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鬣狗在西疆
成化十四年,司礼监鬣狗营开笼,几十支背负鬣狗营名号的太监队伍带着名帖奔赴天下各地。
江湖各门派大族听闻此消息之后,再行事无不夹着尾巴。各个势力有经验的江湖老手再三叮嘱家族里晚辈这段时间切勿惹事生非。
而那些自恃武力或是家世的狂悖之徒无不被咬死在路边,引得江湖众人惊悸不已,有怨尚不敢发。那些对于名帖明收实拒的名门望族一夕之间被人灭门。
江湖人心里门清儿,必是司礼监杀鸡儆猴以此向世人证明朝廷威严不容侵犯。
当然,也会有很多鬣狗营的太监因为招惹到一教掌门或是隐居大能而身死。但鬣狗从来不会被吓死,他们不知恐惧为何物,向来是死于围猎。
鬣狗营开笼百者出十者回是常态。残酷的生死比并不能吓倒那些疯狂的鬣狗,司礼监其他营的太监仍旧会挤破脑袋往里钻,因为这鬣狗营是爬出司礼监必经之途。
梁良自然也在鬣狗营呆过。不过好在,他最终爬了出来。
司礼监主事房地下一层。
昏黄的日光透过天窗打在地板上,梁良便坐在那素黑主台上,缠着白布的双手正翻阅着手下送过来的一封封密函。
台下,黑衣小厮行色匆匆,至台前八步远骤停,遂半跪拱手道:“禀监主,鬣狗营出动二十支队伍,折了十五支,残了三支,目前回笼一队,还剩前往西疆的队伍尚无消息传来。”
梁良合上密函,仰着头眯着眼出声道:“下去吧。”
“诺。”
小厮拱手告退。
“西疆。”梁良喃喃道。
凉州城外,西凉道下。
前往西疆泥藕寺递送拜帖的鬣狗营队伍刚刚急行至凉州城外五十里处的一方乱壁嶙峋之所。
西疆人称此处为万鬼璧。
这万鬼壁四周怪石嶙峋,风过如万鬼嗷哭,是名万鬼壁。其内满是刀痕,多是沙匪劫道战斗所致。因此,来往旅人客商为了不自找麻烦通常会绕着走。像是鬣狗营一行五人这般因赶时间而欲横穿万鬼壁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多是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人。
鬣狗营一行五人,均身着司礼监统一制式锦缎黑衣,腰缠司礼监制式百锻软剑,头顶墨绵涤纱素冠,唇下无须,脸色阴白。
一行五人正奔袭中,为首之人突然停住脚步。
“壹,怎么停下了?”队伍末尾之人面无表情问道。
“有麻烦。”为首太监,被称为“壹”的那个太监环顾四周石壁淡淡说道。
“壹”是他的代号,司礼监鬣狗营只用代号相互称谓,此一行五个太监代号便依次是“壹”、“贰”、“叁”、“肆”、“伍”。
待壹话音落罢,四周石壁后涌出大批手持横刀的沙匪将鬣狗营五人组团团围住。
“速战速决,下手麻利点儿。”壹顺势抽出腰间软剑,瞥了眼左右道。
唰!唰!唰!唰
贰叁肆伍四人也紧跟其后抽出软剑,不待沙匪为首之人撂话,鬣狗五人组便率先动手。
时值黄昏,万鬼壁外黄沙粗重地喘息,万鬼壁内,剑影闪烁,惨人哀嚎。
仅消十三个呼吸,围在鬣狗营西疆队太监五人组四周的沙匪尽皆倒地,那喉间红线随着沙匪身体不断抽搐乍开涌血。
“走。”
太监壹收起软剑稍稍整理衣衫便向前奔袭,贰叁肆伍甩甩软剑紧跟其后。
风沙正吃紧,不一会鬣狗五人组便消失在黄沙尽头。
至于这散落一地的尸体,自会有秃鹫和乌鸦闻血而来帮助这些可怜人儿化作粪土重回天地自然怀抱。
天姥泽旁,泥藕寺。
不空老和尚尚在大殿痴坐,何不知练功完毕便去往藏经阁接着研读百家典籍。自芈娴在一方客栈刀麻子处学成出师,小丫头也重新回泥藕寺,泥藕寺重归以往平淡生活。
此刻芈丫头刚刚温习完那半部从刀麻子处模仿来的剑客基础技巧,利落合剑便去往后院枯井打水,只待洗干净双手和面颊,稍稍扫去头顶灰尘,再去厨房开灶煮饭。
此时,泥藕寺外。
西晋司礼监鬣狗营西疆队五人组奔赴了一天一夜,最终穿过八百里黄沙到达这无门无匾的小小泥藕寺。
很难想象这泥藕寺竟也在晋皇邀帖之上。
“都打起精神。”太监壹眯着眼睛语气沉重。
“咕——”
泥藕寺门前枯树上,那巢中老鸟适时叫响。
闻声,何不知合上书本喃喃道:”阿弥陀佛。”
后院,芈娴稍显兴奋勾出土灶内的躁动的柴火,提起虫虫剑快步赶往寺门。
“咕——”
老鸟又叫。
唰!
太监伍抽出腰间软剑,顺手抹停颤抖的剑身,甩腕便射向那巢中老鸟。
咻——
乒——
软剑飞至巢下,尚未接触干巢便被寺庙墙头一飞来土石击飞。土石崩散空中,而那软剑却在空中倒转几圈,几经颤吟,落地直插入黄沙,随着黄风颤来抖去。
鬣狗营五人组齐齐抬头望向寺庙墙头,便见一手持焦黑细棍的素衣小娘于墙头半坐半卧。太监伍却是不爽,甩出袖内铁链缠住剑柄稍稍一拽,软剑便再度回到手中,伍顺势将软剑缠在腰间。
“阁下可是这庙内中人?”为首太监壹眯了咪眼睛盯着说芈娴道。
“阿弥陀佛。”
何不知踏出寺门。
“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太监壹沉了沉气儿道:“你是寺庙主持?”
“不是。”
“麻烦小师傅带吾等五人面见贵寺主持。”太监伍面色阴沉却突然笑道。
何不知打量了会儿沉默的五人。
“各位请进。”
泥藕寺大殿,老和尚不空正盘坐在破旧蒲团上。何不知带着鬣狗营一行五太监踏入残破主殿。
太监伍暗自皱皱白眉。
“主持贵安。”壹面无表情说道。
不空老和尚搓着佛珠淡淡说道:“五位施主,却不知光临寒寺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伍阴恻恻笑道。
壹瞪了眼伍,伍则稍愤撇嘴。
“晋皇有邀,全在此贴,还望主持垂眼。”壹缓缓说道。
不空起身,转身,淡淡然接过壹递上的贵贴,翻开贴表,稍晌便合住。
“贴上所言,吾已知晓。五位舟车劳顿不如在寒寺小住一夜明日再动身复命?”
“老和尚”
却不待伍说完,壹出言喝道:“闭嘴!”
太监壹年长些,自是知晓皇权仅在皇帝视线之内才算天下第一尊贵。
“手下人不懂规矩,还望老主持见谅。请恕吾等有命在身,万不可在此耽搁。吾等五人这便动身回朝。”
言毕,壹扭头向殿外撇了撇,四人会意便退出殿外。壹面向老主持拱拱手,又向何不知作了半揖,随即也退出殿外。
何不知也拱手拜了拜老和尚,正欲退下,却听不空老和尚道:“慢。”
何不知疑惑转身,不空老和尚将手中贵贴递给何不知。
只待他稍稍翻阅,贴上内容便已了然。
“既是公主招婿,为何发帖给和尚庙?”何不知有些不解。
“这贴是发给你的。”
“给我?”何不知更加不解。
“此局老衲本不愿入,谁曾料到老衲在那天姥泽藕池捡到了你。这都是命啊——!”老和尚苦笑道。
“何解?”
“你且跟我来。”
何不知跟着不空老和尚来到藏经阁,顺着楼梯上至三楼。不空老和尚打开柜前落满灰尘的狭长木箱,取出一物来。
“这是?”何不知疑惑问道。
老和尚将那物什递给何不知。
“你且打开看看。”
何不知接过,顺手打开布套。
“圣旨?”何不知惊讶道,接着打开圣旨。
“这是前朝圣旨?下笔锋芒毕露,却又透漏出一股不破不立的哀婉决心,落款是哀帝刘病!”何不知惊骇道,“为何哀帝的圣旨会在此处?”
“阿弥陀佛。”
老和尚道了声佛号,摇摇头接着叹息道:“哎——!这件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