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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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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少将军来过这儿?”谢渊的眼睛扑闪扑闪,满是震惊。

    卫语卿望着桌上的水苍,剑身刻着暗纹,散发着凛冽的寒气,而剑首缀着的潦草剑穗平添了几分滑稽,看着很不协调。

    “北燕铁骑踏碎了他的尸骨,山玄也成了他们的战利品,谢伯伯亲眼见到的,不会有错。”卫语卿说,“但净隐说是哥哥留下的易容术,不是没有假死的可能。”

    楚牧白双眉微蹙,搜寻着记忆:“当时少将军确实只立了衣冠冢……”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卫奕鸣这么做的理由。

    卫予安说:“或许少将军被人劫持,无法传信?”

    “不,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被动的境地。”卫语卿了解他,卫奕鸣即使身陷险境,也会拼尽全力搏出一线生机,“他是故意的,假死是他计划的一环。”

    先发制人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可是……他究竟要做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金蝉脱壳?藏了整整四年都不出现,他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她完全不知道。

    自从父兄逝世,这四年她无甚指望,便也这么过来了。可一旦有了卫奕鸣可能根本没死的猜测,反而每时每刻都难熬得很。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思念她?

    卫语卿有些头疼:“你们先散了吧,以后慢慢找线索。”

    谢渊拿开楚牧白的手:“主子,你房间在隔壁。”

    卫语卿:“……打扰了。”

    卫予安:“在下告辞。”

    二人出了房门,楚牧白与谢渊面面相觑,楚牧白率先开口,毫不留情地赶人:“这是我的房间。”

    谢渊一脸不敢置信:“以前都一起睡的,你今天干嘛赶我走?”

    楚牧白轻咳一声:“这里房间多,没必要睡一起。”

    “哦……”谢渊有些受伤,恹恹地出了门。

    楚牧白脱了外衣上床,盖好被子躺得笔直,闭上眼睛睡觉。

    半个时辰之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了那本画册,借着月光翻看。他心里默念着道家清净之地不可放肆,可他实在是睡不着,只能出此下策。

    看着看着,心里身上都有些燥热。他有些懊恼,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自暴自弃地探向下身。

    谢渊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心都是楚牧白赶他走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怪异与反常。以前都不会这样的,他今天是怎么了?

    谢渊诈尸一样从床上翻了起来——不对劲,肯定有猫腻。这小子说不定背着他偷藏了什么好吃的,打算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吃独食。

    他不禁为自己的明察秋毫沾沾自喜,觉得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便不肯好好睡觉,非得立刻下床去探个究竟不可。

    谢渊穿好衣服,偷偷摸摸来到楚牧白房门前,顺着门缝往里看,可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他有点泄气,抓不到他偷吃的证据,以后还怎么威胁他?

    算了,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了,白高兴一场。

    谢渊转身欲走,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他心里一紧,熟练地踹开房门,急匆匆冲到楚牧白床前,满脸焦急地问:“楚牧白,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你来干什么……”楚牧白面朝床内躺着,眼神失焦,脸色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

    谢渊急得要命,想把他翻过来检查看看,可楚牧白怎么都不肯。他灵机一动,掀开被子的一角,将手伸了进去,顺着腰线探向楚牧白的小腹,问道:“这里痛吗?”

    楚牧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抖得更厉害了。他牙关紧咬,语不成句:“你别管我了……”

    谢渊心想,楚牧白这次发作得这么急,也没带药,他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得找人帮忙才行。

    他哄小孩一样轻声对楚牧白说:“很痛吧?没事的,你忍一下,我去叫人来。”

    谢渊还没起身,便被楚牧白一把拽着胳膊压到了床上,他刚要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昏黑的夜里,楚牧白气息不稳,话里的意味晦涩不明:“都说了不要管我,你怎么还要往前凑?”

    他双眼微睁,看着衣冠不整的楚牧白,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楚牧白衣襟大敞着,从脸到脖颈再到锁骨和胸膛都白里透着红,声音低哑又隐忍:“谢渊,你不怕死的吗?”

    他的眼神就像毒蛇盯着猎物,让谢渊无端生出了一股寒意。按着嘴唇的手湿滑温凉,也让他产生了一种被蛇缠身的错觉。

    嗯?湿滑?谢渊的视线缓缓下移,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又羞又气,刚要开口骂,突然感觉有什么粘腻的液体顺着舌尖流进了口中,带着一丝腥膻的苦涩。他知道那是什么,过度惊吓之余,竟不自觉咽了下去。

    楚牧白眸光微暗,感觉自己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盯着他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明知谢渊气得发疯,可他被欲望驱使着,不肯停下来。最肮脏的秘密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要怎么办呢?他着迷又贪婪地欣赏着谢渊的愤怒和恐惧,心脏被扭曲的兴奋撑得快要爆炸。

    谢渊终于反应过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牙齿狠狠地咬住楚牧白的手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渗出细小的血珠。

    楚牧白吃痛,仍不肯罢休,他强硬地压制谢渊的反抗,任他咬着手指,语气温柔又残忍:“谢渊,你知道的,你打不过我。”

    谢渊双眼含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明明是担心楚牧白才进来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好可怕,楚牧白平时虽然毒舌又讨厌,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折辱过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谢渊气力耗尽,终于认命地伸出舌尖。

    楚牧白紧紧盯着谢渊的脸,酥麻的感觉从指尖引燃,顺着脉搏烧到他的心里,轰地一声炸了满天。

    谢渊的脸上一片狼藉,凄惨又可怜。楚牧白想帮他擦拭干净,不留神被谢渊一拳打翻在床上。谢渊这次下手极重,一点没留情。

    他逃命似的翻身下床,狠狠地用衣袖擦着嘴角,对着床上的楚牧白,他满腔怒火堵在心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渊摔门而出,楚牧白想,谢渊这次要恨死他了。

    他苦笑一声,伸出那只泛着水光的手,愣愣地看着,然后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真变态啊你,楚牧白。

    翌日清晨,早饭过后,他们便要下山继续赶路了。

    “还有两天路程,不算太远。”山门前,卫语卿朝着净隐施了个礼,“昨夜打扰了,多谢款待,告辞。”

    净隐淡然一笑:“路上多保重,卫将军。”

    山雾渐浓,洗尘观的飞檐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净隐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话语飘渺,几不可闻,似乎在回应着茫茫虚空。

    “还会再相遇的……有缘总会再见,不是么?”

    四人沿着原路下了山,去农家寻回马车,便继续赶路了。谢渊死活要赶车,说什么都不愿坐在车厢里,楚牧白只能和他交换位置,一进车厢就被卫语卿盯得发毛。

    “你又欺负谢渊了?”

    楚牧白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他的话卫语卿半个字都不信:“可他不理你诶。”谢渊是个好孩子,才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人。

    楚牧白被噎得无话可说,卫予安见状,赶忙打着圆场:“你们感情那么好,要真是做错什么,好好改正,下次不再犯就是了,谢公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中肯,可楚牧白梗着脖子,倔得像头驴:“我不会改的,我改不了。就算他这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也改不了。”

    卫语卿叹了口气,开始优雅地挽着衣袖。卫予安瞬间警觉,不着痕迹地往里凑了凑。

    谢渊无视后方激烈晃动的车厢,鞭子一挥,大喝一声:“驾!”

    朔国皇宫。

    御花园内树荫深深,入眼皆是嫣红姹紫,花簇锦攒。暖香浮动,马上就要入夏,日头已经一天比一天烈。

    “皇上,太子殿下到。”

    “知道了,下去吧。”喻承泽在藤椅上半躺着闭目养神,他已年近七十,面容苍老,鹤发稀疏,脸上的皱纹沟壑般纵横交错。他穿着明黄龙袍,由于年老体衰,龙袍穿着不是很合身,整个人像是一只缩错了壳的乌龟,只在眉宇间残留了些年轻时的天子气概。

    喻百川立于一旁,面容淡漠,话里不带丝毫感情:“父皇,寻儿臣何事?”

    喻承泽缓缓睁开眼睛,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与吊着的眼袋几乎合在一处,只露出中间那道浑浊却又泛着精光的眼睛,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川儿,这段时间你似乎与居岱和赫翎走得很近?”

    “儿臣忧心战事,故此向二位将军讨教。”

    喻承泽瞥了他一眼,继续问:“细作一事如何?”

    喻百川顿了顿,如实相告:“青禾没了,但不碍事。卫语卿已经离开京城,赶往北疆。”

    “计划照常进行,不会有纰漏。”喻百川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阴沉,“晋国总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混账!”喻承泽握着拐杖的手颤抖着,狠狠戳了两下地面,“有卫家在,你动不了晋国。”

    “我们当初是怎么被卫镇山打得溃不成军,又是怎么在这片不毛之地苟延残喘。才过去十九年,你就想着反击,你凭什么?”

    “你当卫镇山和卫奕鸣死了,卫家就没人了?”喻承泽嗤笑,“卫语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在北疆四年,北燕连个屁都不敢放。”

    喻百川闻言,唇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眼中似有微光闪动:“父皇说得极是,是儿臣莽撞了。”

    此时不退更待何时,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个糟老头子废话。

    喻承泽摆摆手:“罢了,你先回去吧,朕要歇息了。”

    他这两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风中残烛一盏,靠着汤药续命,这个皇位,也不知还能坐多久。

    喻百川回了东宫,含朱已经在书房等候,见他一脸的不悦,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娇声道:“殿下可是心烦了?臣妾身强体壮,力能扛鼎,待会儿为殿下捏肩解乏如何?”

    “哦,是吗。”喻百川似笑非笑,“说吧,你又犯什么事了?”

    真是无趣。含朱收起谄媚之色,懒懒地回答:“又玩儿死一个,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

    喻百川眯了眯眼睛看她,含朱一脸无辜,已经习以为常:“那些人体质太差,能怪我吗?”

    本来她都不想跟喻百川说这事儿,可她爹忠君护主,自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恨不得写在折子上告诉喻百川,含朱拗不过,只能主动来自首。

    喻百川托着腮,眼神虚虚落在房间的一个角落,不知在想什么。

    含朱滔滔不绝地泼了他一身情报:“有个大夫进了宫,为沈沐秋看诊,据说医术比御医高一大截。”

    “卫语卿似乎与他们重归于好,江风潜竟然肯把状元郎给她,现在他们正一起赶回北疆。”

    “那个状元郎叫卫予安,据说是受了卫语卿的照拂,才能高中的。”

    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他的神经,喻百川的表情有所松动,低低应了一声。江风潜虽然算无遗策,但总归还是有弱点的,不算太难拿捏。可沈南乔……他太完美,言行举止一切都恰到好处,连他都有些拿不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主子啊,这个剑穗到底什么来历,你都快盘出包浆了。”

    思绪被含朱一句话拉回了现实,喻百川看着手里的剑穗,有些出神。含朱翻了个白眼:“这么个丑东西,猫爪子随便划拉一个都比它强。”

    喻百川抬起眼凉凉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夹杂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含朱,你说话这么不中听是跟谁学的?”

    他想到什么,转而又笑得明朗,表情两极转换十分流畅:“这个剑穗是一个仰慕我的女孩子亲手做来送我的,你呢?这么多年,有没有人爱过你?”

    含朱愣了一下,娇媚的容颜瞬间被气得五官移了位,当即就要冲上去掐喻百川的脖子泄愤,赫翎刚走到门口,以为女儿又犯病了,赶紧上前把她拖走,还不小心挨了几巴掌。

    含朱已经出离愤怒,声音都尖锐得变了调:“喻百川你找死!你有病吧!”

    赫翎心梗都快犯了:“我的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叫骂声逐渐远去,喻百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冷厉的眉眼变得温柔,笑得宁静祥和,现世安稳:“啊,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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