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城下之约(一)
灞桥军营外,李嗣业手持陌刀站在营门中间,对面就是李辅国、韦见素、元载、颜真卿、杜甫等人。
他们已经在营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李倕还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李亨派出的代表团很有意思,不得不让李倕慎重考虑该如何见他们,见了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右仆射元载已经等得不耐烦,他双手放在背后不停地来回走动,韦见素苦口婆心劝说也是无用。
李辅国双手放在身前气定神闲地和李嗣业对视,时不时嘲弄颜真卿和杜甫:“听闻二位与杞王交情匪浅,没想到今日也在营外苦等。”
颜真卿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杜甫则当成没听见,闭着眼睛想着此时此地,此时此景该作诗一首。
不多时,传令官对李嗣业低语几句,李嗣业朝颜真卿、杜甫大吼:“杞王殿下请中书侍郎、礼部侍郎入营!二位先生,请!”
两人尚未挪动脚步,元载抢先来到李嗣业面前,气势汹汹地问:“只见中书侍郎和礼部侍郎?杞王还想让我们等多久?啊!”
李嗣业抓着元载的衣领将他提在空中,用力晃动几下,往前一推,元载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人群中。
”军营重地岂能轻易放肆?什么时候见你们殿下自有主意!”
元载气急败坏的指着李嗣业破口大骂:“贼兵奴,竟敢如此对待老夫,待老夫禀明圣上,必定让你”
“元载!你闹够了没有?”李辅国回头怒斥,“此处是军营,别忘了三位节度使的下场,西京城外可还有数十万大军。”
说到这个,元载猛然醒悟,不甘心的拍去身上的泥土,躲在韦见素身后自言自语。
颜真卿和杜甫两人被客气地请入李倕营帐,刚一进门,李倕快步走下来撩袍就跪,吓得两人赶忙将他扶起。
李倕用力推开两人的手,郑重的行了一礼后说:“连累两位先生在营外苦等,是李倕的不是,请先生责罚。”
”殿下不必如此,等了也就等了,子美,你说呢?”
杜甫和李倕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少也了解他的为人,他拉着颜真卿大方的往旁边一坐,劝慰颜真卿说:“殿下如此郑重必定是有要事商量。”
“你倒是豁达,老夫是如坐针毡,殿下,李光弼、王思礼大军向西京逼近,他们意欲何为?”
李倕跪在地上不起身:“两位先生,叛乱平定,现今的大唐该如何?”
“关中赤地千里,百姓疾苦,我等会上书陛下免去天下百姓一年钱粮,好生休养。”
“才一年?百姓食不果腹,至少免去五年钱粮,皇上当为万民表率,节衣素食,与百姓同甘共苦。”杜甫反驳说。
颜真卿用力拍着杜甫的大腿说:“子美,子美,皇上能同意免除关中百姓一年的钱粮已属万幸,还五年,还节衣素食?”
“有何不可?宫中用度极大,省下来的钱足以让千户人家一年生活。”
“两位先生不必争执,若太子与李辅国他们不同意免除钱粮呢?”
颜真卿挥舞着拳头站起来厉声说:“老臣必定以死相谏。”
“你这把老骨头还是留着好生照顾孙儿吧,殿下有何妙计?”
李倕这个时候才站起来恭敬的站在两人身旁说:“天下初定,史思明乃虎狼之辈,日后必定再次反叛,本王身为皇子是朝廷的代表,只要本王手握重兵,史思明以及各地节度使便不敢造次,本王说的话才会有分量。”
颜真卿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站起来说:“老臣早就劝殿下拿了太子之位,日后登上大宝再重整社稷,慢慢削去节度使手中的权力。”
“如今的太子怎么办?”李倕追问。
“太子之位向来贤德之人居之,殿下立下不世之功难道当不了太子吗?殿下是想学曹孟德还是想学武曌?”
“颜清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则天顺圣皇后名讳,这要是传出去,你我必定人头落地。”
“谁会传出去?是你杜子美还是殿下?杞王,自上趟太极殿上逼迫皇上以来,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如今又兵围西京,是想完成当年恒山郡王李承乾未竟之事吗?你拉我做什么?”
杜甫孩子气地将手中衣袖一甩说:“殿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何必如此声色俱厉?难道你忘了如今朝堂之上何人做主?陛下何时听过你我半句?”
“这是两码事,殿下身为皇子,忠孝仁义缺一不可,皇上有错他终究是殿下的父亲,大唐的皇帝。”
“老夫不同意!颜清臣此话有失偏颇,皇上贵为天子,他犯的任何错失足以影响天下,难道你忘了李林甫、杨国忠了吗?难道你忘了安禄山了吗?难道你忘了太上皇一日杀三子?”
李倕还没开口说什么,两位大佬已经先掐了起来,他默默退到一旁,小声吩咐李怀依先上茶。
”殿下要去哪里?!”颜真卿见李倕移动,以为他要走,扔下杜甫朝他走来。
“呃我让人上茶。”
“老臣不是来喝茶的,殿下何时退兵?何时入宫向陛下请罪?”
“殿下万不可进宫,如今事已做下,老臣相信殿下所做一切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殿下不必理会中书侍郎。”
”杜子美,你是想置杞王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殿下若是不退兵与谋反何异?”
也就是颜真卿敢如此和李倕说话,换了其他人早被李倕拉出去痛打一顿,事到如今,李倕知道不先说服颜真卿,他不能安心的赶回凤翔。
“先生,早先本王派鸿胪寺少丞前往吐谷浑等国,想办法牵制吐蕃,若本王不能安心的呆在凤翔节度使这个位置上,李辅国等人必定多方掣肘,大唐如何抵御吐蕃人?今日兵围西京是想和皇上达成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你是皇子,就不能与自己的父亲好好说话?”
“他要是肯听我的,也不会有今日之事,颜先生,本王主意已定,太子之位本王不稀罕,但凤翔、陇右、朔方、河东、河西以及关内等地必定要被我控制,打垮吐蕃之后本王再向皇上请罪。”
颜真卿看了一眼营门,忽然冷笑起来:“殿下不只是想和皇上有协议吧?”
“先生猜的没错。”李倕迎着颜真卿严厉的目光,浑然不惧。
“你这是与虎谋皮,那厮不是什么好人,趁今日他在营外正好一刀将他宰了。”
杜甫朝李倕连连摆手说:“殿下万万不可,颜清臣,他若是死了,宫中又该如何?皇上迁怒杞王不说,张皇后就开心了,宫中早有传言,张皇后想改立李侗为太子。”
“怕什么?如今大军就在西京城外,既然要做就做得彻底些。”
杜甫怕颜真卿越说越上头,连拉带拽把他带出营帐,回头不忘嘱咐李倕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不能受颜真卿影响。
送走两位大佬,李倕又命人将李辅国、元载和韦见素请入营中,元载和韦见素被安排到旁边的营帐喝茶休息,他要和李辅国单独聊聊。
两人在营帐里简单寒暄几句,李倕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说:“本王久蒙司空关照,一路顺畅,今日想和司空私下做一笔交易。”
李辅国也是沉浮朝堂数十载的老油条,对于李倕的提议多少也知道个大概,仍装糊涂的问:“老奴命小福薄,哪敢和殿下做什么交易。”
李倕轻轻击掌,士兵们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打开后里面尽是金银钱币、各色珍稀古玩。
“这些是本王送给司空的。”
李辅国本身就是贪财之辈,早被这两箱宝物晃花了眼,强装镇定的说:“请殿下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