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姑娘
“不是什么姑娘？什么意思？”岳永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岳夫人已经拿了大衣将这不成器的儿子一把裹住。
“快把少爷送回车上去！”岳夫人回过头打量着湿淋淋的鹌鹑一般的女子，眉头微蹙，“不是姑娘，那就是谁家的小嫂子了？”
好好的媳妇不在家相夫教子，反倒跌进河里累得她儿子下水去救，可见也不是个安分的。
“这是李老二家的媳妇。平时都不出屋的，不知今天怎的就出来了，还出了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还不找那李老二，把他媳妇快快领回去好好照顾？”
“哎，夫人有所不知。”村长讪笑一声，“这李老二死了有两年了，这李家媳妇还没正式过门就出了事……”把李老二是如何横死的交代的清楚，可对当初梁声是怎样不从，又怎样被强迫的，精明的村长是绝口不提。
听到李老二有可能是眼前的女人克死的，岳夫人面上越发的冷淡，“来人，给包红糖你回去熬了暖暖，既然身子不方便，小嫂子确实不该轻易出门。”
梁声握紧了拳，听了村长加以润色的描述，她也差不多还原出了原主的身世真相，她不相信岳夫人会不明白一个深山村落中的孤女是怎样处境，只是这样的人上人并不愿意细想，那客气文雅的面具下，隐藏的是不屑和淡漠。
不过，她也不需要什么可怜和理解，她只想好好活下去，藏好自己的锋芒，顺风顺水，有吃有喝不受欺负的度过余生。
和一位明显尊贵的夫人顶撞，不是明智之举。
梁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看起来懦弱又幽怨，“是，我明白的。”
女人的顺从稍稍合了在场众人的心意，岳夫人脸色缓和，“快走吧。”
“只是……”梁声嗓音沙哑，期期艾艾，似乎含了一个寡妇一生的悲苦。“只是我一个瞎子，怎么会没事来到水边呢，是柱子……”
此时的两个孩子在一群大人中间并不起眼，刚想脚底抹油逃掉，就突然被点了名字。
村长眼尖地发现自己的小孙子铁生也和柱子混在一块，心道不妙，于是先发制人地吼住了他们。
“喂！铁生！柱子！你俩干啥呢！”村长的一声喊像炸雷，两个孩子骤然惊醒，也反应过来这么明显想害死同村人的举动会带来什么。
柱子人坏，跑的也快，一溜烟就朝小道跑了，铁生刚想跟上，被村长一把抓回来了。
铁生磕磕巴巴的把柱子欺负梁声的过程交代个大概。
“孩童不懂事，也最是残忍。这些个坏心思，都是大人教坏的。”岳夫人用手帕遮住鼻子，很是不屑这种粗俗又阴暗的欺凌。
“是啊！是啊！”村长忙接话，“那柱子是村里的地主刘万才的老来得子，心眼坏得很，我平时也教育铁生不要和他玩，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听呢！是不是柱子强迫你一起欺负李二家的了？”
“夫人，您看，我家孙子胆子小，他是肯定不敢也想不出这种坏主意的！”铁生怯怯地躲在村长肥硕的身躯后面，探出半个头张望着眼前气质非凡的几位贵人。
“再者说。”村长叹了口气，“抛开事实不谈，这件事李二家的就没有一点问题吗？大家都是邻里乡亲，如果她肯圆滑些，大家都喜欢她，也就不会被欺负了。”
“圆滑。”岳永霁已经上了车，听见村长明显在推卸责任的话，不由得冷笑出声，“看样子村长认为，我父亲得罪朝中官员被诬告贬谪，也要抛开事实不谈谈圆滑了？”
岳近中向来是不乐意掺和人情之事，听了这句话，他也想起了自己在京城的冷遇，不免受到感染，有些兔死狐悲了。
村长的冷汗一下就渗出来了，他哪里懂什么政治上的事，心里更恨这个马车里没礼貌的小辈，让他遭受这样两难的境地！
“村长这话，是不太仁慈了。女人柔弱，作为一村之长应该多照拂才是。”
“是是是……”
马车重新行驶，梁声听着马蹄声和众人渐行渐远的谈话，心中一唏，她还以为自己能被顺手送回去呢。
咋说自己刚刚把人家少爷按在水里，没被追究责任就不错了。好歹度过了这次难关，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自己的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姑娘，啊不，小嫂子。”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吓得梁声一个激灵！
“啊！我是识竹，公子的小厮。”识竹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见她目光涣散，心中后悔不该惊到她。“公子上车之前悄悄吩咐了，姑……小嫂子行动不便，识竹送您回去安顿好吗？”
梁声心中一阵感动，这个少爷的确是个心思单纯又细腻的善良人，就是有点过分耿直了。回忆起刚刚他在水里站着喊男女授受不亲的憨样，梁声的嘴角往上翘了翘，又迅速压下去了。
“还是叫姑娘吧，我本姓梁。”梁声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我又没真的跟过男人，算什么妇人唉。我的命苦啊！”苦得像祥林嫂，只要她装得一手好苦，准能把别人苦得一句也不想多问，一点也不想掺和。
识竹一路把梁声送回她的小土房，这家徒四壁的景象让常年居住京城的识竹一下就看呆了。
这简直比狗窝还不如！他们老爷夫人和公子不会来这里也要住这样的房子吧？
歪歪扭扭的土墙，墙上除了挂着一个脏兮兮的水漂，就只剩灶台上那缺了一角的破碗了，那碗用布盖着，掀开一看，里面只有半个长了毛的馒头。
“梁姑娘……”仆随主性，识竹看的眼圈都要红了，“今晚岳府安定下来会有一场订户宴，识竹收拾点饭菜给您送来！”
“有红烧肉吗？”梁声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猛地一回头。
“啊？”识竹突然觉得她的语气比刚刚活泼了不少，“红烧肉？应该会有的吧？”
“啊，那个……”梁声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欢快了，连忙换了一个悲戚的颤音，那语调空谷回响，哀转久绝，“我听村里的人说过，京城繁华，有各种美食。可是就连家家过年吃的猪肉，我也好多年没尝过了……”
“哎行行行！”奴才眼窝子浅，您快别说了！
识竹走后，梁声听着他渐渐远去的声音，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
脑子乱糟糟的不知从哪里梳理，最后翻来覆去就只剩下三个字：
活下去！
她只有一副残破身子和一条命，无论如何，是藏拙，是装傻，是发狠，还是发疯，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