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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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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安,醒醒,我们到了。”

    卫予安睡眼惺忪,神情还有一丝迷茫。他随着卫语卿下了马车,入眼便是广袤无垠的千里黄沙,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粼粼,沙浪翻涌,连接着天际尽头的绿洲。

    无数沙石聚集印刻的皱褶如一道道凝固的波涛,与远处散落的碧蓝湖泊相映成趣,绿洲与金沙交融,飞鸟伴驼铃起舞。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沙海。卫予安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连着脉搏在疯狂跃动,瑰丽壮阔的景象映在他的眼眸,平添了一分奇异的色彩。

    “那边就是北燕。”卫语卿说,“北燕男人很凶悍,长得可吓人了。”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中年男子出了营帐,向他们走来。他约莫四十岁,正值壮年,剑眉虎目,雄姿勃发,与谢渊有些相像,只是眉宇间沉淀了多年从军的肃杀和威严。

    卫语卿戳戳他的胳膊:“予安,这是谢伯伯。”

    卫予安急忙行礼:“在下卫予安,见过谢将军。”

    谢定远看着面前这位资质卓绝的年轻人,心里很是喜欢。谢渊那个小兔崽子,连本书都读不明白,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是状元,还不辞辛苦执意要来军营锻炼,现在这么努力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他拍了拍卫予安的肩,笑道:“真如语卿信中所说,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啊。”

    “不敢当,您过誉了。”

    卫语卿勾着他的脖子,对后面一堆跑出来围观的将士招呼道:“这是我弟,你们以后多照顾点。”

    “是,将军!”

    将士们迎着他们往里走,都是半大小子,精力旺盛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凡。卫予安虽初来乍到,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军营的温暖,心里的担忧也减轻了几分。

    忙忙碌碌很快就入了夜,众人围着篝火烤全羊,烤肉的香味四下飘散,异香扑鼻。

    谢定远左手谢渊右手楚牧白,楚牧白默默烤着羊,把肉片好了放进谢渊碗里,而谢渊碰都不碰,抓着一只羊腿啃得起劲。谢定远夹在中间左右一对比,真是越看楚牧白越喜欢,越看谢渊越糟心。

    他掐着谢渊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皮笑肉不笑:“你小子,回趟京城胖了一圈,又胡吃海塞不练功了是吧?你怎么不跟人家楚牧白学学?”

    谢渊怒目而视,又委屈又愤怒:“你就喜欢楚牧白,你让他当你儿子算了!”

    他就是个混球,怎么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谢定远搂着楚牧白,对谢渊撇了撇嘴:“人家文武双全,才貌过人,还礼贤下士,尊老爱幼,你个傻蛋连三字经都不会背。”

    谢渊语塞——这货文能嘴上调戏他,武能手上调戏他,根本就是个下流胚子,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叫人吃他的……谢渊狠狠撕下一口羊腿肉,忍气吞声不说话。

    “谢伯伯过奖了。”楚牧白看着谢渊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谢渊也很好的。”

    被欺负得眼睛红红的样子真是乖极了,让人喜欢得紧。

    谢渊瞥见他那个带着钩子的眼神,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人之初性本贱。

    另一边,卫语卿撒上香料,递给卫予安一只烤羊腿:“军营口味重,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卫予安接过,道了声谢。这可是卫语卿亲手为他烤的,他有些欢喜。用手撕下一条肉,送进口中。那烤肉风味极佳,只消一口便齿颊留香。

    “很好吃,多谢将军。”

    卫语卿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吃相很是乖巧,不由得心生怜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或许当初卫奕鸣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

    “来,喝碗沙棘汁。”卫语卿偏着头看他,“很好喝的,尝尝看。”

    卫予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眼睛亮起了小火苗——酸甜可口,香气浓郁,比酒好喝多了。

    啊啊啊啊!吃东西的时候脸颊一鼓一鼓的,好像小动物!好可爱!卫语卿被萌得差点捂着脸叫出来。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轻咳一声,说道:“上次让你叫姐姐,你跑了。”

    卫予安噎了一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次你得叫了吧?”

    他看着左手的烤羊腿,右手的沙棘汁,思忖着卫语卿对他这么好,就这么一点小要求,他怎么能扭扭捏捏的,实在太不像样。

    卫予安舌尖顶了顶牙关,鼓足了勇气,小声嗫嚅:“姐……姐姐。”

    “哎!”卫语卿终于得偿所愿,狠狠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家人,她卫语卿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她有弟弟啦哈哈哈哈哈!

    吃到一半,谢定远站起来,举着碗,高声道:“今晚吃好喝好,明日一战,大家一定要养精蓄锐,严阵以待,绝不能输!”

    他一口气干了碗里的沙棘汁,酸得眼睛都挤成了两朵菊花,尔后豪气干云地把碗往地上一摔:“大晋必胜!”

    众将士齐齐干了自己碗里的沙棘汁,举着碗吼道:“大晋必胜!”

    卫予安愣怔当场——不是正吃饭吗?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啊?

    卫语卿拍拍他的肩,也是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予安,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北燕人异常凶悍勇猛么?”

    卫予安点了点头。

    “今晚好好睡吧,明天让你见识一下,战场的残酷。”

    卫予安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心想果然京城的繁荣只是假象,正是因为有边关战士负重前行,才能保晋国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他也是这里的一员了,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期待更多。明天会如何呢?他躺在床上胡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战士们整装待发,队列齐整出了军营,朝着北燕的方向进发。他们来到一条河流边上,对面是一片绿洲,隐约可见北燕的城池。北燕军队也很守时,踩着点到了对岸。

    两军遥遥相对,气氛一时很是紧张。卫予安想,看来这是早就定好的约战,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人数也相当,真打起来,胜负难分。

    战鼓擂得震天响,军旗猎猎,隔着奔腾的河流,剑拔弩张的战意紧绷到了极点。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阴云,卫予安握紧了拳头,心跳随着战鼓咚咚作响。

    突然,战鼓停下,两岸恢复了平静。

    双方都默契地派出一人进行单挑,北燕先手,只见那个小兵深吸一口气,使尽全身的力气朝这边吼道:“姓陶不见桃结果,姓李不见李花开 。姓罗不见锣鼓响,蠢才也敢应战来!”

    卫予安:?

    晋国也派出一个小兵,看着年纪不大,他扯着嗓子吼回去:“天下怪事样样有,敬酒不吃吃罚酒。山中老虎都见过,难道怕你这条狗!”

    双方骂得势均力敌,有来有回,难舍难分。日头越来越烈,场上已经换了好几波人,众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对面稍稍占了上风。北燕的将领走上前大笑:“这就不行了?上次不是很嚣张吗?你们这些叫都叫不赢的狗,还是滚回去啃骨头吧!”

    他正笑着,突然看见对面有一位身着锦衣的俊俏公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那张熟悉的面孔,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

    卫语卿负手而立,站在众将士身前,背影窈窕纤细,却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楚牧白拍了拍卫予安的肩膀,沉声道:“看好了,主子一出手,便是终极之战。”

    从那之后,卫予安每每做恶梦,便会默背卫语卿那天的金石之言,比背佛经管用多了。背完之后,他就会在梦中回到那条河边,默默看着卫语卿的背影,听她一人面对着北燕的军队,出口成章,滔滔不绝,听君一席春风语,如闻仙乐耳暂明,梦中的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了。

    回去之后卫予安才知道,这是骂阵,战前用来鼓舞士气,如今与北燕相安无事,他们就用来解闷儿。

    “我以为要开战了,昨天紧张了一晚。”卫予安笑道,“没想到是这样,看来军营里也没那么严肃。”

    谢定远摇摇头,神情有些怅然:“当年卫镇山和卫奕鸣都相继身亡,北燕士气大振,曾动过兵。他们以为晋国军中无人,看不起我们的女将军,在阵前骂了三天三夜。有将士气不过,不听语卿的劝阻,便贸然交了手,中了埋伏,死了不少人。”

    “语卿硬是忍下了这口气。之后北燕便愈发嚣张,放松了警惕,语卿设计引蛇出洞,大获全胜。她亲手将敌军人头尽数斩下扔进河里,顺流而下漂到了北燕。”

    “之后北燕便不敢再进犯,但总归气不过,经常约战,对着语卿肆意辱骂,逞口舌之快。”

    说到这里,谢定远的眼里含着笑意,颇有几分欣赏:“语卿从不在意。刚开始还有些脸皮薄骂不过,到后来便不再有所顾忌,一出口便要将对面骂得哑口无言。他们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气得要死哈哈哈哈哈。”

    卫予安觉得可爱,却又心疼她一个女子,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苦苦支撑了四年。

    “不苦啊,骂人很解压的,尤其是骂男人。”营帐里,卫语卿翘着脚,手里捧着一本兵法,姿态很是散漫,“他们在意的东西就那几样,他骂我婊子,我就骂他阳痿,他骂我人尽可夫,我就骂他生不出儿子,有什么难的。”

    “男人可比女人容易激怒多了,他们太想让别人臣服,还想控制别人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和自尊心。”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不要脸才行。”

    她翻了一页书,对他笑道:“予安,你也是男人,听我说这种话,会生气么?”

    “不会啊。”卫予安摇摇头,“那样的男人我也讨厌。”

    谢渊兴冲冲跑进营帐,身后跟着楚牧白。谢渊手里还举着一封信,看上去十分兴奋:“主子,含朱来信了!”

    “写了什么?”

    谢渊翻开信看了一遍,说道:“喻百川和赫翎居岱天天议事,憋着劲要打我们,老皇帝不让,他们两个天天为这事吵架。”

    “不得不说,喻百川真是有毛病。”卫语卿合上书,脸色不耐,“庆州易守难攻,等他们翻过苍山,相里一舟早就安排好人等着了。分明就是必输的局,都这样了还想着打,他想朔国死是不是?”

    卫予安问:“相里一舟?”

    谢渊答道:“庆州城主,原来卫老将军的部下。手腕铁血,治军严明,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待敌人绝不手软。武功又好,长得又帅,是好多将士崇拜的对象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在冒星星:“要是能见一面,就太好了!”

    楚牧白凉凉地飘过一句:“可他不会说话。”

    “你懂个屁!”谢渊一下就炸了毛,“相里将军那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伤,这是荣誉!”

    “哦,舍得跟我说话了?”

    卫语卿敲敲桌子:“要吵架滚外边去。谢渊,信给我。”

    两个人骂骂咧咧出了帐子,卫语卿看着那张信纸,神情专注,眉头紧锁,似乎信上的内容很是晦涩难懂。良久,她叹了口气。

    “可是有何不妥?”卫予安有些疑惑,“含朱姑娘是我们安插在朔国的细作么?”

    卫语卿点点头:“含朱是我哥哥亲手培养的线人,一直兢兢业业为我们提供情报,我哥失踪之后,她便与谢渊联系了。”

    怎么会是谢渊呢?之前华锦姑娘在将军府授课的时候,谢渊也在旁边,十个字里有八个都不认识,这要怎么做情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军中有太多人比谢渊适合,可是……”卫语卿语气复杂,“含朱写的信,只有谢渊看得懂。”

    卫予安接过信,上面凌乱地画着奇形怪状的画,有几个似乎是字,但是也看不太出来。纸上乱糟糟糊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右下角还画着一个诡异的笑脸……谢渊到底是怎么看出情报来的啊!

    卫语卿搓着脸,也是一脸幻灭的表情:“没办法,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卫予安点点头,看着像来军营划水的吉祥物谢渊,居然承担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工作。这军营里再出什么事,他都不会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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