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矛盾
时间回过头，注视着彭报，他并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交集。
“我只是想询问一下，您的那一件事，是不是还在继续……”
然而，在彭报欠身问候以后，问出了一个他并不想回答的问题，时间眯起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指的是什么事情，不只是几位殿主，在尊者里面，知道这件事的存在也并不少。
只是不知道在这里提及这个的彭尊者，到底是在向他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思。
“这已经众所周知了，从那件事以来，和那一方的联系就已经彻底断了。”
“……具体如何处理的，我也并不清楚，不过，他们也的确再没有任何讯息传来。”
时间倒也并没有隐瞒什么，目前来说，他所知道的也就这些，如实说出。
而正像他说的那样，没有隐瞒的需要，这就是一件几乎关注着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的事实。
“是这样啊……”
彭尊者听到了时间回答，面容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时间前辈……”
彼此都为尊者，哪怕之间实力有差距，私下里也是以平级的身份互相交流，既然这位彭尊者主动以后辈的身份自居，这种态度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彭报还在犹豫着，时间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有几分悲喜。
“所以……当时的那些人中，有彭报阁下的相识之人？”
彭报并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只是面露苦涩，叹了口气。
“当时，因为我的立场，家父并没有提前告知我这些事。”
“而等我真正知道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定型了。”
并不是同为尊者，因为自身的骄傲而说不出道歉的话，而是有些事情，他只需要表达出一丝苗头，眼前的这位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最起码，他的行为并不能改变时间对这件事的处理走向。
不只是他的面子不够，谁来都不好使，牵扯的已经太多了，这早已经不是个人层次的问题了。
而且，就算抛开这件事情不谈，既然已经发生了错误，无论当事人选择如何，原谅与否，这都不是他这个旁人能决定的问题。
他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之人，来为其中的当事人之一——他的父亲，找到因为那件事的直接受害者，来求一下情。
彭报重新躬下了身，时间看着他的动作，并没有拦着他，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持续了很久。
“呼……”
最终，时间缓缓的舒了口气。他重新看了一眼彭报，没有说话。
…………
彭报还站在原地，躬身的动作都还在持续着，只不过眼前之人，早已离开多时。
“嗯，他都已经走了，你还要这里继续待多久？”
一个声音从彭报的身畔传来，听她的话里似乎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但声音却清脆悦耳。
这里毕竟濒临着轮回殿总殿，能在这种气氛下，以这种轻浮的语气对着一名尊者说话的，除却关系过分亲密，总之的话，不太可能是殿主，或者一位副殿主。
关苑，同为七十四位尊者之一，却不属于镇守在灵域里的十二位之列，她还在大域西部的一处区域就职，来到这里的不过是一缕意识。
事实上，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陪同着她这位友人，来解决一下他的事情，她自诩是为了防止这位友人把事情变得更复杂的备用手段——其实也是她不介意为彭报去做一些事情。
当然，在一切没有变得更糟之前，由她来做一位公证人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关苑看向时间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位似乎并没有想把这件事和和善善就解决了的念头，她自然也就没有了出场的必要。
“那位时间阁下似乎并不想原谅你的父亲……”
“其实就我来看，以圣城现在的状态，迎接一位神境九层的报复，就算不伤筋动骨，也不是件好处理的事吧。”
“这也没有办法，圣城的这一波动作，着实是太大胆了……”
“所以，你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在这里继续求情，还是回去为你的父亲祈祷？”
彭报没有理会关苑的调侃，他直起身来，重新对着时间离开的方向，作揖，而后，他才把目光投向旁边这位友人，在语气不那么正式以后，听起来也温和了几分。
“走吧，你一直都记不住，总殿门前，不让喧哗。”
关苑这时有些好奇了，她之前还真以为彭报要在这里维持这样的道歉很久，倒是没曾想过，竟然这么快就说要离开了。
难不成这两人之间真的撕破脸皮了？
看样子并不像，虽然气氛可能有些不愉快，但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关苑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不然她也不会只是看着不出面。
“所以，这件事你们到底怎么个处理方法？”
彭报摇了摇头，不过，和之前相比，他的神情也的确放松下来不少。
“虽然时间尊者并没有表明他的态度，但他并不会对圣城那一方出手。”
“嗯？这你也能知道？时间阁下什么想法你怎么这么清楚？”
关苑越来越觉得奇怪了，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他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推断？
彭报并不想过多的对关苑解释些什么。
关苑并不笨，但她毕竟不是这场局里的人，也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一些暗地里的情报她都不知道，在这种消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关苑才表现出了一种什么都不清楚的懵懂状态。
事实上，要真正来说，彭报的这次道歉，道歉的具体对象并不是那位时间尊者，或许时间是因为那件事的直接受害者，但他其实并不是那次计划中，被圣城直接针对的对象。
圣城还不至于用这么大的手段来对付一位尊者，哪怕对方的背后还站着轮回殿。
彭报今天向时间道歉，只是想传达一种讯息，再通过时间，来传达给那些真正的当事人身上，当然，圣城的计划，和这些事的勾勾点点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很珍惜这里自己的友人，也珍惜着在轮回殿里的一切，所有的缘由，就像他所表达出的那样，只是想为自己的父亲求情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说给关苑听也没有什么必要。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的目的，知道这一点，并且也愿意帮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况且，就算是他，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牵扯上太多因果，而至于时间，他也能隐约理解到时间的想法。
彭报摇了摇头，语气温柔起来，重新对着关苑说道。
“走吧，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无论再怎么发展，都与我们无关，不要再提起了。”
…………
时间在离开总殿之后，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家中。
虽然这里的大多数人，还都只是把轮回殿当做一处工作的单位，最多也就是人情味浓厚一些，和这些人在一起似乎有种家的氛围。
但时间不同，他的家就在轮回殿里，从诞生开始，他就一直在这儿，这里就是他的家。
至于刚才彭报的道歉，时间自然清楚当时关苑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关苑的在场，向他说明了一件事——彭报自身的立场是轮回殿，而不是圣城。
至于其他的，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其实时间心里很清楚，不论是自己和那一方的关系也好，还是彭报和圣城里他的那位父亲的关系也罢。
他们也都只不过是这场局中的棋子罢了，就连这场求情，也不过是这场局里，谋划之人用来收尾的一小部分。
形势几乎已经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了，时间懂，彭报也懂。
但有些事，尽管双方都明白，却不做不行。
回想起来，这种处处被牵着走的感觉并不常有，也正是因此，令他异常的烦躁，所有的知情者都知道圣城最近这几个世纪在谋划些什么，后者也完全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可惜的是，此时还真的不能再对圣城出手。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甘心，但那件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而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损失，让谋划者继续肆无忌惮，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灵域里不仅仅有内患，还有外忧，不管内部有多少小打小闹，外部的威胁才是最需要值得重视的地方。
这么看来，似乎就连这一点也被算计在内，想想就让人火大呢。
时间笑了笑，于是放弃去想，现在还远远没到翻脸的时候。
…………
和最近新建起的住宅区不同，时间居住的地方，是临近他工作室的一间小屋子，唯一能体现出尊者身份的，也只是位置距离主殿比较近，并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
朴素的房间，也就三十方米左右的大小，有间窗子，能看到主殿的一部分，窗沿很低。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唯一几处刻画着的灵力法阵，作用也不过是一些驱尘的小功能罢了，和自身不同，没有灵力的运转，房屋这种东西，时常不居住的话，很容易惹上尘埃。
而他，又往往习惯在工作室里一待就是很久。
平日里又没有什么必要的应酬，像刚才的那种会议，一个世纪也不一定有几次。
他又不像彭报和关苑一样，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消遣时光的人或者事情。
自从调回总殿后，工作，修炼，这两件事几乎就已经是他生活里的全部了。
工作室，其实也不过是那间屋子的放大，面积虽然大了许多，也只是为了工作需要。屋内摆放的众多仪器，占据了工作室的绝大面积。
释放感知，再分析出结果，作出判定，然后把结果上传，这就是他完整的工作，无聊，并且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如果没什么通知的话，往往一坐就是几个月甚至上年，毫不夸张，他现在的生活就是一个圈子，一圈圈单调的走着，重复又没有尽头。
如若不是工作的重要性，这样的人活着跟死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此时，他似乎并没有工作起来的打算。
在工作室里简单坐了一小会儿，脸上偶尔会有一些情绪化的表情流露出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以一种沉思的状态走神。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块牌子，尽管从未说出来，但他的确很珍惜这件物品。
这就是他平日里别在腰间的那块牌子，制作它的，也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
一块普通的木板，从上面取下了这两个刻上去的字，轮回殿也曾经要给他下发尊者的身份牌，不过被他婉拒了。
轮回殿也表示了理解，毕竟这块牌子是他的老师赠给他的，上面的这两个字，也是那位老师亲手给他刻的，后来就成了他的名字。
而他，直到现在也能清楚地回想起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