当然，人也总有奇葩。未央宫有个不苟言笑的太监叫梁良，总是本本分分的做着太监该做的事，总是护着痴傻的小主子，像是误入鬣狗群的家狗，像舔伤的狼，像护犊的獒。
有回梁良见小主子被欺负，不慎下了重手弄死了一干太监宫女。皇后正欲下令处死梁良，却被卧躺在凤榻上的晋皇慕容玉给拦下。
慕容玉问他：“汉人？胡人？”
“汉人。”
“会咬人吗？”
梁良沉默许久道：“会。”
于是，太监梁良被下放到了司礼监。
西晋司礼监在江湖上可谓恶名出众，有好事的江湖人嘲讽司礼监为恶犬盈盈之所，被司礼监打断双腿收押狱内，最终还真就被一群恶狗蚕食殆尽。
自此再无江湖人敢嚼舌根。
一入司礼监，人便不如狗。这偌大的司礼监内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梁良用尽了一切卑劣的手段往上爬，他只想回到人的世界。
成化十四年初，晋皇慕容玉敕封梁良为司礼监监主，梁良得愿，重新以人的身份站在慕容玉面前。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有他自己清楚。
锦衣之下，肤不成肤。
未央宫西院。
十三公主就那么直愣愣的蹲在杂草丛中，珠脸尚未梳洗便又添几道灰痕，好似七月垂兰，滴露沾泥。
西院门前，鹅卵石小路。
“监主。”
来往太监宫女尽皆俯首而拜，梁良甩甩黑袍一言不发地从旁路过。待行至未央宫西院门，梁良忽而停下，他看到了那个蹲在草丛里的小小丫头，自己曾经的小主人十三公主慕容晓晓。
乳白色的轻纱放在草头上，落了几颗珠露。
十三公主慕容晓晓头上并未带任何金饰银环，仅仅落了些草屑，反添一丝野性美。
梁良感受了到内心似跳崖般的悸动。
在那个人不如狗的司礼监，总得有些寄托，才有活下去的信心。十三公主慕容晓晓便是梁良的寄托。如今出了司礼监，站在她身后，可笑的是，他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十三公主。
却待梁良胡乱思索时，十三公主忽而起身，原地向后倒躺。
梁良见状只得先将复杂的情感深埋心底，先以下属的身份出现便是。
只消一个呼吸，梁良便现身慕容晓晓身后，缠着白布的双手顺势扶住十三小公主软肩。
慕容晓晓背靠着梁良怀抱，仰了仰头，又眨了眨眼，忽而咧嘴一笑。
“你来了。”
那是梁良第一次见到慕容晓晓的微笑，是真正发自心底的笑。婴儿肥尚未褪去，却听墙头入风，青丝微动，乍起一眼清波。
梁良也笑了。
那是知足的笑。
待扶正十三公主慕容晓晓，梁良沉默小晌，正了正锦缎黑袍，遂恭手半跪轻声说道：““臣，司礼监监主梁良，见过十三公主。”
梁良这一跪使得身后站立着的两排宫女太监匍匐在地，娇弱残躯抖动不已，却不知是人吓得还是地凉的。
那些趴在地上的奴才心里是这么想的：天变了。
从此，这后宫再无人敢明里暗里欺负十三公主，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双手缠着白布的太监那个当代司礼监唯一的栓狗人会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十三公主背后。
当晚，西晋皇宫内宫女加上太监共计一百四十四个奴才自杀。但凡稍有牵扯到十三公主的奴才全部心照不宣地自杀了。
没有一个奴才想进去司礼监逛逛。
晋皇慕容玉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宫嫔妃摸不准慕容玉的心思，此事便就此作罢。
一夕闻风，十三公主慕容晓晓再开一窍，立地心眼通明，不复痴傻。
此时，后宫诸人方才知晓，国师之言的另一层含义：七窍玲珑心，生而通六窍，今朝一窍开，鲤鱼跃龙门。
晋皇慕容玉甚是高兴，如同擦去宝珠上的蒙尘般。
是夜，慕容玉召集众多大学士研墨著帖，广邀天下名氏、江湖盛门以及诸子百家，于成化二十年即六年后前来申京参加联庆武比，意在为成年的十三公主察选天下良才以选作夫婿，好叫天下共庆，以期万国来朝。
晋皇慕容玉将这送帖的任务交付给了司礼监。司礼监监主梁良自是知晓皇帝的深意，于是从司礼监其下鬣狗营选派出几十支队伍星夜赶往天下各地。
西疆那个连大门都没有的小小泥藕寺竟也出现在了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