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怀鬼胎（七）
水梦月他们发现时，江浮带来的人已经把阿酒的族人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十分紧张。她着实担心他们会打起来，坏了自己的大事。于是她轻拍了拍宁王肩膀，示意他放下自己。然后她一边观察，一边悄悄往后退，趁大家一不注意就冲向了江浮的士兵。他们也都认得她，没有加以阻拦。很快，她就来到里屋，背后是宁王他们满含怒意的咒骂声音。
“爷爷，我是云小乙。阿酒，她已经死了。”水梦月哭道，从容地走了进来，尽量不去看江浮。
闻声，石爷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什么？阿酒她……”，接着不停咳嗽起来。
水梦月一看石爷爷脚下不稳，连忙上去扶住他，“爷爷，爷爷……”
石爷爷急喘了好几口气，抖抖索索道：“阿酒，阿酒，爷爷的阿酒……”
水梦月趁机说道：“爷爷，阿酒死了，是他们杀的。现如今，他们又包围了这里，您若再不发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若是为了云家赔上你们石家全部族人的性命，您觉得值吗？”她想趁热打铁，让石家人帮助自己，而不是江浮。
石爷爷敲着地板，沉重道：“这是承诺，是我石家对云家的承诺，就算是死，老夫也要守在这儿。”云家对石家有恩，他们石家一向信守承诺，绝不会离开。
水梦月见一计不成，重新劝说道：“是。可您老了，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是无所谓。可是外面那些和阿酒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呢？爷爷，纵使您不打开这个通口，他们也能找到别的入口。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么多年来，您做得也够了，云家的命数就让他们自己去定夺吧。”
石爷爷一双枯手紧握水梦月的纤手，沉重地问道：“小乙，你真这般认为吗？”
“是的。”水梦月笃定。
“好，老夫为你们打开通口。不过，你们若想全部人进去是不能的。老夫老矣，支撑不了很久。唯一能支撑半日的人已经被他们杀了。你们先决定一下，明日再来告诉老夫结果。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要去和族人商量一下。”
江浮见石家愿意打开开口，满意地转过了身去。水梦月正想走，又被石爷爷留了下来。她熟练地为石爷爷续上了茶水，端然坐下。
石爷爷双手覆在手杖顶端上，眼里满是泪水，许久才开口道：“当初，你爹就不该派你三哥来找老夫。他不来，阿酒就不会爱上他，更不会义无反顾跟着我这老头子待在这无名岛上，白白浪费青春年华，现在还连命都搭上了……”老头子越说越发激动。这不，他大咳一阵后，喉咙就被浓痰卡住了，脸部抽搐涨红。
水梦月一看急了，叫人又怕来不及，立马大吸一口气，凑上去把石爷爷卡在喉咙的大浓痰吸了出来。等石爷爷呼吸舒畅了，她才急急忙忙跑开，趴在隔壁的痰盂上一个劲儿呕吐，全身都在颤抖，脸色相当难看。
这时，阿沁取了东西回来，看见此情此景，赶紧跑到院子里舀来一大瓢清水，“月姑娘，水，水……”水梦月再也顾不上书香门第小姐形象了，大口大口漱着口，连连用了两瓢水才能喘气。过了一会儿，又呕吐起来，直到苦水都吐干净后，才直起来腰来。接下来，她尽量不去看石爷爷，更别说去想刚刚做的那恶心事。
石爷爷虽然救回来了，但也因体力不支，再也无法继续和水梦月叙话。阿沁只好安排他入眠。
其实，最不想聊的非水梦月莫属了。她唯一想的是怎样能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阿酒姐姐初见云三哥时，正在河边浆洗衣衫。她侧耳聆听，闻见断断续续的萧声 ，抬头远远地见一天水碧色翩翩少年傲然立在小舟上，微风正轻轻吹拂他两颊须发和外衫。他紧闭双眼，吹奏着竹萧，完美沉浸在山水之间。她从没见过这世上还有如仙子一般的男子。小舟行近时，那少年弯腰，梨涡浅笑拱手向阿酒问路，声音清脆悦耳，字字钻心。那一刻，阿酒爱上了他。或许是她见过的生人太少，又或许是他太过于迷人。总之，打那以后，阿酒深陷爱恋中。后来，听说了云三哥的请求，她宁愿为了他花上三天三夜说服爷爷带自己上无名岛，只为了能够多见上他几面。然而，云三哥这五年来只来过无名岛两次，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其中一次，阿酒只顾着害羞和紧张，甚至都没和他说上半句话。另一次，阿酒病倒卧床了四五天都没醒来过，根本连他来过了都不知道。后来她好不容易醒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了吾栖乐岛，而云三哥早在两小时前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这些年，阿酒不知道写了多少信，然而一封也没寄出去过……”说话间，水梦月她们已经走到了阿酒自己建造的独栋小木屋。屋子前有一深穴池，池中有不少鱼儿。这会儿，阿宝和蒸包正在水里捉着鱼儿，玩得可欢脱了。池边上，蒂努撑着下巴，笑看着她们胡闹。
阿沁不想去打扰这份美好，便要告辞：“阿沁就送月姑娘到此吧。这个，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水梦月接过阿酒的遗物木盒子，屈膝行礼道：“小乙多谢阿沁姐姐。”目送阿沁离开，她转身钻进屋子，抬了小板凳坐到油灯下，认真阅读起阿酒的情书来。她有一种直觉，信中一定有自己需要的信息。
夜渐深了，云和取了些灯油添上，又剪了一节灯芯。顿时，房间明亮了许多，她才看清水梦月脸上挂了两行热泪。
“不知怎地，我特别能感受到阿酒姐姐的心情。”水梦月不禁感叹道。她已经看完了半盒子信，可还是不想停下来。
蒂努做了些小吃食端了进来放在桌上，跑到窗边唤阿宝、蒸包。不一会儿，阿宝、蒸包蹦蹦跳跳一起跑进来，叽叽喳喳说不停，像是在吵架。
“阿娘，阿宝捉了好多鱼，好多好多鱼，超漂亮、超美味。可是它们都被云蒂努放回池子里去了。阿宝好伤心。”
“阿宝，乖。咱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得遵循人家的规则，不能动的坚决不动。阿宝和蒸包就捉捉鱼儿玩玩，可千万不要弄死他们，最后记得要全部放回去，知道吗？”
“阿宝知道了。可是阿娘，阿宝真的好喜欢那个橙色的小扇鱼。阿宝想要养它。”
“橙色小扇鱼？是不是那个游动时一蹦一跳、摇摇摆摆、会跳舞的小鱼？”
“对对对，就是它。”阿宝见水梦月知道自己所说的小鱼，高兴地拍起了肚皮，摇头晃脑的，那俏皮模样和云小乙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然而，水梦月却没有心思去看她，正抱着阿酒的木盒子翻找，轻声嘀咕道：“它们怎么游到这里来？按道理来说，这种情况不存在呀……”水梦月一边思考，一边翻找阿酒的情书。
“找到了，找到了。阿酒在信中写到橙色小扇鱼是吾栖乐岛岛上仙池特有。当初她也带了几条出来，结果刚走出吾栖乐岛，那些小鱼都翻白眼死掉了。后来她也带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死光光，一只不剩。那就是说，这鱼……”
听到这里，蒂努提灯盏跑了出去，须臾，传来喜悦声，“死了，真的死了，小姐……”
“哇……”阿宝一屁股坐在地上，翻身打滚痛哭起来。云和见了，连连摇头，急忙掏出一块糖果在她眼前摇晃，哄道：“阿宝，糖果，甜甜的糖果果。”顿时，阿宝止住了哭泣，睁开了眼睛，抓起糖果舔了起来。
“果然，小孩子的悲伤是糖果可以治愈的。而大人的悲伤就……”想到这里，云和忍不住看向水梦月。见她至始至终没有都在沉思，也不敢去打扰她。忽然，她猛然一拍大腿，尖叫道：“我想到了。”
众人惊奇回首。
水梦月这才说来：“你们想想为何吾栖乐岛池中的小扇鱼会游到此处？”她特此停住，她们更加好奇了
“我猜无名岛和吾栖乐岛之间一定有一条暗渠可以直通彼此。当池水涨起时，小扇鱼顺着水流漂流到这里。”
“听你这么一说，貌似是的。”蒂努认真点了点头。
二话不说，大家操起家伙走出屋子翻找周围。
“云和，你去高处。”水梦月提醒道。
“对哦，水往低处流，所以那些小扇鱼才会到此。”云和撅起樱桃唇道。
过了一小会儿，水梦月焦急问道：“找到了吗？”
“还没。草木太密集了，你再等会儿。”
闻言，水梦月略微有点失望。一阵风吹过，她冻着直发抖，不由紧了紧披风，吸了吸鼻子。后来，她实在待不住了，只好回屋，无聊地又翻起了阿酒的木盒子，耳朵一直注意着外面。
“月儿，找到了，口子还不小的呢，足够一个成人通过。”闻声，水梦月激动地跑了出来，接着又跑进屋叫醒宁王和玉清，将这好消息告知他们。
这边，云和正审视着洞口，俯身喊道：“蒂努，给我扔把砍刀上来。”因为她知道水梦月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她要砍掉洞口的杂草和树枝。
趁夜，水梦月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钻进暗道悄然离开了无名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