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笼中雀
一座破落山庄内，一伙散修盯上了隋安，为首的那个行僧放下手中银白小钵，他的身旁有一艳丽女子与红衣年轻人。
某人的心念一动，此方天地的人皆有自己的意志，但所言所行都会受到背后布局之人影响影响。
隋安两指一捻，缕缕白烟在他指尖萦绕，最后逐渐凝聚作一颗虚幻玉珠，如今他已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修行者的手段了。
站在山庄大门前的公孙柏踌躇不前，眼前山庄是火后余烬，残檐断柱。
此刻，公孙柏背上那柄剑此刻颤鸣不止，剑中剑灵在示意少年赶快离开此地。
但隋安已经进入山庄内，若是此刻离开，实在是不太好。
山庄内，少年在一处断桥与行僧相遇，行僧白眉长耳，一脸慈悯像，少年双手合十问道：“僧长可知此处发生何事？”
行僧双眼聚缝，他饶有兴致地面着少年，只听他用着沙哑的嗓音轻蔑地说道：“后生，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在此处吗？”
此刻少年沉默了一会，行僧赤袭地而坐，抬手间他手中出现一个银钵，他沉声说道：“这里一日前曾有一百零六口人，如今，一人不剩，你可知他们去哪了吗？”
少年不解地摇头，行僧笑着低着头指了指银钵：“在这儿，不信？不信就过来看看。”
隋安此刻皱起眉头，远远看向银钵，霎时间，他听见百鬼哀嚎，蛊人心弦。
行僧看见少年差点站不稳的模样后，他将双手搭在大腿处。
片刻后，隋安终于稳住心神，他忍不住捂头冷笑道：“后生，我量你也是修行者，不如我给你指明一条可登顶大道的路，如何？”
隋安握紧双拳，他所学道理，所坚守的东西至始至终一直警醒着他，什么是正确的事。
少年双手下垂，他握紧的拳头咔咔作响，少年的心头犹有低语，蛊惑人心。
他捂着头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赤脚行僧声嘶力竭地说道：“畜生！老天怎么会让你这种人修道！”
闻言，那名赤脚行僧用着戏谑的语气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不吃人，人就会吃你，当有一天，我被别人灭杀之时，我也会认命，但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会不断往上爬，直至登顶。”
隋安闻言，不再隐忍，袖间的那方印章内，一股股浩然之气涌入少年体内，行僧的彻底张开双眼，那双眼眸深邃寒冷。
“先前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在难得，不过我劝你现在就走，毕竟你这修为可不长久。”
行僧一眼便洞穿少年袖口那方印章神异。
少年聚气御风，悬飞于半空，随即向那个赤脚行僧冲来。
行僧不屑地挑了挑长眉，手中银钵朝少年丢去。
“老衲不知你这四面漏风的躯体是如何修得八境，但你这点修为就想替天行道，无疑是自寻死路。”
就在少年拳头击中银钵瞬间，他身上的浩然气被吸入其中，如同坠入无底冰窟，绝望与幽冷之感如同蛊虫一般在少年身上“钻动”。
此刻，银钵重新回到行僧手中。
隋安躯体冰冷落地，他的三魂七魄此刻置身于血海炼狱之中，能等待的唯有绝望。
在赤脚行僧数百年的杀伐中，那个银钵中聚集了数不尽的怨灵。
黑暗之中，隋安的三魂七魄走进了一个又一个冤魂的记忆之中，那些痛苦与绝望侵蚀他的神志。
在那些怨灵的侵蚀下，一刻仿佛历百年。
少年看见易子互食的流民，看见那些大修行者为求大道，便随意将整座城池的百姓化作血海，他看见那些制定规则的人任意践踏规则……
与此同时，隋安本被封存的前尘往事也被唤醒。
在那场对手持神灵信物的武者的清算中，座恢宏的大殿中，少年被强光照耀得睁不开眼。
有一洪钟一般的嗓音在少年的耳边回荡。
——贼子！还不速速屈服认错！你难不成想让两座天下再起祸乱不成？
又有尖酸刻薄的声音萦绕少年耳畔。
——乱由尔起，若速速交出信物，天下太平。
又有怒意正盛的声音吼道。
——与这贼子废什么话，直打杀了便是。
忽然，场景转换，周遭只有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少年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绝望与愧疚已然占满了他的心头。
少年那具冰冷的躯体的袖口处，那方印章化作齑粉，其中的浩然气消散于天地，在那个炼狱之中，少年的初心开始动摇，他开始将这一世所走的路，所学的道理全盘否定。
少年的三魂七魄喃喃低语道。
“先生，隋安真的不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这一次，那个青衫读书人没有回应少年，想象中的救赎没有出现，少年几乎就要崩溃下跪。
炼狱之中，那个白衣读书人悄然现身，读书人一个念头便出现在少年的魂魄前。
白衣徐锦圣蹲下，他用“以往”的敦厚儒雅的嗓音对隋安说道：“隋安，我曾考你道心五问，那我便问你，这座人间，可还有值得留恋的？”
少年不敢回答，他心中还有一丝丝理智，此刻，他的一切修行道行已全部消散，少年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凡夫俗子。
而今白衣读书人只要稍稍用术法蛊惑，隋安便可以乖乖就服，而被封印在隋安体内的信物也会解封，但白衣读书人没有选择这般做。
而这一次，隋安在面临危局之时，那个青衫读书人没有选择出手。
他要与整座天下赌，更是要与“自己”赌，而筹码便是未来天下的走向。
白衣徐锦圣很耐心地静候少年的选择，是选择与他一路，释放那件信物，使那些神灵重新归来，然后再用大神通术法隔绝三座天下接壤，再将一切推倒重来。
亦或者，少年会选择坚持本心，选择不对这座人间失望呢。
这一等，便彷佛过去了万年之久，白衣读书人负手起身，青衫读书人曾言，白衣读书人与贾赫是一路人，实则不然。
贾赫的目的，是使自己能真正实现一统后，使自己能够成为第二个至圣先师，然后使自己的学问与治学之道改变世人。
贾赫早年还未叛出凡人世间之时，便有留下自己的学问，其中最为有名，最为离经叛道的便是“治世三十二策”。
徐姓读书人早年求学时，读至此篇，那个白衣心魔便在他心头孕育。
白衣徐锦圣的想法与目的比起贾赫更加疯狂，也更加彻底。
白衣读书人背对着蜷缩的少年高声道：“也罢，既然你对他心性的雕琢让他不至于立刻做出这个选择，那我再且看看，若是真正去经历那些芸芸众生的苦难，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么糟糕后，他还会不会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如何？”
青衫的另一个“自己”并没有回应他，兴许是默认，兴许是无能为力，又或许他也想看看这么做的结果。
白衣读书人挥了挥袖口，随后看了看周边的无边黑暗。
世间苦难处处有，无需用心寻。
白衣读书人指尖萦绕缕缕血色烟气，那些受困于此的冤魂发出凄厉哀嚎，无边的黑暗霎时间被白光笼罩，此番天地的光阴长河瞬间静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