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月亮
魏雨歇觉得洪百乐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脸上明明挂着一副厌恶的表情，却依旧会尽心尽力的给自己换药煎药。
“为什么这么做？”魏雨歇开口道。
洪百乐看也不看他，只是一圈圈的缠着纱布。
魏雨歇又道：“你很讨厌我，不是吗？”
洪百乐忍不住道：“是，我很讨厌你，我恨不得你现在就不治身亡，可我已经答应了罗唯，要尽全力救治你。”
“你与他是朋友？”魏雨歇问道。
“不仅是朋友，他救过我的命。”洪百乐道。
魏雨歇道：“所以你希望他赢？”
洪百乐冷眼道：“他一定会赢！”
魏雨歇微微一笑道：“赢的人会是我。”尽管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你仍旧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话里的冷酷无情。
洪百乐刚想反驳却停下了，因为他看见了魏雨歇眼神中自信的光芒。
不错，即使他受了伤，他依旧信心十足。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自信，这份自信建立在他的实力之上，这份自信来源于他手中的剑。
一个剑客必须自信！
但魏雨歇没有把握胜过罗唯。
这听起来好像很矛盾，其实不然。
魏雨歇自信是相信自己的实力，而没有把握则是肯定罗唯的实力。
他们是彼此最好的对手，魏雨歇和罗唯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不过他们都或多或少的遇到了一些影响自己的问题，魏雨歇的身体受创，罗唯的精神不够集中。
谁胜谁负，孰难预料。
“你疯了吗？！”洪百乐吓得把刚煎好的药洒了一地。
魏雨歇正在院中练剑。
两天，仅仅不过两天的时间。
旁人受了如此重的伤估计疼的连床都下不了，而魏雨歇已经能够自如的练剑了。
纵使洪百乐再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他也不得不承认魏雨歇意志的惊人。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啊。
“你想把自己的伤口再崩开吗？”洪百乐很气愤。
若是魏雨歇伤情加重他岂不是有负罗唯所托？
魏雨歇淡淡道：“我会控制好力道的。”
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所浸透。
洪百乐道：“这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魏雨歇道：“一个七天没有碰剑的我，即便毫发无损，也不如七天都紧握着剑而奄奄一息的我。”
魏雨歇宁愿冒着伤情加重的风险也要绷紧自己的状态直到决斗那天。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一个熟悉了柔软床铺的病人。
“你怕他会输给我？”魏雨歇收剑而立。
洪百乐身子猛地一颤。
魏雨歇的话语正如他的剑一样，精准而致命。
“因为他救过你的命？”魏雨歇乘胜追击。
洪百乐摇头道：“不。”
魏雨歇道：“不？那是什么原因？”
洪百乐道：“你死了，没有人会为你伤心，你赢了，也没有多少人会为之高兴。但罗唯不同。江湖可以不需要一个魏雨歇，但一定需要一个罗唯。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比你更值得活下来。”
这句话也许只影响了魏雨歇一瞬间。
他随即冷笑道：“谁能赢凭的是实力，不是一厢情愿。”
“你！”洪百乐被魏雨歇一噎，反击道：“罗唯要是没有把握赢你，会救你回来吗？”
魏雨歇沉默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罗唯要救自己。
难道他真的那么有把握战胜自己？
见魏雨歇不再言语，洪百乐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他就是要用言语来影响魏雨歇的状态。洪百乐听说过魏雨歇的事，如此可怕，冷漠的一个人，也许罗唯真的会不是他的对手。
作为罗唯的朋友，虽然洪百乐答应了罗唯要尽力救治魏雨歇，但他也希望用别的办法助罗唯一臂之力。
晚上，洪百乐端着饭来到魏雨歇的屋内。
房间里空无一人。
洪百乐深吸一口气，将饭菜放下，转身去了后院。
出乎他意料的是，魏雨歇并不在后院。
“不在屋子里，也不在院子里，难不成你跑到天上去了？”
洪百乐抬头一看，魏雨歇居然真的在天上，准确的说，他正坐在屋顶的房梁上。
当然，魏雨歇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洛神剑。
洪百乐气道：“你觉得坐在房顶上吹冷风会让你的身体好的更快吗？”
有时候洪百乐气的已经不想再说他，可每次看见后却又忍不住开口。
魏雨歇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和天上的明月遥遥相望。
“哼。”洪百乐冷哼一声，径直走向屋内。
他知道魏雨歇不会听劝，多说也没什么用。
“牵挂。”
魏雨歇的声音让洪百乐停下了脚步。
洪百乐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魏雨歇看向他：“罗唯一定有很多牵挂吧。等到决战的那一天，等到要决出生死的那一刻，他的牵挂就会成为他的负担，把他拖向死亡的深渊。”
洪百乐被魏雨歇的话吓住了，他呆立在那里，什么回击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真是一个软弱的人。”魏雨歇那张冷酷的脸仿佛天生就带着鄙夷的表情。
谁也不知他为何总是要激怒一个尽心尽力救治自己的人。
“你。。。”
洪百乐气的直喘粗气，要不是他不会轻功，他绝对要跳上屋顶和魏雨歇过几招王八拳。
这几天里洪百乐不止一次想在魏雨歇的药里下毒，只是他没有这么做。
没有做，不代表不会做，谁都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魏雨歇淡淡道：“放心吧，就算我没有受伤，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赢过他。”
洪百乐道：“你和罗唯曾经交过手？”
魏雨歇道：“只交手过一招。”
“谁赢了？”洪百乐追问道。
魏雨歇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很久，望向空中的月亮道：“交手完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会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对手。或许，九月初九的那场决斗，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居然寄托到了一场决斗中。
这种人孤独到只有月亮才能与他相伴。
洪百乐本来还想再问什么，此刻他却问不出口了。他只能转身回屋，徒留魏雨歇与那无边的孤寂待在一起。
“哎。”魏雨歇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叹气的人。
魏雨歇忽然觉得他和月亮很像，静谧的夜晚他们唯有自己。
李幽兰还是在魏雨歇这块坚硬的石头上砸出了一个缺口。
翌日清晨，洪百乐刚准备去给魏雨歇换药却发现他正在房门口等着自己。
魏雨歇道：“我该走了。”
洪百乐道：“今天才初七。”
魏雨歇重复道：“我该走了。”
他本该不辞而别的。
“等我一下。”洪百乐转身回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取来一个布包递给魏雨歇。
洪百乐道：“这里面的膏药一天一换，今天你还没换药，所以我多给了你一些，药丸早晚各服一粒，不过它的效果没有现煎的药来的好。”
魏雨歇道：“你像是一个女人。”他其实是想说洪百乐心思细腻，只是他不知如何表达。
“多谢。”
洪百乐刚想发作却被魏雨歇这句“多谢”堵住了嘴。
这种话从魏雨歇的口中说出来总是显得那么别扭。
魏雨歇没有等待洪百乐回话便走了，因为他看见洪百乐脸上的厌恶开始消失，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他无所适从。
或许他是该不辞而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