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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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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说卫语卿做了皇帝一手遮天,冷血无情。皇帝登基之后,按照惯例都会大赦天下以显仁慈,而她继了位,第一件事便命季蒙将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卫语卿回京之后,江风潜有意无意地将权力转移到了她手里,经过几个月的暗中代政,对于朝中之事,卫语卿心里早已有了底。

    她设法将沈镜檀逼退,他离开朝堂,以他为首的那些老家伙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好在他们为了那可笑的气节,竟然执意罢朝,正中卫语卿下怀——她身边一堆人要为她效忠,奈何找不到合适的位子,这些人自己放弃头上这顶乌纱帽,那就休怪她无情。

    于是,翰林院的老头子换了一批,苏遇被提了上来,季宛宁领着一批饱读诗书,才华出众的嫔妃补了空缺,成天泡在翰林院,勤勤恳恳修纂编册,比以前快活多了。

    卫语卿还拟了圣旨,命陆望津去不羡仙宣她旨意,命华锦担任太学博士一职,考核、教导太学学子。能将不成器的陆望津教成探花郎,这太学博士,华锦自然当之无愧。

    至于胡珂,她并没有接受卫语卿的安排,而是与朗星约了一架。皇宫里少有令人振奋的事情,连江景衡都跑去现场围观,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墨虹站在人堆里,不由得为胡珂担心起来——朗星可是大内总管,在晋国可是少有对手,与他对战,胡珂有几分胜算都不好说。

    胡珂出身军人世家,从小习武,底子比许多男人都扎实。她本人性子也带着股狠劲儿,出手之快,攻速之猛,令人叹为观止。如此一来二去,几个回合下来,她与朗星竟然也能打个平手。

    习武之人点到为止,见他们切磋得差不多了,卫语卿从善如流地出面协调:“不错,竟然能打成平手。”

    她环视了一周,众人的脸色无不激动兴奋,都期盼着她能做出公正的决断。

    卫语卿思忖片刻,开口道:“朗星身为大内总管,服侍先皇已有十年,劳苦功高,沉稳谨慎,只是平日里事务繁忙,无暇其他。”

    “这样吧,胡珂跟着朗星,做他的副手。”卫语卿笑了笑,“给我们总管大人减轻些负担,省得讨不到老婆。”

    说到这里,她若有似无地瞥了旁边一眼,冷香原本拗不过江景衡,才带他出来看看热闹,结果猝不及防被卫语卿这样当着众人暗示了一回,冷香的脸颊瞬间就烧红了一片。

    众人一片哄笑,带着善意的调侃,朗星匆匆说了句还有事,便逃也似的溜了。

    深夜,承乾宫烛火通明,卫语卿正支着头,百无聊赖地在折子上勾勾画画。

    或许是这段时间她的行为太过惊世骇俗,一桩桩一件件的,朝中大臣们极力声讨,理由从女子不可干政,已经变成位卑女子不可干政。

    他们是那样言辞激烈,大义凛然,以为卫语卿会赞成他们的想法。啧啧啧,看着真是可怜。

    身边有人正在为她研墨,一双手修长干净,连指尖都透出些精致漂亮的粉色来。她头也不抬,懒懒问道:“国师大人,你再不回,国师府的草都要长到屋里去了。”

    顾修晏垂着眼眸,研墨的手并未就此停止,银白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轻晃,泛起层层潋滟的水光。

    卫语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灯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风情。可惜他们之间恩怨颇深,如今共处一室,竟连话也说不上一句。

    如果是卫予安,肯定要贴上来撒撒娇,怪她冷落了自己。

    她正胡思乱想着,顾修晏却开了口:“国事繁重,不可急躁。”

    急躁?卫语卿想了想,或许还真是急了些。可她偏想看看,到底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取得最大的成效。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

    心中诸事烦闷,她却不动声色,反而转移了话题,调笑起顾修晏来:“既然国事不可急躁,那何事可以?”

    一到正经时候就说浑话,顾修晏早已对她没了脾气,只是冷冷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作声。那一眼当真是含怒带嗔,看得人好生销魂。

    砚台“啪”的一声翻下案去,墨汁染黑了顾修晏的衣袍,洇出好几团污渍。他抬起眼睛去看卫语卿,那人笑吟吟地回望,也不说话,就那么看他。

    故技重施。他在将军府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她总是亲自喂他喝药,末了总是不小心把药渣洒在他衣服上,十分好心地亲自帮他更衣,每每都要闹得他脸红心跳才肯罢手。

    如今这么一闹,反而有几分从前的样子了。

    顾修晏被她盯得耳尖有点烧,他稍稍偏过头去,错开了视线,伸手去解腰间的玉带。宽大的衣袍缓缓滑落,他被卫语卿推倒在地,黑白的发丝缠绕在一起,恍惚间,他得到了一个濡湿缠绵的吻。

    唇舌交缠之际,顾修晏听见卫语卿黏黏糊糊地问:“如此试探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想做皇后了么?”

    她话里带着笑意,让顾修晏一下子红了脸。卫语卿放开他,牵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手心感受着她平稳有力的心跳,顾修晏轻轻眨了眨眼睛。

    卫语卿勾起唇角:“真是抱歉,我心中的皇后另有其人。”

    “看来,你没有被天命选中呢,国师大人。”

    没被选中,又能怎么样呢?回过头想,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至少不会感到心痛。比起痛失所爱,爱而不得才让人更加痛苦。

    这样也好,他总算能毫无负担地待在她身边。

    顾修晏仰起头,一点一点地吻着她的双唇,阖起的双眸庄重又虔诚,让人心甘情愿地与他一起沉沦。

    卫语卿在心里唾弃着自己,明明心里想着一个人,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和另一个人接吻。

    只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

    不出卫语卿所料,钟子显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缠绵病榻多日,连朝都上不了了。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钟向晚正在抽查兰复背诵的方子。云泽野走了便罢,还留了这么多方子给兰复背,实在是对徒弟有操不完的心。

    不知是师父的离开让兰复决定发愤图强,还是想去军营的愿望让他开了窍,明明以往都背不下来的东西,现在信口拈来,可真是越发熟练了。

    钟向晚心里又高兴又不高兴,她哼了一声:“看你笨头笨脑的样子,也能有今天。”

    兰复挠了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背诵和运用还是不同的,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哼,现在倒谦虚起来了。钟向晚把书册扔到一边,伸手去捉兰复的手指,与他十指相缠,亲昵得很。身边还有宫人,兰复被她的胆大妄为吓得不轻,连忙想抽回手来,指尖却被钟向晚狠狠咬了一下,以示惩罚。

    那次兰复对她敞开心扉之后,钟向晚便总是有意无意地亲近他,勾勾手指,捏捏耳朵,就像在逗一只十分喜爱的小狗。她接近的时候,兰复的心跳总会快一些,好像她比起其他人来,就是那么不一样。

    暧昧的气氛才维持了没一会儿,宫人便急匆匆传来钟子显病重的消息,被钟向晚赶了出去。

    兰复不解:“你父亲对你的宠爱全京城都知道,怎么他如今弥留之际想见你一面,为何你都不肯让他如愿?”

    “你什么都不知道。”钟向晚心里燥得很,在地上不停地转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管。”

    怎么能不管?兰复实在是很不认同钟向晚的做法,无论如何,都该去见父亲的最后一面,不然,她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可惜钟向晚死活不同意,兰复劝着劝着,也来了火气。

    “你就不能听一回劝吗?”他心里憋闷异常,这样的钟向晚他实在不想面对。她的父亲至少还在人世,她还能好好告别,他可是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钟向晚也急了:“都说了这事儿你别管,你怎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好,好。我以后都不会管你的事了。”兰复伤了心,挎着小药箱,头也不回地出了玉芙宫。

    钟向晚一个人又烦躁地转了几圈,忽而一拍桌子,那鱼白茶杯便翻着个儿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她玉齿紧咬,眼底充斥着难以自抑的愤怒,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钟子显……钟子显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

    兰复心情欠佳,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听雪阁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这里空无一人,实在冷清。在这个时候,兰复忽然很想念云泽野,如果他在,一定能给他一些建议,他或许就不会把事情搞砸。

    “阿嚏!”云泽野揉了揉鼻尖,这个喷嚏来得着实诡异又迅速,令他猝不及防。

    “阿野,怎么当着人家素书的面儿打喷嚏,真没样子。”云初夏拍了拍陆素书的手背,目光满是慈爱,“素书啊,你别介意,以后他不守规矩,你就教训他。”

    陆素书嘴角噙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云泽野讪讪,他自从带了陆素书回家,他娘就好像已经忘了他这个儿子,整日里对着陆素书嘘寒问暖,疼爱有加,宝贝得不得了。

    他心中不觉失笑,但也十分欣慰。云泽野并不担心他娘亲,因为云初夏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虽然有时候严厉些,但对于未来的儿媳妇,她要求并不高。她甚至说过,做她的儿媳妇,只有被疼爱的份儿。

    云泽野曾担心过陆素书离开京城之后,可能会不习惯在海边小渔村的农家生活,她那样的金枝玉叶,多半是吃不了苦的。可他没想到,陆素书来了这儿,像是鱼儿入了水,十分悠然自得,从前在皇宫时,她眉眼间蕴蓄的愁容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拥有了自由的惬意和幸福。

    她来了之后,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陆素书待着无聊,便自发教孩子们识字念书,还教他们跳舞,整个人都快活了不少。云泽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活泼开朗的陆素书,他不由得感慨,就算他们不能修成正果,若能带她从皇宫逃离,开启新的人生,也算是好事一桩。

    一阵笑声传入耳朵,云泽野从思绪中抽离,发现他娘亲又在跟陆素书讲他童年的糗事,两个人笑作一团,十分开心。

    云泽野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去刷碗,你们好好聊着。”

    他捧着一摞碗去了厨房,叮呤咣啷地洗刷着,听着屋里隐隐约约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人生在世,不就是图这一刻的静谧美好么?很多人散尽家财,也求都求不来。他可真是幸运。

    背后覆上一个温暖的怀抱,腰间被柔柔地环住,云泽野的心都颤了颤。陆素书的脸贴着他的脊背,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踏实、快乐过。

    她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要感谢他的实在太多太多,她一时说不出来,但是往后余生,她会一点一点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窗外月亮高悬,散发着清幽的光芒,落入云泽野眼底,细碎地闪耀着。他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温柔地回答:“是我该谢谢你。”

    不必现在就道谢,他们还有很漫长,很漫长的一生,来给予对方幸福。

    同是夜幕清朗,那边阖家团圆,这边却是沉默着离别。

    丞相府门口候着几辆马车,家仆们正进进出出,往车上搬着东西。都是些金银细软,不算沉重,搬起来倒也算轻快。

    夫人早早上了车,沈镜檀立于马车前,月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无端有些萧索。权倾朝野的丞相,退位的时候竟然如此匆忙,甚至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看了看来为他送行的沈南乔和萧池雨,一个依旧温文尔雅,一个却眼神躲闪,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和你母亲就要回乡下去了,你们好好相处。”

    “是,父亲。”沈南乔望着他,眼眸深沉不可测,“您和母亲多多保重。”

    沈镜檀笑了笑,他知道沈南乔对他早有怨怼,为了沈元霜,为了沈沐秋,为了……卫语卿。事态发展到今天,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能体面离开京城,已是万幸。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奔波筹谋几十年,也不过是黯然离场,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老天偏偏无数次嘲弄他,在他觉得唾手可得的时候,又从他面前夺走。

    他抬起头,恋恋不舍地将天上那轮月亮印在脑海——永宁的月色,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一生执着,终化作一声叹息,再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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