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宴
识竹果然说话算数,天还没黑就偷偷给梁声送来了两菜一饭,一道红烧肉,另一道是清淡一点的小白菜,还帮忙煮了红糖水。
梁声靠在墙头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那甜咸鲜浓的香味和滚烫的温度一下子治愈了她初来乍到的伤。
可惜再仔细嚼两下,便发现这肉只有调料汁和猪油味是香的,瘦肉的部分稍微咬开就有一股难以忽视的腥膻味。
吃吧,又不好吃,不吃,又不一定下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梁声前世就是一个对美食很讲究的人,也有一手好厨艺,这肉吃进嘴里是真的委屈她的舌头。
用筷子拨弄两下,梁声发现这红烧肉里没有任何八角桂皮的香料,肉的味道也不像现代的猪肉那么醇香。
她突然想起可能这种类似古代的世界是没有掌握阉猪技术的,珍贵的母猪要留下产仔,不年不节的可以杀了吃肉的想来都是骚味极重的公猪了。
无奈地叹口气,就着小白菜,梁声解决了她在陌生的异世界里的第一餐。
手指婆娑着有缺口的碗沿,梁声垂下眼帘,原主在村里的身份尴尬,受人欺负,但那是她来之前的事情,她一定要尽快找到机会,告诉所有人那已经是过去了。
还有今天使坏的孩子……没有大人耳濡目染,小孩子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恶意。这次就算了,如果有下次……
这边的梁声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饱餐,在村长家的酒席上,有人更是难以下咽。
岳家刚搬过来,房屋家具还没准备妥帖,所以订户酒就安排在村长的家里。后官村贫穷,能准备几桌六菜一汤已经是很有排面了。
可这粗糙的菜色还是让岳近中和岳夫人有些接受不了,只能挂着礼貌的微笑,偶尔抿一小块,然后快速用水压下味道。
清瘦的男子坐在下首,手中握着粗糙的土陶碗,却像捧着一卷书。
他出神地望着碗里的粗米,也没有动筷。
“公子,吃不下?我从包袱里拿两块糕点吧?”识竹附在岳永霁的耳边小声道,“饭菜已经给梁姑娘送过去了。”
“梁姑娘?怎么不是李家嫂子?”岳永霁脸色淡淡的,识竹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公子从小就是这样清淡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但他也还是分得清公子真实的心情的。
今天的公子,很是低落。
“你也明白那姑娘身世可怜,生活在这里就像活在地狱火坑。”岳永霁有些感慨,“现如今,我们也要活在这样的方寸之地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们与那些乡野村夫有什么不同,他们看天地的脸色活着,我们看皇帝的脸色活着。”
“这样的一生,为此努力苦读十几年的我,是不是错了?”
“公子,怎么说出这么伤心的话来啊!”识竹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老爷在京城的清名,加上公子的才学,咱们岳府翻身只是时间问题!”
岳永霁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上首的村长对岳近中点头哈腰,用余光瞄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岳永霁。不愧是大户人家,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跟天神下凡一样,嫌弃咱们的菜?
为了一个落水的寡妇对他一村之长出言不逊,好啊,那就让他好好和那个寡妇亲近亲近,倒大霉丢大脸!
看看他家这脸面能够丢到几时!
他挥手叫来自己的大儿子,“家宝,把地窖里的酒拿出来,红布坛子分给老爷夫人,那个蓝布的不烈,也给公子一点,他落了水,去去寒。”
“爹?那个蓝色的不是?”李家宝刚疑惑出声,就被村长眼神制止了,他点点头,转身就取酒去了。
一碗有些浑浊的酒端到岳永霁面前,识竹有些不悦,“我们公子体弱,从来不沾酒的。”
“别这么说嘛,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各位贵人的欢迎。”
“永霁,不要勉强。”岳近中一拱手,“村长,老身先敬您。”
喝酒的礼仪,下位敬酒上位,东道主敬酒客人,没有岳近中先敬的道理,这是在掩护岳永霁。
这孩子说话直,或许惹得村长不快,岳近中也有数。
“拿来吧,识竹。”岳永霁接过酒碗,“今天我突然想喝一点。”
村长盯着岳永霁端着酒的手,又顺便将眼神在岳夫人丰腴白嫩的手腕上滑动了几圈,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
岳永霁从没喝过酒,辛辣刺鼻的液体一滑过他的喉咙,带起一路滚烫,呛得他咳嗽了好一阵,没等别人制止,他又端起碗,发泄似的将整碗酒都闷了下去。
“公子!酒没有这么喝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人不可貌相!”
岳永霁的脸上迅速地升起一抹酒意的绯红,几乎是一下子就天旋地转看不清东西了,连筷子都拿不好,只能拉着识竹的胳膊才能勉强站直。
“小公子是醉了,让俺儿子带路,送小公子回岳家吧?”村长热情地摆手叫李家宝前去搀扶。
识竹向前半步拦住了李家宝,“不用不用,怎么好劳烦贵公子呢!奴才护送公子回家!”
“这天黑路滑的,咱们这村子又有高山,一到晚上豺狼虎豹都有,你们两个小书生就这样回去怎么让人放心呢?”
众人一想有个熟悉村路的人带着确实更方便,也就点头同意了。
岳永霁走路歪歪斜斜,识竹和李家宝一人架着一边,李家宝长得高壮,颧骨高高的像两座山峰,偏偏配了一对厚嘴唇,中和掉了精明气。
走过一个岔路口,李家宝突然撅起嘴,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这是做什么?”识竹疑惑道。
“嗯……吓退路上的小动物,省的吓到。”李家宝含糊道。
三人又走了没几步,后面突然追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边跑一边喘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村长喝多了跟岳老爷打起来了!”
“什么?”“什么?”识竹和李家宝齐齐惊呼出声。
“……嗯?”岳永霁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他已经接收不了什么信息了,只是听到岳老爷,下意识的给了个反应。
“这,这可怎么办啊?”家宝把手在裤腿上搓了搓,“不行,俺要回去看看,拉个架啥的,怎么好端端的还能打起来呢?”
“这位小哥,不然你也跟着来吧,俺爹一喝酒就发疯,俺怕按不住他们!”
“这这这!”识竹也六神无主,他从伺候公子起就在京城,即使有明争暗斗也是委婉隐晦的,哪里见识过这个!“可是咱俩都去了,公子咋办啊?”
“俺送你家公子回吧!”赶来报信的男人接口道,“俺是地主刘万才的大儿子刘百金,岳府和俺家只隔一户!过了这个岔路口再几步就到了,没啥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
岳永霁神思恍惚,酩酊大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离开了识竹熟悉的后背,身边换成了另一个有些陌生的人。
“公子。”刘百金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十分猥琐,“今天晚上,您就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