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扉
别人的中秋节想来也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可卫语卿却愁破了脑袋。
北漠的月亮也不比哪里扁,好好一个节,本来大家热热闹闹,吃喝尽兴,结果她的两位副将打起来了。士兵们被她早早打发去睡,谢定远揪着谢渊的耳朵三令五申不许再跟楚牧白动手,才终于肯回帐子里休息。
军营外不远处的沙丘背面,五个人围坐一圈,开始了严肃的座谈。
卫语卿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哪有人中秋节打架的啊?”
楚牧白和谢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了几分难以启齿。
眼看着卫语卿脸色更加不虞,纪淮适时出来打着圆场:“都是因为我,红颜祸水,都跟他们说了不要再为我打架,非是不听啊。”
“真的吗?予安?”卫语卿捏着他的脸,半眯着眼睛质问道。
“是……是这样的。”卫予安眼神闪烁,回话都有些不自然。他劝架的时候脸上不小心被划了几道红痕,琥珀色的眼眸盈着破碎的流光,看着楚楚可怜。
卫语卿到底是不忍心,对于这件事也不想再追究。
“你们两个,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卫语卿感觉自己养了两条军犬,天天掐天天掐,“纪淮,你也回去睡吧。”
谢渊应了声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楚牧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纪淮一把搂住卫予安的肩膀,警觉道:“你们孤男寡女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卫予安的耳朵立刻烧得通红,卫语卿对着纪淮抬脚就要踹,纪淮不敢再开玩笑,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跟在楚牧白身后灰溜溜回去了。
北漠的月亮比起京城来,似乎更大更圆。远处军营里篝火通明,夜空如墨染,凉风低声耳语。这片沙地只余他们二人,纪淮那句话还在耳畔回响,卫予安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
卫语卿背靠着沙丘,觉得自己与天空如此相近,那轮满月仿佛触手可及,只消伸手一摘,便能落入怀中。
她怔然出神,凝望着月亮,卫予安心中不免酸涩。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又会作何感想?
“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她的双眸秋水盈盈,看向他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情。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想知道。”
他想走进她的心里,想得到她的首肯,小心翼翼等了好久,至今仍在她心扉外苦苦叩门。
卫语卿笑了笑,坦诚回答:“想我哥,想我爹。”
想那些她曾离幸福那么近的光阴,那些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光阴,那些还未双手沾血的光阴。
多好的日子……多好的日子。
身体蓦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贴着他的胸膛,听见卫予安沉稳的心跳,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也想想我。”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如同山涧清泉,“你说了要和我试试看的。”
卫语卿失笑:“你就在我身边,还要我怎么想你?”
“那也要想。”
卫予安知道自己有些无赖,可卫语卿对他来说,就像毒药一般,一旦碰过,就想索取更多。他觉得刚刚卫语卿离他好远,她心里装了太多事,总是不愿意对他说。
“你……真想好了要和我在一起?”卫语卿窝在他的怀里,神情茫然,“会很辛苦的。”
“我还从来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我怕你的满心期待会落空。”
“我不想把你当作逃避寂寞的避风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你总是这么说。”卫予安怎会不知她的想法,她越是为他着想,他就越心疼,“真不想让我伤心,你爱我就好了啊。”
爱?多么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她爱过卫奕鸣,深藏于心,不敢逾矩半分,如今他散落天涯,音讯全无。
她爱过顾修晏,隔了那么多误会,错过了那么多时光,最终还是渐行渐远。
她的爱总是无疾而终,在遇到卫予安之前,从没有人明确地对她示爱,她也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卫奕鸣和顾修晏的离开,让她的少年时代仓皇落幕。接下来的人生,她多想和一个炽热明亮的人携手共度。如今那个人就在身边,她却踟蹰不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卫予安抱紧了她,嘴唇软软糯糯黏着她的耳廓,青涩地吐露着心迹:“才不是什么运气,我也不在乎你的过去。”
“我不了解你,却想要拥有你。是我贪得无厌。”
“我是你应得的,卫语卿。”
话还没说完,腰就被掐了一把,卫予安猝不及防低叫出声,却听见卫语卿闷闷地训斥:“胆子真大,现在还敢直呼我名讳了。”
这人打断他的表白,就为了说这事儿?
卫予安急了,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听到了。”
真敷衍。卫予安松开了手,背对着她独自一人生闷气去了。
卫语卿:“有酒么?”
卫予安:“没有!”
腰间的水壶被她摸了去,卫语卿打开喝了一口,笑道:“还说没有。谢伯伯给你的?”
他拿过水壶一闻,还真是酒。
卫予安断不会去偷酒,肯定是谢定远知道自己藏酒的事情败露了,便在他水壶里偷偷倒了酒,把他也拉下水,让他在卫语卿面前说说好话。
“不许再喝了!”
卫予安收起水壶,恼怒她对自己的敷衍,可卫语卿似乎要挑战他的耐性,不死心地又去摸他的腰间。
“为什么不让我喝?”卫语卿看着他,眼眸泛着柔软的水光,盛满了纯真的欲望,“我喝醉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卫予安瞬间羞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卫语卿俯身压着他,一副揶揄的神情,“上次我醉了之后,你还亲了我哪里?”
她离得太近,卫予安的鼻息愈发粗重,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她轻笑一声,吻了吻他的鼻尖:“真色啊你,卫予安。”
卫予安被她撩得浑身酥麻,手指也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卫语卿从他手中拿过水壶,含了一口酒,贴着他的嘴唇就渡了进去。
醇香的酒液在唇间漫溢,舌尖互相缠绕着、追逐着,这个吻的感觉太过美妙,卫予安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这人总是如此无赖,他根本没办法对她生气。
卫予安渴求了太久她的碰触,如今尝到甜头,便再也不想放开。他痴缠地吻着她,唇舌相吸,几乎将肺里的空气掠夺了个干净。
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他们忘我地拥吻,如同两叶沙海孤舟紧紧依偎,舍不得分开片刻。
换气的间隙,卫语卿被他压在身下,环着他的脖颈,整个人醉得晕晕乎乎,声音又甜又软,一字一句都勾着他的心尖儿缓缓震颤:“月亮在看着呢……”
卫予安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娇憨的模样,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他觉得自己彻底被她操控,而且心甘情愿得要命。
他禁不住想,天上的算什么,这才是他的月亮。
他脱下外袍蒙在身上,周遭的光亮瞬间暗淡,他们仿佛落入了一个隐秘的世界,只余衣袍下面二人杂乱的呼吸声,满心的欲求绷成一道蓄势待发的弓弦。
卫予安放低了声音,引诱着醉意朦胧的卫语卿:“现在没有月亮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卫语卿眨眨眼睛,真的听了他的话,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他的嘴唇。柔软的唇瓣相贴,心脏涌动着无尽的爱意,虚虚的漂浮在半空。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呼喊着卫语卿的名字,感觉自己像是疯了。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想让她永远记得这个夜晚,永远记得这个吻,永远记得……他被情欲和爱慕折磨得几乎绝望到疯狂的红色眼睛。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纪淮啧啧赞叹:“瞧瞧人家是怎么谈恋爱的,你再看看你。”
楚牧白冷着一张脸,语气有些不善:“你说有要事,就是这个?”
他和谢渊怎么能一样?这么多年来谢渊只当他是好哥们儿,对他好得过分,他却对谢渊生出了那种心思。有时楚牧白都不能理解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卫予安那么能忍,从他意识到自己喜欢谢渊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要谢渊的全部。可是,谢渊会组建家庭,结婚生子,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嫉妒得发疯,把谢渊活生生掐死在自己怀里。
纪淮就知道楚牧白是个狠角色,他要是再不解释,今晚就是他最后一个中秋节。
“游戏而已,我就和谢渊亲了一下,你至于和他打起来么?”
“他护着你。”楚牧白看纪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他居然为了你打我。”
楚牧白从没有和谢渊动过手,谢渊竟然为了纪淮跟他大打出手,现在军营里都在传他们俩中秋节为了纪淮生死决斗。
真是百口莫辩。
纪淮缩了缩脖子,不敢和他对视:“你知不知道谢渊为什么躲着你?”
楚牧白眸光微暗:“因为他讨厌我。”纯真如谢渊,他要怎么接受同为男人的爱?
“不不不,恰恰相反。”纪淮摇了摇手指,“谢渊要是讨厌你,怎么还会留着那块玉佩?”
“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你的心意,还没能想明白而已。”
“谢渊要是真讨厌你,早在你表白的时候就和你打起来了。”
楚牧白的眼神逐渐迷茫,纪淮眼波流转,忽然心生一计:“要不要做个试验?”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俩成日里出双入对,纪淮吃饭,楚牧白拿着勺子喂;楚牧白训练,纪淮拿着帕子擦汗;纪淮梳妆,楚牧白竟然还为他描眉。
做戏做得太真,军营里都传他们俩在一起了。
营帐里,卫语卿看着挂在楚牧白身上的纪淮,心里五味杂陈。
这俩人怎么凑一起了?
她朝卫予安使了个眼色,卫予安无辜地耸了耸肩。
纪淮勾着楚牧白的胳膊,对着他嘘寒问暖:“宝贝儿,今天巡视辛苦了,来,喝杯茶解解渴。”
楚牧白接过茶杯,对着纪淮展露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把卫语卿的眼都快晃瞎了。
她扪心自问,楚牧白何时如此无害地笑过?也就谢渊有此殊荣,那也是被坑之前才有的特殊待遇。
谢渊站在谢定远身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那边飘,可惜那俩人着实高调,他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见那边的粉红泡泡。
看着纪淮和楚牧白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样子,谢定远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有我当年的风范。”
“军营里这些小兔崽子真该好好学一学,一天到晚光想着练肌肉有个屁用,见着姑娘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
谢渊看着那边你侬我侬,无来由地冒出一句:“那要是见着男人呢?”
“啊?男人啊……”谢定远捋了捋胡须,笑道,“那也得跟人家说话啊。”
“你爹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断袖嘛,要是真爱一个人,是不会在乎是男是女的。”
“来人间一趟,能遇上个值得托付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就像我跟你娘,我们那个时候……”
谢定远后面说了什么,谢渊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全是断袖两个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男人也能在一起?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他不懂啊。
朔国国都,夏阳。
花园里,喻百川身着一袭金色朝服,正倚着白玉阑干喂着湖里的锦鲤。含朱在一旁捏着信,眉头紧皱,正思忖着该怎么回。
“谢渊说了什么,让你愁成这样?”
“他说……有一个人喜欢他,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含朱收起信,双手托着腮,看着湖里跃动的鱼群,“青禾之前也说过,她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后来……
听到青禾的名字,喻百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嗯,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我不想他再像青禾那样,留有遗憾。”
含朱坐到桌案旁,捏着笔开始回信。她的态度比任何一次回信都严肃认真。
信鸽朝着北方凌空而飞,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抵达北疆。
喻百川有些好奇信的内容,便问道:“你回了什么?”
金色暖阳融于含朱的眉目间,为她娇媚灵动的容貌更添一分温柔。
“我回的是——”她狡黠一笑,“管他呢,先睡到手再说。”
喻百川无语凝噎:“他还是个孩子。”按照谢渊的个性,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含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个孩子啊。”
喻百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