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夜，真黑
文沁雪看了看远处的月儿，轻叹一声。
这处青楼自己尚且觉着棘手，何况自己得负责整座城的调度，还需要与外来家族博弈。
这夜，真黑。
文沁雪准备离开前，看到一个仆从的人急匆匆地过来，与月儿说了几句，递上了一封信。
月儿似乎有些惊讶。
文沁雪不知何事，仔细看了下仆从的面容，觉着生疏，也不便再上前询问，便带着轩老离开了。
月儿有些狐疑地看着信：“这是白公子的信？为何上次是一位小二送来，而这次又换了人。”
那仆从也有些哭笑不得，道：“白公子由于在客栈出了些事情，现如今暂住于贾府中，还望帮忙转交。”
月儿看了看封面，上边写着鸢儿玉展字样，这稳健的字式，之前见过几次，月儿有些许印象，确认是白晋的信，便道：“那辛苦了。”
仆从作了个揖，便离开了。
……
城东指的是东市，距离这处并不远。
东西市是很早之前便划定的范围。如今除了这两处地方，城中其他地方也可以行商，只是由于习惯问题或者名声问题，东西二市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极为热闹，直到西市遭到一位文大人的打压。
夜晚的东市依旧灯火通明，人虽不多，但看起来倒像是走马观花，看着那处琳琅满目的商品。
城内依旧平静，不过却不知能否也能让这种安宁延续下去，文沁雪想道。
这处众人都没有紧张的气氛，有说有笑，提着灯笼，从上方看就像一只只萤火虫，飘悠不定，文沁雪来到了这里，心中的燥闷也退却不少。
东市的管家在东市中段那座显眼的房铺里。
文沁雪穿过人流，去到了门前。
门面极为简朴，毫无花里胡哨的装饰。
文沁雪推门而进。
店中小二看到文沁雪进来，一身不俗的衣物，便上前作揖问道：“敢问公子是？”
“在下文家文弦，烦请小二哥转告掌柜。”文沁雪拱了拱手。
小二一听是文家，连忙道：“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说罢便急匆匆往二楼行去。
之前在进店前，轩老学精了，先用神识检查了一下这座店铺，没发现三老等人物。
文沁雪四处看了看，这是一处卖古玩的店铺，那处的古玩有些放在展台上，有的放在柜台玻璃内层；而古玩的类型也极为丰富，不论是普通的瓦罐瓶子，还是刀枪剑戟，那锈蚀的痕迹或古老的图腾都展现出远古文明的智慧。
文沁雪研究一把几乎没有锈蚀的剑，它置于一处玻璃展柜中。整把剑约莫两尺长，一寸宽，柄宽约三寸，剑身刻着花纹，灿如列星；剑身根部处刻着不知何种文字。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公子真是慧眼识珠呢，”背后有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文沁雪回头看，只见一个人站在身后，腰间缠着盘缠，挂着珠算盘，身着华丽服饰，俨然一副商人模样。
“公子前来，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那人躬身道。
文沁雪摇了摇头，道：“先生不必多礼，先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再作商量。”
“公子请来。”那人往楼上走去。
文沁雪跟了上去。
寻得一处清净客房，各自落座。
“公子，您真的是这处的文姓吗？”那人说道。
文沁雪从身上掏出父亲那令牌，放在面前的桌面上，说道：“若是不信，看便是。”
那人拿起令牌，用神识观察了一番，确认无误，便还给文沁雪，说道：“城主出城也不知祸福如何。现如今京城大乱，人人自危，大多还是选择暗中观察，不贸然露面，而作为一个小小东市管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虽然像是自言自语，但细究起来，其中意思明摆着说给文沁雪。
文沁雪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有人给先生开条件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
“若是我也不开条件，先生会如何做？”文沁雪问道。
那人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道：“他不来犯，老夫又何需择选？”
文沁雪没说话。
那人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便道：“老夫也难以抉择……不知公子有几成把握？”
文沁雪似乎仔细想了下，道：“一成。”
那人低头，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那人看向文沁雪，苦笑道：“我周宸这么多年没少混江湖，人也算是见得不少了，但公子这样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文沁雪道：“那在下就当作是先生的夸奖了。”
周宸语塞。
“罢了，我也只是大人的狗罢了，你文府要什么，便拿去吧。”他无奈说道。
“我需要先生的立场。”文沁雪说道。
周宸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挣扎什么，又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还是转为一声轻叹。
文沁雪一直看着周宸，表情从坐下开始就没有变化。
“那要答应老夫一件事。”周宸道。
“先生请说。”文沁雪道。
“若是老夫有不测，还请照拂一下我的儿孙。”他说道。
文沁雪想了想，答应了。
周宸称谢。
那位中年男子的样貌，似乎有了些许衰老。
文沁雪离去了。
她又前往西市。
这处的掌柜不需要转告，因为文沁雪进门后一个人也没看到。
而出了门，便看到有个人在对面房舍门前，盯着招牌，似乎在想着什么。
文沁雪前去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可知西市管家去处？”
那人还在发愣，忽然发现有位极为俊俏的公子问他，笑道：“在下便是，敢问这位公子也是看店铺吗？”
文沁雪一愣，看向周围那破破烂烂的房屋，心道：我刚前来便发现此处异样，这处前前后后除了管家这家与对面这店铺，都没有一处房舍是完整的，这是为何？
文沁雪偷溜出去的时间很短，且大多数不会逗留在城内，不然便容易被轩老的神识捕捉；因而并未见过此处的景色。
至于她父亲知不知道此事，文沁雪便不知道了。
看管家说话带着些许自嘲，倒也觉得这处地方变成如此这般应该有缘由。
“先生可否寻一处地，在下想与先生谈谈。”文沁雪拱手道。
萧飞也没有任何拖沓，带着文沁雪回到自己房舍的后院。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萧飞问道。
“不敢，晚辈文家，单字弦。”文沁雪说道。
萧飞愣了一愣：“安南都护府的文吗？”
文沁雪点了点头。
萧飞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文家又需要我做什么？”
萧飞并没有用老夫这个称呼，他自己不太愿意用。
文沁雪道：“还望先生能全力支持我们。”
萧飞沉吟了一下：“公子应该知道，有人已经来过了。”
文沁雪虽然不知道这回事，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有承诺什么条件吗？”文沁雪想了想，道。
萧飞坐直身子，说道：“他向我澄明利弊，除此之外便没有说什么了。”
文沁雪问道：“那人是谁？又说了什么？”
文沁雪现在显然对一些更深的内容一无所知，譬如中原这场灾难究竟是什么性质的，有多大影响，会产生什么后果，由于什么原因开始发生的，可信度多少，这些都是文沁雪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萧飞说道：“一位徐家的人，他说了他将会动用整个宗族之力在这处博弈，说了与他合作的商人会受到保护……”大概是那位徐老把不住嘴一直说着自己战力，营造文府与江东三家的实力悬殊的说法。
虽然文沁雪听起来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他游说不论是手法还是引导方向都胜过自己一筹，以威慑让人投靠他或不敢忤逆他的做法，文沁雪做不到。
“那先生如何打算？”文沁雪又问了这一句。
笙雅阁齐迎梅知道这是局，自己也不会随意便入局，因而必然谨慎行事。
而东市周宸毕竟是城主弟弟这位大人身旁的附庸，已经卷入了文府中，便如何也无法摆脱与文家关系，只好倒向文府这边。
而萧飞虽然是另一位大人的管家，但那位大人死了，这处也没有多大价值，若是实在待不下去，也可带着一家子和那位大人的母女一起离开这处地方。
但他也在犹豫，听文沁雪如此问，便道：“我算是一位外来人，既没靠山，也没家产，若是有情况变化，我亦可一走了之。”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大人对我有恩，你们文家对我有恩，但我在此处镇守了如此多年，那位大人一心想抢这处地方，我又无法告知城主。”
文沁雪想了想，说道：“先生有什么条件，若是晚辈能做到必然尽力协助。”
那人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许感概，说道：“我那时身负重伤，被大人所救，还赐我住处，我感激涕零。而如此救命恩人，不久却离去了。我无以为报，便助他守住西市，还他母女一份人情，却被另一位大人是为眼中钉。”
“如此几年，我也不知如何报答大人的恩情，现如今既然他侄儿发话了，那我也好有报答的机会了。”萧飞说道。
文沁雪却从未听说过这段故事，听如此说道，长揖道：“多谢前辈。”
萧飞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可否能陪我在这处走一趟？”
文沁雪之后还需要会见几位高手，听萧飞如此说道，刚想婉拒，但想了想，与其与如此多立场不明的人打交道，还是先陪一下萧前辈，毕竟看年岁，萧飞可算是垂垂老矣的人物，他突破成了修士，有最多五百年寿命，却因为那次受伤，一下从二十岁模样衰老成四十岁模样，即便是一身书生样式，即便是能翻江倒海的修士，也无法再挽回那次折寿的代价。
他清楚，那次城主一位弟弟文耀乾外出游历，而那时萧飞被宗门的人暗算，先是不留神服用毒药，后又被宗派弟子追杀，一路追了几座山，刚见着一个人迎面而来，以为是拦截他的人，不由分说便起招杀去。
而文耀乾也极为强横，挡下了攻击，刚想说话，便发觉萧飞倒下了，而后方有几个同样服饰的弟子朝萧飞追去。
萧飞喉头一甜，喷了口血，竟是乌黑颜色。
文耀乾怔愣一下，在弟子追来前拦住，喝住了他们。
“你们为何暗算别人，给别人下毒！”文耀乾大声喝道。
那帮弟子脚步一顿，听他如此一喝，心中不免有些许惭愧。
从中一位弟子上前说道：“这位仁兄误会了，这是我门派的叛徒，不仅盗取门派秘籍，还伤门派几位长老，在门派内横行霸道；我等难以敌手，便只好出此下策以削弱他的力量，好抓捕归案。”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文耀乾冷冷看着他们。
他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青云派。”
“我去青云派问一声。”文耀乾说罢，便扛起还有些许意识的萧飞，望青云派前去。
那群弟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多加阻拦，毕竟文耀乾仅凭挡住萧飞的那一下，就说明他的厉害之处。
文耀乾健步如飞，青云派弟子也硬着头皮跟上去。
他们只祈求门内能尽快安稳下来。
文耀乾到了门派处。
守门弟子见一个大汉扛着被追杀的萧飞，有些愕然，不知是否要阻拦，便被文耀乾闯了进去。
青云派似乎有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掌门出来，与文耀乾说着什么。
那时候萧飞毒入心脏，毒素准备污染自己的神藏，而自己的意识也几乎支撑不住，只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不一会便感受到地上的震动。
他被毒侵入到耳朵失聪，听不见任何声音，在那阵震动中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而那处地方，正是他现如今的居所。
萧飞猜想那时候大人应该与掌门和各位长老交战过，还带着自己全身而退，从此便一心听大人差遣。
虽说他自己已然一百多岁，但在生理上还是二十多岁，过了一两年便娶妻生子，后来才发现自己神藏损耗过多，折寿了不少，但他已经释然了，也不计较，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然而文耀乾却不幸死于异域。
文沁雪听萧飞讲述着这段经历，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看了看天，月亮高照，微风拂过。
风中有一丝寒冷，似乎是秋天到了，却不知这世间的秋，究竟从何处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