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废体
重新掌控身体后，秦平乐感觉世界产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眼前的一切存在都不再是一个整体：中年美妇的发丝上布满鳞状纹路，构成飞舟的材料表面星点斑驳……
一位老者捋胡须的动作搅动空气，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声响……
原本无形的灵气在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知中肆意弥漫，好像意念一动，就能随意驱使这些灵气，同时手中的木剑变得轻如鸿毛……
“平乐，我们快到了。”
秦平乐看向开口的常谦，好似可以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情感：期待而安心。
常谦说完捏了一个法诀，包裹着飞舟的阵法顷刻间变得透明。
秦平乐这才知道飞舟正穿梭于云雾缭绕的巍峨群山之上。
“这里是纵横山脉。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叫天元峰，是咱们天元宗的核心所在。我们一会儿先去那里。”
顺着常谦所指望去，秦平乐的视线穿过浓浓雾霭，看到一片片雄奇壮阔的雕梁画栋攀附于一座座山峰之上。
“这就是恩人创立的宗派吗？”
尽管少年的低语微不可闻，常谦还是一脸微笑地回应道：
“对，这里便是皓月师祖开创天元宗的地方！三千年前，师祖于此处凝聚圣位，第八个月亮‘皓月’升空，世间第八座圣地宗门于纵横山脉崛起！”
至圣者，凝圣位，起新月，成飞升之基。
府灵当初告诉秦平乐这句话时，他才知道天上的七个月亮是这样来的。
而今得知恩人创造了第八颗月亮，秦平乐不免心生期待，着急问道：
“前辈，皓月是什么样子的？”
“你没见过吗？”
少年之语使得常谦愣住。
“我……我被恩人送到小院之前，一直被关在一处地窟之中……”
秦平乐这才想起之前对常谦撒过谎，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硬着头皮回应。
中年美妇见少年神色紧张的低下了头，以为师兄的话让少年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有些嗔怨地埋了常谦一眼。走近秦平乐，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发，温柔道：
“过去的就别再想了，以后将天元宗当做你的新家就好了。”
她已经得知，少年是常谦自布置了天人两隔大阵的圣府中带出来的，虽然是三百多年前生人，但实际年龄不过十五六而已。
“嗯。”
秦平乐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中年美妇，语气有些颤抖：
“恩人他……怎么了？他离开时还好好的……”
虽然对少年心有怜悯，中年美妇却只能摇头苦笑：
“师祖千年未曾露面，我们只知道，九十七年前，代表圣位的五颗月亮突然破碎，而皓月是其中之一……”
至圣身死，圣月破碎。至圣飞升，圣月化作星辰远逝。
秦平乐知道这个修行常识，听出了中年美妇的言外之意。
但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
在秦平乐心中，八年前将幼小的他救出地窟的恩人就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
他很早便以恩人为榜样，默默立志，希望以后可以成为像恩人一样伟大的修士。
而现在的秦平乐却感觉失去了人生方向。
“九十七年前破碎的不仅仅是皓月，还有其他四颗月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仍是一个谜团，可只有师祖平白无故受到千夫所指。我受师祖恩庇，才有如今成就。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世人随意污蔑师祖！平乐，师祖既也是你的恩人，你可愿和我一起还师祖一个清白！”
常谦朗声开口，秦平乐重新抬起双眼，追问道：
“恩人被世人污蔑？”
“不错，那年五圣月破碎，剩余的伪道、邪道、魔修、妖物四圣也受了重伤，正是他们放言，污蔑皓月师祖和血月圣人勾结，企图将世间圣人一网打尽，以达成掌控整个落芳世界的野心！但要我说，这纯粹就是放屁！世上修行者谁不知，皓月师祖和血月圣人势不两立，四圣完全就是想要打压天元！借口如此拙劣，简直脸都不要了！”
常谦原本只是想要激励秦平乐，但越说越义愤填膺，引得飞舟上的其余人也情绪激动起来。
“平乐你有所不知，自从皓月破碎，咱们天元宗作为九大圣地之一，却受到了各方针对。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他们无非就是想要得到师祖遗留！‘皓月当空，诸圣黯然’！师祖是公认的万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至圣修士，四圣却说师祖想要献祭整个落芳世界的生灵来达到飞升目的！如此做派，无非就是贪婪作祟罢了！”
中年美妇说完，两名华发老者跟着附和，四人你一句我一嘴，直到飞舟落下才彻底消停。
秦平乐虽然听得头昏脑涨，却也明白过来：连同恩人在内的五位至圣者在九十七年前突然身死道消，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不明。恩人建立的天元宗被各大势力觊觎，形势日渐危急。
理清思绪后，秦平乐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变强！无论是调查九十七年前的真相，还是守护恩人遗留，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
当双脚再次踏在坚实的大地上，秦平乐紧紧握住手中木剑，眼中再无迷茫。
“别人问起，就说平乐是老夫故人之后。去吧。”
而常谦收起飞舟后，先是让两位白发老者自行离去，继而转身看向中年美妇，吩咐道：
“师妹，你亲自去通知宗主一声，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带着东西来峰顶找我。”
“是。”
中年美妇应下，身形瞬间消失。
随后常谦带着秦平乐浮空而起，一边向其介绍天元峰上的各处建筑，一边缓缓飞向峰顶……
“我们一会儿进去祭拜师祖，然后测定你的道体根骨，为你确定今后修行的方向。”
二人落在一处洞口前，其上繁复耀眼的阵法闪得秦平乐有些睁不开眼。
常谦见状又吃一惊，挥手为秦平乐挡下部分阵法光芒的同时赞叹道：
“平乐果然是天纵之才，聚气境就能察觉阵法灵光，师祖将你留给宗门，实乃天元之幸！”
而秦平乐心中却想：聚气境？我已经成为修士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拥有微著目这一血脉天赋，所以对常谦的惊讶并未太放在心上。
正想着，中年美妇和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一同出现在他面前。
“进去再说。”
常谦和新来的中年男子互相点了点头，各自掏出一块圆盘，放入阵法纹路之中。
眨眼间，阵法便出现了一处缺口。
秦平乐还在惊奇阵法纹路的变化，一个恍惚，发现自己瞬间出现在一处灵堂。
灵堂正位之上，挂着一幅恩人画像。
没有任何人吩咐，秦平乐便已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当年黑暗中出现的火光。当年陪伴他寻找故乡的旅途。
皓月圣人之恩情，秦平乐只觉得永世难报。
待秦平乐收拾好情绪，其他三人也完成了祭拜仪式。眼底伤感尚未完全消散，他已被三人来到了另一处房间。
房间内部长宽各三丈许，除了一面九尺高的镜子外，再无一物。
“东西带了吧？”
“你觉得会用上这种老古董？”
常谦没有理会对方，而是一改面对天元宗宗主的冷淡神情，一脸温和地对秦平乐解释道：
“这是造化界晶打造的法宝，有测试修士道体根骨之用。平乐你只需将手放在镜面之上，感知其中气息就好。”
秦平乐默默点了点头，走近镜子，在其余三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将没握剑的左手放了上去。
然而等了许久，镜子没有丝毫变化。
“先天无漏？”
天元宗宗主原本并不是十分相信师妹的夸张之语，现在不禁有些失色。
常谦和中年美妇虽同样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平乐，是我疏忽了。你肉身根骨圆融，不能用寻常修士的做法。你能引动体内灵气朝造化界晶镜内输送吗？”
秦平乐闻言照做，就在体内灵气自指尖流出的瞬间，整个镜面突然涌现出混沌青光，随后秦平乐的身体开始散发同样的光芒。
“混元体！肉身竟然是混元体！”
天元宗宗主认为，哪怕眼前少年的天资没有师妹说的那么离谱，也完全可以当做他的接班人培养了。
随着混沌青光消失，镜面中央出现了一条几乎难以察觉的竖直细线，同时一阵凛冽锐利的威势以少年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次是中年美妇尖叫出声：
“剑？先天剑意！剑道垂青！”
这对于常谦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原本以为少年手中木剑只是一个玩具，没想到竟有如此渊源。
这使得他对秦平乐的道骨灵根更加期待了！
他有预感，少年的道体才是重头戏！他让宗主带来的古董肯定能用上！
秦平乐身上的威势逐渐消散，镜面中央的细线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填充了整个镜面的动态图案：
九个旋涡，九种颜色。时而各个旋涡颜色分明，时而整个图案混乱驳杂……
“这是……”
天元宗长老，宗主，太上长老，三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两千年的大修士没能认出镜面图案代表的道体。
在常谦催促的眼神中，天元宗宗主一边咋舌一边掏出一本书，接着两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同时捏出一个法诀，那本书便凌空打开，贴到镜面之上。
只见镜面图案逐渐静止，缓缓显现出一行文字：
“郁元，至圣道体。八万年前开始，无法合道，成为废体。”
无法合道，便意味着无法成为第三境修士，也就是无法蕴源。
丹田合道，源初生，化灵气为灵力，是为蕴源之始。
府灵关于每个修行境界的介绍，秦平乐记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空旷的屋子中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