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餐
一中的女生宿舍是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间，独立卫浴。不过林柒她们宿舍空了一张床，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人。
室友们回来的时候，林柒正在刷着牙，窗外晚归的人群熙熙攘攘，喧嚣声浸满了从教室到宿舍的每一寸空气。
“柒柒大宝贝！嗷嗷嗷！”穆光一进门就鬼叫着冲过来往林柒背上跳，一下将她压了个趔趄。
钟雨在后面顶着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默默关上了门，隔绝了从楼道里投过来的无数道震惊的视线。
林柒把差点呛死自己的泡沫一口吐掉，觉得自己迟早得去世在这位煞笔室友手里。
“木瓜同学，行行好，你……你要勒死我了！”林柒艰难地掰开穆光的钢铁侠之爪，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正处于磕了药的兴奋状态的木瓜同学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喜滋滋地说：“陆岩！没想到他竟然来咱们班了！”
钟雨同志与一中一姐和女神经病同寝室半年，早已变成了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牛逼人物。她一脸淡然地准备洗漱，完全无视了病发中的穆光。
穆光兀自在林柒耳边喋喋不休：“我和小雨都是a小班的，没见着他，他在b班怎么样？能适应吗？好说话吗？我听人说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林柒被这位间歇性神经病患者折磨的快要升天，简直有苦难言。
而今天她与陆岩唯一算的上近距离接触的那段对话……
林柒木然的想，不管怎么说，那也算不上“好相处”吧！
……
夜已经深了，林柒睡眠一直不太好，她睡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发呆，不由得又想起陆岩。
陆岩。
她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其实陆岩在一中算不上太出名，虽然他成绩不错长得也很好，但毕竟竞赛班学霸一抓一大把，长得帅的艺术生小哥哥也比比皆是。
林柒能知道他，一半是因为自己有个见着帅哥就找不着北的极品花痴室友。该室友花痴对象千千万万，并无数次企图诱惑林柒陪自己一同瞻仰男神们——虽然一次也没成功过。
还有一半，则是因为她有个任一中天文社社长的发小。
闲聊时，她偶尔会听到这位发小提起陆岩，知道陆岩是天文社台柱子一般的角色，但每次发小对他都是一笔带过，直到有一回。
那是一次创新创意大赛举办后。
又是一次闲聊时，发小兴致勃勃的掏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代表天文社参加大赛的获奖作品之一，星河。
图片上是一个手工制作的方块玻璃模型。模型里，长长的光带拔地而起，直贯墨蓝色的夜空，粉末状的金银箔纸在冷光灯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在一中，这种比赛除了参赛选手向来很少有人关注，以至于作品在展厅展出了很久也无人问津。
但那天林柒看过图片后，独自去了展厅。
作品实物比在照片上看起来还要令人震撼。
她在星河面前驻足良久，最后看向了作品下的展牌。
展牌上写着：
星河
制作者：高一一班陆岩
说来奇怪，虽然班级不再一个楼层，但同校半年，林柒竟然一次也没有遇见过陆岩。
直到今天。
……
清晨五点半，枕边的闹钟一蹦三尺高，林柒在闹钟响起的那一瞬间猛然睁开眼睛，然后茫然的盯了天花板一会儿，这才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想起已经开学了的苦逼事实。
她强忍困倦，打着哈欠从床上挪下来，刷牙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刷的，差点刷到鼻子。
穆光和钟雨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个人都眯缝着眼，又颓又丧，一脸的生无可恋。
三人在一片犹如葬礼的氛围里完成了洗漱工作。
开学第一天升旗，全校师生在升旗广场集合。
林柒因为宿舍值日到得晚了，她不好意思再往前挤，便直接在队尾站下了。
清晨六点的天刚刚擦亮，林柒低头打哈欠，昏昏欲睡。主席台上哪个校领导在说着怎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没人听，也没人在意。
林柒身体站的笔直，眼睛却在一点一点地闭上，困意涌了上来，整个世界仿佛都逐渐离她远去——
“啊！”
突然，林柒的额头触到了一片温热，下一秒，那温度倏然撤开，林柒错不及防往前一栽，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
“抱歉！”她低声道。
没有回答。
林柒也没在意，不过等她清醒的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板正的校服背影时，她忽然觉得——
这个背影，好踏马的，熟悉啊。
呵……
林柒在心底缓缓地竖起一根中指。
早知道刚才应该再撞狠点的。
可能是开学第一天的缘故吧，今天的升旗仪式似乎格外的长。
年级主任依然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陆岩冷着脸听着，身体站的笔直。
后背上有一块坚硬的触感，圆圆的，带着一股暖意。
刚才林柒突然靠上他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侧了身，害得她差点跌了一跤。
本以为这回她能清醒了，可谁想到才没一会儿，这种暖暖的温度又触上了他的后背。
陆岩后背挺直，脚下生根般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凉丝丝的，心想。
她是马吗？
温热的呼吸一下接一下的拂在他后背上，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
陆岩面无表情。
算了。
靠一会儿就靠一会儿吧。
升旗仪式大概持续了四十多分钟，解散的那一瞬间，人群像潮水一般往教学楼涌去。
林柒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清醒了过来，在清醒的前一秒，她感觉似乎有一个温热的东西与她的额头一触即分。
然而再一抬头，眼前就只有如潮水般乌泱泱的人群了。
“发什么愣呢？回班了！”穆光突然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叫她。
“哦，没什么，走吧。”林柒道。
可能是错觉吧。
……
周一上英语早读，等英语老师踩着早读铃踏进三班b教室时，教室里这才稀稀拉拉的响起几道读书声。
有气无力的。
“醒醒了啊同学们，都别睡了。”
看到老师来了，有同学在底下哭诉：“老师，我今天五点半就被迫爬起来了。”
“嘤嘤嘤——”
“我们好可怜。”
英语老师是个脾气很好的青年女教师，她环顾四周，简直哭笑不得：“知道你们都有假期综合征，也知道你们很可怜，但你们再可怜能有我可怜？”
教室里昏昏欲睡的人醒了几位。
“我十年前就开始上早读，未来还得再上三十年。我变成六十岁老太太的时候还得早晨五点爬起来，顶着寒风瑟瑟发抖的来上早读。”
“你们这些只上三年早读的好意思跟我比可怜吗？嗯？”
全班哄堂大笑，睡着的人醒了一片。
……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学生会来人叫各班卫生委安排新的卫生区。
好巧不巧，三班卫生委正是孟天奕。他出去之前特意跟林柒说了一声：“柒姐，人家找我看新卫生区去，一会儿让焦焰给你带早饭吧！”
彼时林柒正和她背了半个早读也没背下来的abandon死磕，闻言敷衍地摆摆手：“都行。”
说来可笑，所有的老师和家长都告诉他们学习要坚持，但翻开任意一本英语单词书，第一个单词永远都是教你放弃。
而十分钟后，林柒是真的挺想放弃的。
不过这个放弃不是因为abandon，而是因为她手里的鸡蛋灌饼。
“娇艳儿，你可真是个小天使啊……”林柒木然的望着手中洒满葱花的鸡蛋灌饼，平静道。
娇艳儿原名焦焰，是整个高二理科班唯一一位以男性之尊荣登文艺委员宝座的人才，人称妇女之友。
妇女之友茫然地眨了眨眼：“……啊？”
“算了。”林柒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儿，谢谢你了。”
焦焰懵懂地离开了。
林柒又叹了一口气。
手里的鸡蛋灌饼杂七杂八地夹了一堆东西，由此可见跑腿工卑微的求生欲。
可惜……
林柒叼起豆浆的吸管吸了两口，然后从桌兜里掏出一双筷子，一粒一粒地把饼里的葱花挑出来。
她不吃葱花，一点也不。
不过谁让她忘了提前和焦焰说呢，这实在怨不得人家。
要怪只能怪这些年孟天奕把她伺候得太舒服了，让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喜好的。
林柒皱着脸，松开嘴里的吸管。
那些葱花撒的跟天女散花似的，掏也掏不完，不掏吧，时不时还冒出一两粒碍她的眼。
林柒一边觉得自己吃个饼还得用筷子在这怼来怼去的像个煞笔，一边为了自己那娇贵的舌头，还得忍气吞声地继续扒拉，越扒拉越觉得内火上涌，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陆岩拎着个保温盒从门口进来。
哦呵，前一班的学霸就是学霸，吃个饭都这么细致，还用保温盒。
林柒这么想着，一路盯着他从从容容地回到座位上，把保温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林柒用眼一瞄。
叉烧包牛肉丸皮蛋瘦肉粥红豆奶冻糕……
林柒猛然从椅子背上直起身来。
这不是他们食堂里的东西，这肯定是陆岩他们家里给送的饭。
牛肉丸的味道非常诱人，但陆岩好像还是有点嫌弃似的，略微皱了皱眉，然后随意地咬了一口。
林柒：“……”
林柒很生气。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依然没有挑完葱花的鸡蛋灌饼，又看了看手边比农妇山泉都淡出个鸟的豆浆，扭头瞪陆岩。
世上怎么可以有人，在她被迫啃有葱花的鸡蛋灌饼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吃叉烧包牛肉丸皮蛋瘦肉粥红豆奶冻糕！
快来个雷劈死他吧！
可能是林柒的视线过于怨念有如实质，陆岩竟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柒瞪着陆岩，陆岩回望着她。
几秒钟过后。
陆岩缓缓，缓缓地，用筷子夹起了最后一粒牛肉丸。
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扭回头去。
林柒：“……”
林柒一点点地握紧拳头，深深地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
啊，快把姓陆的劈成牛肉丸吧！
……
分针逐渐指向最下方，去食堂吃饭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哎这食堂弄得可太有意思了吧！”
“一共就那么大点儿的桌子，还用个十字板儿隔开了。隔上了还不算，那隔板上竟然满了课文！”
“你知道吗？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往前瞅，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往右瞅，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一想，行，左边总没有隔板了吧，结果一看——嘿，是另一个桌子上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另一个人笑骂道：“那你还不快好好背背，古诗满分了吗？古文满分了吗？”
“我那桌子上是整整一面的英语单词，我说什么了吗？本来就背了一早读的单词了，结果吃饭时候也不放过我！”
“真的，我当时都要吐了！”
班里吵吵嚷嚷，全都是在吐槽食堂的“新创意”，林柒一边分出耳朵听着，一边时刻注意着陆岩的进食进度。
这是林柒的一个臭毛病，当她眼馋别人的好吃的的时候，哪怕在心里咬牙切齿，也得一直瞄着人看，仿佛眼睛看到了就等于嘴巴吃到了一样。
当然，她看的比较隐蔽，不然会被当成神经病。
然后她就看见陆岩在吃完以后，公然从桌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呦呵，逼王就是逼王啊。
林柒边想，边看见陆岩随手打了几个字，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桌兜里的手机震了几声，陆岩无视了旁边那道一直若有若无徘徊不去的视线，毫不在意地直接掏出手机。
熊大：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别不信我的手艺，我好歹也是和你家阿姨学了整整一个假期的。
熊大：合你口味吧！
陆岩：还行。
熊大：那是！
陆岩：明天继续。
熊大：！
熊大惊喜道：我手艺这么好吗！连大少爷都说明天还想吃？
陆岩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一过道之隔的女生。该女生的视线飘飘忽忽地转过来，在撞上他眼神的一瞬间又做贼心虚般地移开。
陆岩敲下几个字。
陆岩：有人愿意看，总得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