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点整
周然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紧挨着河咀中学旁的教师公寓。周父当年在单位好不容易争取下的这间屋子承载了一家六口紧凑而幸福的时光。
每到饭点，从楼下走到周然自己家，总有开着门的叔叔阿姨热情地拉着姐妹俩进屋吃饭。不只是他们，可以说，这个小区的小孩都是在这样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周然过后，小区的孩子们出现了年龄断层，而周然作为她这个年龄段最小的孩子，一张嘴又总像抹了蜜一样，见谁都问好，因此深得小区各位叔叔阿姨的欢心。
一到上了中学的年龄，带初一的老师就争着抢着想要将周然拉到自己班上。直到高中，爸爸又托了在市区高中任职的自己大学时期的同窗照顾周然。
就这样，大学之前周然不说要风得风，至少在学校从来没受人欺负过。
在家就更不用说了，周爸爸是个女儿奴，即使少有几次周然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周爸爸也是尽量满足，爷爷奶奶也对小孙女是呵护备至，说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一点也不过分。家里对周然黑脸就只有妈妈和姐姐。
去省外读了四年大学，周然才知道之前在家是多么不知好歹。因此，一毕业，周然就选择回家乡找工作，一是觉得外面的饮食属实没有自己家乡的好吃，再就是考虑到父母年龄大了，周然不想等到自己想尽孝的时候却有心无力。
因为备考研究生一年没回来，第二年7月份正式毕业从学校回来后，周然突然发现，原来的教师公寓已经和记忆中的有了不小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原来自己身处其中不觉得房子老旧，但如今这个小区的几幢楼房像是几位老人一样，驻足在原地，一直在等待远归的故人。
小区的原住户大多都已经在市区买房，再回来时已经不需要走走停停地问候，身边经过的也大多都是些新面孔，听周爸爸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租户，最多明年年底大家也都要搬走了——小镇即将迎来大改造的信息已经放出来了。
“你还在做那个奇怪的梦吗？前两天夜里还糊里糊涂说些梦话，这两天竟然安静不少。”
“除了那两天做了很完整的两段之后已经没怎么做过了，可能只是零零碎碎的。姐，你做梦能连起来吗？”
“我不怎么做梦，即便偶尔做梦也是些神啊鬼的，好像没梦到过你说的那种。”
“我还是第一次能把梦记得那么清楚，感觉那两个梦应该是连在一起的，连场景布置都很像。”瞥了一眼，看周游没打算接话，周然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之前梦见一栋临海的大别墅，外面看起来旧旧的，但是里面很豪华，而且那是我们的家。但是梦里你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
周游听了一激灵，“得，别说了，怪吓人的，你姐我还能活个七八十年，别咒我了。”
“那要做梦有什么办法，也不怪我啊。”周然耸耸肩。
“让你少看点悬疑电视剧，多看看偶像剧啥的应该就好了。说不定你梦到的就是……”说话间，周然随手把板凳上的抱枕扔在周游怀里。
“想啥呢！偶像剧能有抓凶手过瘾吗！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两天忙着准备笔试，电视还攒了不少，我先去补上。别跟我说话了啊。”
“我看剧透说了，凶手就是死者的丈夫。原因好像是……”
周然捂着耳朵，皱着眉，“姐！你可以出去陪陪爷爷奶奶，你觉得呢？”
眼看下一个抱枕在周然手上准备就绪，周游伸手到嘴边做了个拉链闭上的手势，快速去客厅了。
这天夜里，以为散了的梦又如连续剧般上演。
女警还在纳闷被带上警车的小孩怎么表现得丝毫不像受害者家属的时候，偏头一看，晶莹的泪珠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挂满了脸庞。啜泣声被压得几乎听不见。
突然糟了这种变故，估计任谁也受不了吧。女警心里想着，开始同情身旁的高中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将手轻轻地拍上她的肩膀。
“姐姐，杀害他们的凶手能抓到吗？”
“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女警捏了捏女孩的臂膀。
车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默，但太阳落下之际的最后一丝光亮避开了后座的角落。如果明亮，轻易就能发现泪痕已经被抹去，下沉的嘴角换上了一丝轻蔑的模样，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瞬……
在休息室内，杯中的水已经凉透了，一旁的朋友像是突然缓过神来了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周然“真的是叔叔阿姨吗？”
“是，真的是他们。”
“那……你还好吗”还没等到周然的回答，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你是叫王梓怡吧？我们已经给你父母打电话了，待会他们会过来警局接你。但你现在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王梓怡心情很复杂，毕竟自己第一次看到凶杀案场面，况且还是自己闺蜜的父母，除了从一开始就有的害怕，还充斥着对周然的同情，真的不知道同为高中生的朋友该怎么面对一夕之间至亲死于非命的事实。
虽然想继续在朋友身边，但无奈只能跟上警察。
“我和然然…就是门外的那个女孩是闺蜜，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家就在她家前面不远，所以从小我们都是一起上下学的，今天也是。”
“那今天你们是几点到周然家的呢？”
“嗯……六点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呢？”两名女警都抬眼看着她，因为目击者几乎只能推断出时间段，很少能够把时间说得如此精确。
“因为其实我们一进门首先是听到的是周然家墙上挂钟敲响的声音，这个声音一般只有整点才会响，然后闻到了一阵血腥味，最后看到的才是叔叔阿姨他们。”
“你怎么能确定是六点呢，我看你们都没有手表和手机，现在又过了几个小时了。”
“因为我们五点补习班下课，中途我们没有逗留，一般情况下就是这个时间到家。”
“你以前放学也会去你朋友家吗？”
“也不是每次都去，今天去是因为周然买了一个娃娃，和我喜欢了很久了的一个娃娃是同一个系列的所以想去看看。”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两名女警看了看记录的东西，“如果你回家还想起来什么与案件有关的希望你联系我们。时间也不早了，估计你也吓得不轻，今天你先回家吧。”
“那个……”王梓怡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抠着指甲。
“你是想问你的朋友吧？”
王梓怡轻轻点头“她怎么办？”
“你放心，我们会联系她的其他亲戚，之后如果你们需要心理医生也可以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