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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城西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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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王赵怀飞讲起刘伯庸时,脸上罕见的眉飞色舞起来,似乎当年那场决定了刘伯庸乃至大肃王朝命数走向的大战是他自己打的。他越说越畅快淋漓,直至口干舌燥,才端起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清凉,直沁心脾。

    “赫连黩武被折磨得心急如焚,舍不得兰山城,又玩不过刘伯庸,眼睁睁看着一块到手的肥肉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得不另做打算,想用围城手段困死守军。伯庸见时机差不多了,集结所有人手,趁着一个风沙天气悄悄出城,神兵天降般突袭至狄獠大营后方,对面几万铁骑瞬间大乱,许多人还没来得及上马就做了刀下之鬼。

    “这本是个能十拿九稳反败为胜的计策,眼看就快摸到赫连黩武的帅帐,怎料突然天色大变,原本只是有些眯眼的风沙刹那间变成了沙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伯庸的万余人马正身处迎风口,在飞尘中有目如盲,一下兵势全无。而狄獠人自幼生于大漠,熟谙避沙之法,又占了人数和武具的上风,趁势凶猛反击,转眼便扭转败局!我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死伤无数,饶是刘伯庸身经百战,见此天公不助的情形也只有望天长叹的份儿。”

    “生死之际,敌军忽又再度大乱,刘伯庸隐隐见风沙起处血雾飘扬,绯红中夹带几撇灰白,竟是武当众人突然杀到。孙释然乘长剑掠入阵中,身形飘逸不似凡人,磅礴剑气弹指飞出数十丈,白虹所至如血中作画,风中撒花,人马俱碎,甲片乱飞,那场面,简直就是砍瓜切菜!我军士气大振,跟着武当道士掩护刘伯庸退回城中。

    “就这样,刘伯庸在兰山城坐镇不到十日,仅用一万多连阵型都凑不出的杂卒,将狄獠兵圣赫连黩武的五万精锐铁骑杀得只剩五千,若非天时不利,恐怕也已取了赫连黩武的项上人头。这事听起来过瘾,但我军何尝不是慷慨悲歌,一场沙暴一场血战,最后撤回城的只有六百多人,多数身负重伤。赫连黩武贼心不死,又忌惮孙老道威势,不敢强攻,便退却山下安营扎寨,并断了水源,如此只需围上十天半月,兰山城必成死城。你想他为何死磕到底也不退兵?一旦城破,活捉大肃第一名将刘伯庸和道家第一武当掌门孙释然,最不济也能领回两具尸体,我的乖乖,这得记多大的军功!此事若成,天下只怕再无能与他一决雌雄之人。

    “刘伯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找到孙释然商量突围的法子。孙释然看了周边地形,计上心头。第二天,他命所有人把城里城外目之所及的树木房屋通通放倒,将这些木头搬上城楼,点燃后全用巨弩射向敌营。赫连黩武与刘伯庸交手几日,以为我军又要突袭,便舍弃营寨做诱饵,自己则带兵埋伏于山脚,想来个反客为主,等我军下山便从背后杀出,一举歼灭。孙释然见敌营方向火光冲天却无任何喊叫声,大概猜到了赫连黩武的心思,当即让所有人堵起耳朵,再让几个徒弟分布于城墙八卦方位,施发真气助他腾升到兰山城上空。

    “孙释然屏住丹田,将周身之气酝酿了半晌,使出一招自创绝学混天钟,一声暴喝如九天落雷,借周围山岳屏障直下千尺,顿时四面八方惨叫不绝!刘伯庸火速带兵奔向山下,见那五千狄獠铁骑不是七窍流血就是神经错乱,心中又骇然又狂喜,下令斩尽杀绝,片甲不留,曾在十七国乱世中以八万孤军血洗塞北三国的狄獠兵圣殒命兰山!”

    赵怀飞说得大汗淋漓,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连伸手提茶壶的力气都不够了。兰山城之役是刘伯庸歼敌最少却最得意的战事,由此来看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斩了和他名声相当的赫连黩武,又从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上风的处境绝地逢生,若是让刘伯庸自己来讲,估计还要更志得意满些。

    赵慕风默默给老爹倒了杯茶,嘟囔道:“原来没世人传的那么容易,但刘伯父尽管之前做了许多铺垫,孙释然的最后一举,仍称得上惊为天人吧。”

    赵怀飞撇着茶叶,嘿嘿笑了两声,“话是这么说,可孙释然那一嗓子也耗了半生修为,直到现在还在闭关复元。”

    赵慕风愕然。

    赵怀飞欣慰地看了看儿子,说道:“狄獠和大肃争锋多年,双方死伤不计其数,总不能说这些亡灵就全是草包吧。兵家相斗,本事再大的人若没有军队帮衬,绝不可能去和一国之力拼个高低,别管什么孙释然、尉迟长秋还是莫攻四剑,若让他们单枪匹马对上千军万马,也只有走为上的份儿。儿子,守诺也好仗义也罢,和狄獠打仗的事不该咱们来想,更不该咱们来干,大肃只要有固北王和镇东大将军,国运之战就轮不到别人身上。”

    赵慕风惘然若失,叹道:“虽然如此,我也心有不甘,孟三刀一家皆死于狄獠之手,他区区孤儿尚敢拼死一搏,我这个所谓的结义大哥答应了他,却拿不出一点法子。”

    赵怀飞哈了口热气,幽幽道:“也不是没办法,除非……”

    赵慕风眼神赫然一亮,问道:“除非什么?”

    赵怀飞忽然闭口不言,手上一滑,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故作吃惊,笑道:“嘿嘿,为父糊涂了,没什么。”

    赵慕风气得鼻孔老大,转身摔门而去。

    回到卧房,已是三更半夜,整个王府静悄悄的,只剩赵慕风隔壁的偏房明光瓦亮,几个女子的声音在里面叽叽喳喳,像是争辩又像是哄劝。

    屋内,只听苏偶得又气又恼道:“说了几遍了,我自己会洗,洗个澡还非要来人在边上盯着,你们府上真麻烦!”

    侍女委屈道:“苏姐姐,公子特意交代让婢子几人伺候你沐浴更衣,要是没办好,回去要挨带班姐姐打手心的!”

    苏偶得无奈道:“唉,妹妹们这是何苦?我都二十来岁了,又不会淹死在浴桶里,一会儿又脱衣服又光腚的,你们也不嫌难为情。这样吧,你们要实在难做,就先委屈在门外待会儿,等我洗好了再进来。”

    侍女慌乱道:“不可不可,主子们沐浴,婢子是寸步不能离的,中间还得加热汤,换花瓣,揉肩按脚,出浴也要给擦拭身子,若是进进出出的让别人不小心瞅见你,婢子的罪过就大了。”

    赵慕风走近敲敲门,轻轻咳了一声。

    苏偶得如遇救星,娇滴滴喊道:“臭疯……公子,你快进来呀!”

    门吱嘎一声开了,外面站着个道貌岸然的背影。

    苏偶得白眼一翻,小声道:“奶奶个腿的,装什么清高?我还没脱呢。”

    赵慕风忸怩不安的转过身来,向几个正欲行礼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轻柔地答了声是,强忍着笑意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苏偶得如释重负的横卧在榻,左手撑着白皙侧脸,右手搭住纤纤蜂腰,随意得有些不似良家闺女,整个人在亲身的蚕丝睡衫中从脚到肩起伏有致,乍见是一座宛转蛾眉的山脉,细看是一排风中轻涌的波涛。

    赵慕风吞了吞口水,用力抖了下刚换上没几个时辰的归雁袍袖子,摆出一副公子哥的架势,漫不经心道:“她们伺候的如何,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苏偶得嘴角上挑,阴阳怪气道:“恕小女子眼拙,从前竟没看出赵公子如此大马金刀,当真是让人家受宠若惊呢!”

    赵慕风挠挠耳朵,讪笑道:“不敢不敢,城西花魁光临寒舍,自该好生招待。”

    苏偶得一愣,抄起手边花枕扔了过去,似笑非笑道:“什么狗屁的城西花魁,你封的?”

    赵慕风单手接住,放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贼眉贼眼道:“是用五两一盒的馥郁膏洗的头吗?怎么还臭烘烘的?”

    苏偶得俏脸瞬间耷拉下来,眉目如刀,零落的乌黑发丝荡悠悠垂到床头,像一湾从山顶涓涓流下的瀑布,平添几分捉摸不透的冷艳。

    赵慕风看着苏偶得不经意间藏巧于拙的卧姿,啧啧道:“这件睡衫是显身段,有骨有肉的,明天我叫府上的画师来给你摹一幅,挂我屋里,咋样?”

    苏偶得不屑地“嘁”了一声,“真寒酸,这么大门庭的少爷还想着看画来消遣,莫非是有啥碰不得女人的毛病?”

    赵慕风凑到苏偶得眼前,四目相对,悄声道:“谁说是用来看的?我打算练练飞刀,试试能扎到哪儿。”

    苏偶得脸颊泛红,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赵慕风捂着胸口装咳,顺势滚到榻上。苏偶得花容失色,尖叫道:“你个臭疯子,又发什么疯?!”

    赵慕风的脑袋在褥子上蹭来蹭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躺到了一双肉酥酥的大腿上,苏偶得无处可避,啼笑皆非地拧了下这登徒子的耳朵。

    “臭疯子,舒服不?”

    赵慕风调整了几下姿势,身子又趁机往上挪了两寸,一脸享受道:“舒服,真舒服。”

    苏偶得低头勾了勾他的鼻子,笑道:“瞅你这副没出息的德行,快给老娘滚下去。”

    赵慕风闭上眼睛,无赖道:“慌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在我女人身上躺会儿咋了?”

    苏偶得狠狠掐他一下,娇嗔道:“说话留点神儿,谁和你春宵一刻,谁是你女人?”

    赵慕风充耳不闻,只顾一头闷进苏偶得香喷喷的怀里,顿觉脸上一阵软糯。这番美妙滋味儿,若换成其他女子,还真不一定能如此充裕。

    夜深人静,鸾凤和鸣。

    浴桶内的花瓣已被热汤浸透,暗香盈室,气味儿十分应景,大片花瓣仿佛条条小鱼儿,跟着水面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微震动漂来游去,似在纵享这偶得的鱼水之欢。

    第二天,虎步军大统领胡缨亲手宰了一头牛,为自己当年从猛虎口中救下的表亲接风洗尘。兄弟俩刚见面,胡缨就一脚踹在赵慕风屁股上,虽只用了二分力道,还是将他实打实蹬出一丈多远,让经历过昨夜风波后本就骨软筋麻的腰杆更加力不能支,沾着一丝朦胧血迹的归雁袍赫然留下个大脚印。赵慕风揉着腰咳嗽不止,牢骚满腹却不敢向这个仅比他早月余落地的表兄抱怨半句。

    风入松物归原主,药效依旧。胡缨特地找姨母邹挽筠要了方子,又去玉梁城最好的医馆安玉坊配了药。赵慕风如获至宝,当年就因为一时疏忽忘了带走这个小玩意儿,五年来不知受了多少活罪。

    赵慕风将风入松挂在脖子上,腆着脸说了句:“多谢老表。”

    胡缨嗤笑一声,说道:“长这么大还没见你这么客气过,此事你还真谢不得我,是夫子早就算出你要回来,才让我准备的。”

    赵慕风猛的一拍大腿,竟把他老人家给忘了!

    胡缨忍俊不禁,调侃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儿子,我若把你现在的表情告诉夫子,你猜他老人家能不能气得说出话来?”

    赵慕风一脸惶恐,紧张兮兮道:“好哥哥,别说,千万别说,我可不想刚回来就挨墨水。”

    胡缨幸灾乐祸地瞟他一眼,偷笑道:“那表弟还真是多虑了,你哥我光明磊落,干不来这种告密的名堂,但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住?我问你,咱俩长这么大,府里有哪件事不是先通禀姨丈再接着通禀夫子的?”

    赵慕风霎时面如死灰。

    胡缨拍拍他肩膀,坏笑道:“老弟,不用怕!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在脸上轻轻画几笔吗?既不痛也不痒,无非就是丑点,有啥好揪心的?”

    赵慕风重重抖开胡缨的手,气呼呼道:“你成心的吧?那可是七天不让洗脸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干脆你去替我好了。”

    胡缨乐得合不拢嘴,反手三刀将一条牛腿剁下三截儿,那三声脆响里仿佛蹦出来三个冷酷无情的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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