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城下之约（二）
李倕轻轻地摩挲着茶碗碗口，他正在组织语言，李辅国这种无耻之徒，除了金钱之外必须有别的东西来保证他的利益。
坐在下首的李辅国也不着急，端着茶碗两眼放光，杞王送的这两大箱子里面必定不少奇珍异宝，他恨不得马上过去一一拿出来摊在桌上，抱在怀中。
可多年的政治嗅觉在时时警醒着他，杞王不是一般人，要是他提出过分的要求又该怎么办？这两箱宝贝又该怎么办？
旁边的营帐，李怀依指挥士兵抬着两个黑漆漆的大箱子来到元载和韦见素面前。
李怀依向两人简单行了赤水军的军礼，然后指着箱子说：“此番劳烦两位远道而来，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请两位不要嫌弃。”
“公主实在客气，老夫不敢收。”韦见素也是久在朝堂的老狐狸，箱子一抬进来就知道杞王不会见他们，也好，他原本就没打算插手这件事，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元载翘起二郎腿，趾高气昂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双眼微斜，口中哼了一声。
李怀依浅浅一笑，歉意的说：“两位在营门外久候，着实辛苦，两位的心意殿下已经知晓，这些是殿下的赔罪之礼，请二位笑纳。”
等李怀依退出营帐，元载双手放在背后围着箱子转了一圈，弓着身子颇有风度的对着锁扣一拨，一抬，顿时金光满面。
两人久经沉浮，此刻也被箱中之物惊的合不拢嘴，元载哆哆嗦嗦的拿起一串透明的珠串捏在手中不住的揉捏，忽然双眼圆睁，赶忙放下手中之物将旁边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拿了起来。
“宝物啊！”元载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韦见素眉头一皱，打开送给自己的那个箱子，里面黄白之物没多少，满是各类古籍卷轴，全是他喜爱之物。
这位久经宦海的老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卷竹简翻读起来，竟然是孟子亲笔所书《尽心》上下两卷。
“杞王有心了。”
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韦见素蓦然醒悟，收了杞王的礼是要为他办事的，可杞王会要他们做什么呢？
帐外李怀依的声音传来：“杞王久慕二位许久，此番又怠慢贵客，赔罪之礼一定收下，殿下别无所求，只求大唐社稷万世长存，殿下能在凤翔安然无恙。”
原来是想保住凤翔节度使一职，元载和韦见素安心不少。
第三个营帐里，颜真卿双手环抱气呼呼的坐在那里，见杜甫递了茶碗过来，冷哼一声将头转向另一边。
“颜清臣，殿下比你懂礼数，”杜甫也不惯着他，重重地将茶碗一放，坐在一旁只管自己喝茶。
郁闷的喝了几口，杜甫越想越气，扭头对颜真卿说：“你只知君臣之礼，父子之情，可曾胸怀天下，心系百姓？”
“他是皇子，若不能胸怀天下，心系百姓，老夫便是瞎了眼，你看看他做的这些事情，条条当诛。”
“那又如何？难道被人算计还不能打回去？清臣兄，自太上皇宠信李林甫以来，我大唐经历重重磨难，民不聊生，老夫认为唯有杞王能拨乱反正，虽然他的手法有待商榷。”
“连你也如此愚钝，今后各方节度使、诸位皇子人人效仿，朝廷威仪何在，成何体统啊！罢了罢了，老夫还是趁早辞官归故里。”
杜甫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只会嘴上说说，他说：“如此甚好，清臣兄年事已高，早该堂前教子，弄孙膝下，何必在朝堂之上自寻烦恼。”
“你！哎！”
李怀依在营外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走进营帐笑着说：“二位先生不必争执，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来人拿上来。”
两个士兵托着沉甸甸的木盘，上面盖着红布，李怀依一一揭开，盘中全是书籍画卷。
杜甫指着木盘问：“这是何意？”
“哼！杞王殿下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
“先生恕罪，殿下深知此次行事欠妥，二位先生必然气闷，送些王右军诗集和蔡邕的字帖供先生们闲暇时赏读。”
一听到蔡邕两字，颜真卿从座中蹦了起来，他自己便是当时书法名家，对这些爱不释手，一见蔡邕的字帖，早把世间一切抛的干干净净。
送给杜甫的是诸葛武侯的原版《出师表》，三国曹家父子的诗赋原本。
这些礼物都是王云梦从太原家中搬来的，他们王家数代人的辛苦搜集的奇珍异宝，除了王右军的《兰亭集序》陪葬乾陵外，其他的尽入王家之手。
颜真卿握着字帖不肯撒手，想拒绝却开不了口，转头看杜甫，他早接过木盘坐在那里研读起来。
“哼，成何体统。”颜真卿将属于自己的木盘往桌上一放，呆坐半天，等李怀依退出营帐后立刻展开字帖隔空画了起来。
李倕营帐，两位主角就这样干坐着，李倕不开口，李辅国也不问。
天色渐晚，李辅国看了一眼两个大箱子，起身后假意说：“时辰不早了，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咱家先回宫了，这两个箱子”
“自然请司空带回去慢慢把玩。”
“无功不受禄，请殿下小心收好。”
“本王的要求很简单，稳坐凤翔节度使之位，守卫大唐，何人当太子，何人当皇上，本王毫不关心。”
“殿下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只能困在西京，哪有在外当个节度使自在，想去哪就去哪里，只要保证本王和手下的人稳住节度使之位，本王”
李辅国吸了一口凉气：“殿下开价不低。”
“本王及属下之人控制的属地，每年的财政收入一定分司空一成，今后无论司空想让谁当太子，当皇帝，本王一定全力支持。”
这个条件着实吸引人，杞王如今手握凤翔、关内、河西、河东、陇右、朔方等地，每年一成的财政收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他拿了这些钱可以扩大神策军，充实自己的力量。
最关键的还是李倕第二个条件，无条件支持他扶持新帝上台，在李辅国的心中只要控制了皇帝，天下谁敢不听？
李倕开的条件紧紧抓着李辅国的心，作为政治家他非但不能马上答应，还要开口还价。
“殿下手握重兵，皇上寝食难安，若有一日惹得殿下心烦，凤翔近在咫尺，皇上岂不危险？”
“本王防的是吐蕃，击败吐蕃之后本王定会遣返士兵，让他们回乡耕种，各地保留三万士兵。”
“三成。”李辅国突然比出一个手势。
“一成。”
“殿下让咱家很为难。”
李倕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离李辅国五步的位置，他本来就比李辅国高，此刻微微低头做俯视状，气势上已经盖过了李辅国。
“如此说来司空准备拒绝本王？”
“咱家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好，若是司空同意，请务必转告陛下，本王需提防吐蕃大军，星夜赶回凤翔，不便入宫，请陛下三日后在西渭桥安排一支锣鼓队为本王送行。”
“咱家必定如实禀报。”
“来人，送司空。”
送走几位大臣，李倕往床上一躺累的不想说话，忽然想起在宫中的鱼朝恩和永和公主李妙意，知道此刻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正想起身写密信，软玉温香已入怀。
“殿下今日送出如此的宝物心疼吗？”
“不心疼，这些东西他们迟早会还回来的，他们只是替本王暂时保管。”
李怀依一点他的鼻子，笑着问：“送给先生的也要拿回来吗？”
“怎么会呢，”想起颜真卿，李倕忍不住心头发颤，轻轻在李怀依的长发上吻了一下，“乖，快起来帮我磨墨。”
“殿下是要给阿姐写信吗？”
“不，本王准备拿回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