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博弈
林老皱了皱眉，他并不知道文沁雪如此难缠。
氛围逐渐变得寒冷起来。
宅邸外的祭酒和刘鬼掌中暗蓄力量，通过神识锁定三人的位置，若是他们动手，那自己便也会痛下杀手。
良久，梁老终于说道：“我们和你爹斗了这么多年，你爹有什么进展我们能看不出来吗？”
他终于将这件事情摆上了桌面。
“那家父又如何委托你们来此处？”文沁雪显然知道她父亲没有改变烙印内容的能力，但她就是为了从那些老家伙的嘴中撬出一些话。
三老头疼不已。
他们不便动手。要是五位升仙境的高手在府中一闹，轻则轰毁文府，重则整座城都会被夷为平地。再者，他们不清楚城内还有什么高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中途遭人暗算便糟了；退一步讲，即便只是对付祭酒和刘鬼，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他们必须迁来这处。中原乱象频发，人人自危，各路升仙境大圆满的人物又齐聚京城，皇帝已经顾不及云国的状况。百姓怨声载道，贼寇四处出现，门派宗派逃的逃，藏的藏，实力弱小一点的被蚕食、灭门已是常态。
况且这发生的事件并非逐渐积累数年而成，而是仅仅半年便已然如此。
而现在，即便是边疆都护府的人员也被召进京城。也不论是否升仙境大圆满，但凡升仙境一并召入。
而文耀清夫妇、他弟与府中智者奎老受诏一齐前去，将都护府拜托给刘鬼和祭酒；当时文沁雪刚被轩老抓了回来，而那一晚上文耀清夫妇忙于城外的布置。
他们在城外驱赶妖兽，那附近的妖兽被文耀清夫妇连夜杀退数十里，望风而逃。
他们直至清晨才回府，见文沁雪已然睡着，也不便打扰，对轩老吩咐后，整顿好府中事物便径直离开了。
由于杀气过重，白晋又恰好路过，便被这股杀气逼得不由自主地调用神识抵御。
这杀气本身并无能量，也不会伤人，但这便如鲜血吸引野兽，吼声震慑妖兽，杀气是一种能被感受到的震慑，而普通人没有敏锐的感官，便毫无知觉。
而白晋每日在禁区生死线上、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甚至还试过半个身子进入地府——那只难以描述的怪物几乎将他吞噬——自然也看得出、闻得到妖兽身上的血腥气息与杀气。
文耀清夫妇他们离开不久，随后林家大公子便前来。
文沁雪与他并无交集，但轩老似乎与他相识。
他说带人护住都护府，随后便离开，再来之时则是三位人物，但很快得到长辈的消息，便又离开了。
再不久，便是他们三个老人出现在都护府。
而林、徐、梁便是江东三大家族。
他们占据江南等地，即便是郡守也只能合力压制三家的扩张，况且大部分时候郡守自己没有很好的协商计划，并未造成多大影响，甚至被反过来遏制。
不过好在江东三家族内也有矛盾，因而还算和平。
向北，是当朝皇帝与身边大臣的范围；向西，是被贬谪出去的皇亲国戚，虽然他们对皇上不满，但不论是由于待遇还是家国情怀，他们也大多不允许江东三家族的势力踏入他们领域半步。
皇上并不是没有想办法灭掉他们，但不值得：他们能按时交税，国库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的税；而且在他们的管理下，百姓也较为安稳，不容易受到各个郡郡守的变化无常。
但毕竟尾大不掉，皇帝也想了许多办法，却始终不尽人意。
江东三家也不会坐着等死，也想方设法地计划着各种办法躲过陛下的耳目。
但这些他们当然也不会说。而至于文耀清为何让他们迁到此处，他的说法是护住南疆的安全，而江东三老没猜出他的真实目的，便先来观望。
“你父亲真确实只是如此吩咐，令牌上已经写得明白了。”徐老寻了个地方坐下，说道。
但这确实如引狼入室。
父亲究竟在想什么？文沁雪有些愁，看了轩老一眼。
轩老轻轻摇了摇头。
文沁雪无奈，整理了下思绪，道：“既然如此，我便批下几处房屋，你们能住多少便多少。”
三老对视一眼，便告退了。
他们走后，刘鬼和祭酒都从后门进来了。
“小姐，这便让他们住这？”刘鬼扛着一把刀，恨不得将那三个老头都劈成两瓣。
“与他们打没什么意义，况且在自己地盘上打，坏了还要我们去修理，太不值了。”文沁雪一直盯着三个人渐走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有些疲惫道：“看来需要寻人，帮我镇压那群老不死、对付那群败家子了。”
文沁雪一贯不习惯说狠话坏话，显然她现在有些烦闷，也不免骂他们出气。
祭酒道：“那小姐可有人选？”
文沁雪摇了摇头。她很少接触外人，自然认识的人也很少，在城中认识她的人也屈指可数。
“不知笙雅阁中那位可否？”祭酒道。
文沁雪想了想，道：“刘姨？”
文沁雪印象中有这个人物，她也是一位极为强悍的人物。
“还有东西市的管理、灵云楼掌柜……”祭酒说了七八个人。
文沁雪想了一阵，道：“我会去一个个请的。”
祭酒看文沁雪那很严肃的神情，便知道小姐决意与江东三家掰掰手腕。
文沁雪进房间换好衣裳，身着一身男儿装打扮便出门去。
轩老想跟上，文沁雪说道：“轩老，你便用神识锁定我的情况罢。您跟上来不太合适。”
祭酒和刘鬼也没有再说什么，看着他们两人离去，叹了口气，一直守在文沁雪身边的武士在轩老的示意下也各归其职。
文沁雪打着灯，一路向笙雅阁行去。
灯火通明。
文沁雪整理衣着，便踏过门槛向里行去。
董妇人连忙过来，道：“公子这是要小酌还是看舞？”
文沁雪见礼道：“在下文家，想见齐大家，不知可否转告一声？”
董妇人怔愣一下，道：“那公子在一侧稍等一会，我这便去。”
她唤了月儿。
月儿过来给文沁雪寻一位置坐下，问道：“公子喝酒还是喝茶？”
文沁雪道：“茶便可。”
月儿满了一杯茶。
周围喧哗声不断，不时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传到文沁雪耳中。她皱了皱眉，即使她知道这处青楼如此也无可厚非，但依旧对这种粗俗的话语很反感。
“是茶不好喝吗？”月儿看文沁雪才轻抿了一口茶却皱眉，便问道。
文沁雪摇了摇头，道：“在下只是想到些许烦心事而已，姑娘不必介怀。”
文沁雪说话非常轻柔，宛若清风一般。
除了喝茶，便与月儿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原本紧张的月儿听文沁雪的故事听得咯咯笑。
“公子想必是温柔的人吧。”月儿笑道。
文沁雪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我府内管理可严了，那次为了跑去外边玩，乔装打扮溜出城外……”
文沁雪那次在城外修炼一部分原因是不喜欢府中不时的访客，第二是她喜欢安静的环境，而那处山洞被她用元气清理后便成了一处清净地。
她记起了白晋。
文沁雪将那段故事娓娓道来，极为生动有趣，将月儿逗得前仰后合。
不知为什么，月儿对这位公子有亲近之感。
这也算是最近唯二遇到的与众不同的人了，月儿想道。
文沁雪毕竟是少女，对青楼女子的遭遇感到惋惜，看月儿如此开心，也不多见地轻笑起来。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响声，文沁雪余光看到是熟悉的身影，连忙收敛气息，拉住月儿的手。
月儿脸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文沁雪悄声说道：“有人认得我，还请月儿姑娘帮忙掩护一下。”
月儿抬头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身影，正是三老中的林老，虽然不知道他们关系，但还是起身，刻意将文沁雪挡在了林老视线外，前去道：“先生，这是要离开了吗？”
林老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月儿便一路送走林老。
文沁雪趴在桌上，像是喝醉了的模样，林老也没有注意到她。
而原本在门外等候文沁雪的轩老一早发觉楼上的气息，便躲到了一侧。
他刻意收敛过气息，又不经意泄露出一丝气息，便让林老以为只是个喝大了的修炼者不懂收敛气息，便没有在意。
待林老走后，月儿回到座位上，道：“公子，那老者走了。”
文沁雪松了口气，看月儿那脸庞。
“小月……你怎么在这……”有一个人手上拿着杯酒，打了个嗝，摇摇晃晃地向月儿那处走去。
“又是他……”月儿有些许烦躁，悄声说道，“他总纠缠我不放；虽说每个客人有自己认定的女子，但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月儿看着那巨大的身影走来，准备躲起来。
“嗯？”那人哼了一声，“你说卖艺不卖身，那你还被这小子摸过，你这……嗝……”
文沁雪看他那口水飞溅，也只好起身避开几步，免得溅在了自己身上。
月儿看了眼文沁雪，有些许歉意，然后飞似地离开了。
那人正想去追，文沁雪还在犹豫要不要阻拦，董妇人恰好下来救场。
好说歹说一阵子，终于将他送走。
“呼，公子没受到惊吓吧，”董妇人问道。
文沁雪摇了摇头。
“齐姐请你相见。”董妇人松了口气，说道。
她们往楼上行去。
进到一处房间，那齐妇人便坐在面前。
文沁雪也坐下。
董妇人便关门离开了。
“这么多年，我齐迎梅只见过一次小姐，现如今再见，发觉小姐变得漂亮了。”那妇人说道。
文沁雪拱了拱手，道：“齐姨，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想请齐姨帮个忙。”
齐迎梅笑了笑，道：“是关于江东三家的事吧？”
文沁雪刚见过林老从上边下来，他来青楼必然不是为了寻乐，想来也是见齐迎梅。
“既然齐姨知道了，那晚辈便求齐姨一件事，”文沁雪顿了一下，说道，“希望齐姨能按兵不动，不过若是能帮我文府那自然最好。”
齐姨笑道：“你个小丫头倒挺聪慧。那老头子上来便向我施压，最后他终于妥协让我以看客存在。”
“小姐应该知道，他们三个人其实不是主要的问题，他们的家族才是。”齐迎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
若只是这三人的实力，光凭祭酒刘鬼与城主便能与他们分庭抗礼。但他们拼的实力是宗族势力，而文耀清的文府当然无法与他们相敌。若不是有皇帝在上，他们一早就能吞并这座城。
“我当然知道，”文沁雪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必然不会所有人物都过来，我们还是有一些机会的。”
看到文沁雪如此执着，齐迎梅便也不再相劝，道：“我笙雅阁会以看客身份出现。”
文沁雪长揖。
齐迎梅未多说什么。
齐迎梅知道自己的实力，若是单挑三老之一还有一点胜算，但不论如何，自己这块招牌建起来不容易，而毁坏起来却简单无比。她需要谨慎，不能随意加入战局，不论哪方胜败，若是态度表现了出来，那便容易被缠身。
而且她也对其中缘由也了解不全，难以权衡利弊。
而自己毕竟也受到过文府的接济，若是不帮，似乎又确实不近人情，引起非议；而帮，自己则需要充足的信息了解如何加入这个棋局。
她甚至隐隐感觉到，不论如何，她都已经身处局中。
但以当下看来，笙雅阁不作任何表态应该是当前的最优解。
文沁雪自然也明白这些事情，便起身告辞。
离开前，向齐迎梅说道：“还望齐姨不要透漏我来这处与我真实身份性别的消息。”
齐迎梅点了点头。
文沁雪离开了。
董妇人见文沁雪出来，却带有些许愁容，道：“公子若是没谈成也没关系，齐姐向来如此。”
文沁雪道谢。
下了楼，月儿悄悄过来，问文沁雪的姓名。
文沁雪揉了揉她的头，道：“我叫文弦。”
他好香，月儿眨了眨眼。
文沁雪想了想，从身上掏了几两银子给月儿。
月儿不肯要，但文沁雪说什么都塞在她手上，便离去了。
月儿看文沁雪的身影，怔怔发呆。
轩老一早便在她们视线外等着文沁雪，见她出来，便问道：“小姐，接着要去哪？”
“城东。”文沁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