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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借香榻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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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慕风跟在马辙身后,问道:“马叔,刚才傅少爷说啥请铁匠的事,你慌个什么劲?”

    马辙边走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咱在这做的可是苦力,傅家虽大,可全府上下就只有我和刚收的几个徒弟一共四个马夫,平时赶车、喂马都是我们几个的活儿!这就算了,最难的是老爷三年前打完仗后不知从哪弄来两匹西戎的汗血宝马,一公一母,宝贝得很,你看。”

    赵慕风朝马辙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后院连着三个长短不一的马厩,最长的马厩拴着十几匹马,高大健硕,比民间用马不知强了多少倍;中间的马厩有七八匹马,毛色油亮,英俊非凡,马蹄不停跃动,精神极佳,应是上等的凉州马;最短的马厩更不得了,两大一小三匹金色神驹神采奕奕,不停低声嘶鸣,全身比例恰到好处,甚至有些夸张,马胸阔如磨盘,马蹄稳如铁杵,马头形如巨兔,马毛亮如金漆,好似麒麟下凡。

    “真乃神物。”赵慕风由衷赞叹。他指着马厩说道:“我看明白了,那十几匹马是府上平时拉车用的挽马,中间那几匹是给主子们骑的乘马,那三匹是地地道道的汗血宝马。但你刚才说只有两匹,那一匹哪来的?”

    马辙无奈道:“那匹母马接到府上之前就怀上啦。”

    赵慕风差不多猜到了马辙的苦衷,看着马辙千沟万壑的苦瓜老脸,淡淡道:“钉蹄铁可是个体力活儿。”

    “嗨!谁说不是呢?”被赵慕风说到了心坎里,马辙气得狠狠拍了下大腿,叹气说:“府上本来用马就多,加上老爷又是个爱马之人,每天恨不得骑着他的宝贝疙瘩跑个七八十里地。蹄铁磨得快不说,还得用好铁天天打天天换。咱做了几十年马夫,打个蹄铁自然不在话下,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咱那几个徒弟不出师,就像那闺中的黄花姑娘,赶个车还能凑合,可一时半会是真驯不住这些个烈马,蹄铁不合适是小,要是钉蹄的时候让马给一脚蹬死了,那才划不来呢。没法子,只能我老头子一个人干,可快把咱这身老骨头给弄散架喽。”

    赵慕风笑道:“那还不好办,直接去求傅将军不就行了,跟少爷掰扯什么劲?”

    马辙已委屈得老泪纵横,颤巍巍说道:“要么说啥叫打肿脸充胖子呢?咱跟了老爷这许多年,遇事没蹦过一个不字。可说实在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当马夫,就怕哪一次有啥事没顶住,正好让老爷看在了眼里,没准就找个理由打发咱说:‘老马啊,年纪大了,不能干这些了,给你点银子,你回老家养老吧!’嗨,咱在傅家当了一辈子马夫,除了养马赶马啥也不会,离了傅家,让老头子我怎么活?”

    赵慕风看得心酸,安慰道:“哭个甚?你这一把年纪可比我强多了,要不是路上遇见你们,我还不知道在哪晃悠呢。”

    马辙想起少爷安排的正事,擦擦眼泪,感叹道:“不说了,先把三刀兄弟你的住处收拾出来。”

    赵慕风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马叔,你看我如何?”

    马辙一愣,没明白赵慕风的意思,疑惑道:“什么如何?”

    赵慕风拍拍胸脯道:“我来给你当铁匠。”

    马辙突然想起来什么,将信将疑问道:“刚才你和老爷说你当过驿差,靠谱吗?”

    赵慕风不屑道:“试试就知道了,我身子骨又没啥毛病,总不能在傅家吃干饭不是。”

    赵慕风从军之初洗了三个月的战马,当时正值泰行战事,每日需验马近百匹,他这门手艺算是捡来的。

    马辙思索一会儿,人尽其才,倒是不妨一试。

    于是赵慕风便被安排在了离马厩最近的客房,虽说臭点,但好在习惯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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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傅家,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比如云麾将军的年龄;将军夫人在什么地方;以及云麾将军的床头为何不挂刀剑却挂了把马头琴,且从未听他拉过。

    但有些话又非说不可,比如将军侧房里挂了二十四颗人头;将军饮酒千杯不醉;将军的三匹汗血马真是神武非凡。

    赵慕风一边打铁一边问道:“马叔,你说云麾将军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抓紧立个正房老婆。隔三岔五地纳小妾,让人家拉马头琴给他听啊?”

    马辙吓得踢他一脚,吊高了嗓门喊道:“什么?你说老爷饮完几十杯酒还砍了敌寇二十四颗脑袋,抢了三匹汗血马?嘿呦,你说错啦!那三匹宝马是天下极品,怎么能是抢来的呢!”

    赵慕风嬉皮笑脸贴到马辙耳边,也大声喊道:“马叔,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啦!”

    马辙看着赵慕风吊儿郎当的模样,愁得直拍眉头。

    “马叔,跟我讲讲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来的呗。”

    马辙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说:“咱当了几十年马夫,打眼一看就知道马得了什么病,只要这手朝马肚子上一摸啊,就知道……”

    赵慕风截过话来:“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那天你使的那套鞭法。”

    听到“鞭法”二字,马辙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得意道:“你小子可算是问到点上了,其实本来哪有什么鞭法,都是误打误撞。咱还年轻的时候,有天老爷喝了酒,嚷嚷着要看府里的下人们比武。咱生来就是个赶马的,哪会什么武功?老爷不依,非要让咱耍两段,我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取来马鞭,照着平日里赶车无聊抽路边野草玩的套路挥了一通,这一挥不要紧,你猜怎么着?还真他娘的挺像回事!当时院里正好铺了白石砖,鞭子把地面抽得噼啪作响,那气势是没得说!旁人一下子就被唬住了,都在那嘀咕说从前没看出来,原来老马还他娘的是个高手。哈哈,再后来啊,咱赶马的时候还是拿路边野草练手,不赶马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偷偷练。就这样练了二三十年,别说,还真让咱琢磨出来一点东西!”

    赵慕风自然是不信这些荒唐话的,但见马辙说得畅快淋漓,一时来了兴致,又问:“那你的轻功呢,轻功是咋练出来的?”

    马辙疑惑道:“轻功?什么轻功?”

    赵慕风摆着姿势说道:“就那天,我见你没怎么使劲,一下就窜上车顶了。”

    马辙大笑道:“那是哪门子轻功?咱自幼便和马打交道,时间久了上马都不用扶鞍,这么多年自然积攒了些腿力。”

    赵慕风恭维道:“马叔,我看出来了,你他娘的就是个练武奇才。”

    “哈哈,去你妈的,没大没小!”

    无论什么营生,真要是忙了起来,多一个人能顶半边天。在马辙眼里,这傻小子干活还算像回事,聊天也能聊得来,时间久了,倒让他这老不死的感到一丝亲切。

    “马叔,你老婆呢?”

    马辙手里的榔头停了一下,缓缓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嗨,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赵慕风老老实实把嘴关上。他人闭口不谈,定有难言之隐,他在这点上还算是个识相的。

    一个绿衣女子急匆匆走过来,刚一走近便被烟火呛得咳嗽不止,雪白的脖颈憋出几道横纹。

    “孟三刀,少爷叫你。”翠珑没好气地知会完,赶忙捂紧鼻子跑开这烟熏火燎之地。

    “妈的,一个女婢摆什么臭架子。”赵慕风自言自语着白了她一眼,马辙头也不抬阴阳怪气道:“嘿呦,人家可不一样,想当初那可是青莲阁的‘莲叶儿’,金贵得很呢!”

    赵慕风没听懂,也没当回事,洗完手便跟了过去。

    到傅家的这几日,以往都是傅江流过来看他打铁,找他唠嗑,今天不知道有啥要紧事。赵慕风径直走向傅江流的卧房,门也不敲,推门而入。

    “二流子!”

    “三刀子!”

    二人一见面就似狐朋狗友般寒暄,看不出半点生疏。稍微年轻点的男子,只要臭味相投,哪怕差着身份,也大多是如此简单直接。

    “吃了没?”傅江流一边说,一边从案上的全羊上薅下一条羊腿塞到赵慕风手里。

    赵慕风也不客气,拿起便啃。这几日傅家没亏待他,吃肉吃得都有些腻了。

    “你过来,我研究出来一套好玩的。”傅江流迫不及待拉着赵慕风一屁股坐在榻上,毫不在意他一身的烟灰。待他一头雾水地跟着坐下,傅江流朝门外懒洋洋喊道:“素笙,翠珑,进来吧!”

    “是~”两个娇滴滴的声音过后,两名身着薄纱的女子迈过门槛,手里各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水。

    赵慕风似懂非懂地看着傅江流,傅江流似笑非笑地冲他眨巴眼。

    “二流子,你坏得很啊。”

    “都是千年的王八,你装什么龟孙。快,你们俩一人一个。”

    翠珑撇着嘴剐了一眼赵慕风,身子有意无意地朝傅江流那边挪了三寸,素笙则娇羞着把木盆放在赵慕风脚边,不自觉抬起桃花眼偷瞄了他一下,精致小脸儿瞬间红得通透,竟禁不住笑出了声儿。

    赵慕风怔住,脚趾不自觉扣紧了几分。

    素笙素手轻挽,掂起赵慕风的小腿,手上脱鞋褪袜,嘴上柔声道:“素笙为三刀公子沐足。”

    这两位对待赵慕风的态度,真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傅江流在一旁愣愣瞅着,似是瞧出了一点端倪,煽风点火道:“嗯……素笙,好好给你三刀哥掐掐涌泉、肾经啥的,莫要怠慢了!”言罢,从羊腿上咬下一块肉,口齿不清地念叨道:“哎呀,吃着羊肉泡着脚,活到一百不显老。”

    素笙的十指又细又嫩,轻轻在赵慕风的脚心转呀转呀转,像一根柔滑的鹅毛。与其说不敢用力,倒不如说不舍得用力,这小娘们儿打刚一见面便对自己有意思,赵慕风心知肚明。

    “公子脚底的老茧,可真是比石头还硬。”素笙说。

    “可素笙妹子的手是软的,何不试试以柔克刚?”赵慕风轻佻道。

    这是赵慕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素笙笑了,也记下了。

    “你是除了我娘,第一个摸我脚的女子。不对,是第二个。”赵慕风踮着脚说。

    素笙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赵慕风,有些俏皮又有些幽怨地问:“那第一个是谁?”

    赵慕风低头赏着素笙含情脉脉的桃花大眼,刚要开口,傅江流突然插嘴道:“是产婆!哈哈哈哈!”

    世上扫兴之事莫过于此,赵慕风一脸难受地坐直了身子。怎知素笙娇嗔道:“少爷……你怎么插嘴,何不等三刀公子自己说完?”

    傅江流故作惊讶道:“素笙,这就开始为某人怪罪东家了?”随后耍无赖地躺在榻上,拍拍赵慕风道:“三刀子,人家替你说话呢。”

    赵慕风直勾勾盯着素笙,完全没听见傅江流放了什么屁。

    傅江流转头问翠珑:“若素笙不在,你一个人可服侍得来?”

    翠珑一下便听出了傅江流的意思,掩不住欣喜地说:“不知少爷为何这么问,若果真如此,翠珑一人便足矣。”

    傅江流又对素笙说:“素笙,那你没事就多去三刀子屋里转转,帮他收拾收拾,省得他忙不过来。”

    赵慕风一怔,这摆明是将素笙配给了他做通房丫鬟。

    话说素笙这小女子虽长在富贵人家,却是打心眼里欣赏眼前这邋遢货色。还没等赵慕风表态,便说:“公子这样的,屋里怕是还没府上农园的猪窝规整,是该好好拾掇拾掇。”

    赵慕风假客气道:“不劳妹子费心,我那都是些粗滥的破玩意,不小心将你磕了碰了,怪心疼的。”

    素笙柔声道:“东西是粗的,人心是细的。公子这份关怀,素笙心领了。”

    二人唱戏般你侬我侬,让一旁的傅江流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时候不早了,素笙跟你三刀哥去吧,我还得再泡会儿。”傅江流睡意朦胧道。

    赵慕风心领神会,俯身从素笙手中接过木盆,笑呵呵道:“这汤不能浪费,正好去把我屋里地给泼了。”

    素笙乖乖跟在身后,一路上忍不住偷瞄几眼。别看这糙汉子胡子拉碴,却是有些人心里的宝贝疙瘩。

    傅家庭院大,却还不及密王府的十分之一。赵慕风眼下虽穷困潦倒,当年却是地地道道在泰行第一等名邸长大的人。傅家这点布局,只消数日便被赵慕风吃了个通透,后厨在哪,茅厕在哪,谁的房间又在哪,他闭着眼睛就能摸过去。

    “公子……你走错了,这是我屋。”

    径直到了素笙的房间,赵慕风想也没想,一脚将门踹开。

    素笙一头雾水,不知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踏进门槛,赵慕风两手一滑,木盆“哐”的落在素笙脚边,激起阵阵热气。素笙一声惊呼,抬脚躲避,却还是被打湿了鞋子。

    “妹子,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擦干净。”

    赵慕风装模作样地俯下身去,突然将素笙拦腰抱起,甩到内侧的榻上。一把抓住她白花花的脚踝,将两只鞋子重重撸了下去。

    素笙吓得挣扎起来,奈何那双手好似铁钳,任她如何用力,硬是纹丝不动。不一会便娇喘连连,腿上再也使不出力气。

    赵慕风松开手,沉声说:“我屋内糟乱,怕委屈了妹子,今日先借香榻一用。以后在哪儿,你说了算。”

    赵慕风作壁虎状爬上来,脏兮兮的脸伏在素笙香汗淋漓的脖颈上,鼻尖贴着肌肤深深嗅了一口,如饿极的野兽舔舐着猎物的鲜血。

    素笙被赵慕风生硬的胡茬刮着,竟莫名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酥麻愉悦,逐渐冷静不再动弹,任由身上这个如狼似虎的汉子胡作非为。她抬起素手抚着赵慕风后脑勺,两行热泪流向鬓角,孩童似的啜泣起来。

    “素笙已是公子的人,若你果真愿意,大可不必如此。”

    赵慕风忽的停下动作,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从素笙的肩上拈起一缕发丝。

    “若你挣扎到底,今日必将你法办,但你顺了我,我偏偏不再扰你。”

    赵慕风腾地一下跳起来,系上零落的束腰,大步离去,就像不知身后还有一位正待趁热打铁的娇艳美人。

    素笙如一朵刚被狂风涤荡的白莲,木讷地撩起乱发,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背影,眼中饱含柔情。

    “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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