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兮,福兮(二)
不知何时,水梦月被一串粗重的喘息声吵醒。当她睁开眼睛时,面前坐着一只大狼狗,舌尖的口水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它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盘大餐。要不是它被拴着,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只剩下骨头了。看着它,水梦月的身体不由地往椅子背靠了靠。
“月姑娘,醒了,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我的鬼灭幻镜在哪?”说话者正是蓉城鬼婆。
“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又为何认定一定是我盗走了鬼灭幻镜?”这段时间,水梦月找鬼婆把云南都翻了一个遍,还因此与江浮大吵了一架。没想到呀,她居然自己找上了门。
水梦月假意思考了会儿,为难地开口道:“我想它在玉清和尚那。”
“月姑娘,你是在戏弄我鬼婆婆……”鬼婆婆大怒道。
水梦月接着道:“是不是,婆婆不是最清楚吗?您到现在才现身来找我讨要鬼灭幻镜,不是已经肯定了它就在我身边吗?然我根本就没走进鬼府大厅,偷走鬼灭幻镜,可能吗?而我知道唯一近身你本人的只有玉清。”
鬼婆细想了一下,抬起头来,道:“叫你的人,拿鬼灭幻镜来换人。”水梦月只一提点,不说破,为的就是让鬼婆让她的人拿鬼灭幻镜来换人。
“好。那你让宁王回去送信。”
“他?”
“对。留下我这个病秧子来给你做人质,岂不是更省力。若是留下宁王,没准他醒来,武力大增。你们若想强制留下他,怕是有些困难。婆婆,你觉得呢?”
“也好。”鬼婆说罢,一只手扯着宁王的耳朵,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瞬间,宁王痛得龇牙咧嘴。鬼婆只简单交代了几句,顺手一掌就把他给扔出了山洞,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宁王清醒时,已经立在了洞口,脸颊火辣辣地痛,胸口也生疼。他没多做犹豫,抄了近路回了穆府,找到云和她们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蒂努听罢,心疼地哭了起来:“怎么办,小姐,小姐身子骨那么弱,还要被绑架……”
云和斜眼看了一眼她,脑仁发痛。她平生最讨厌女人哭了,赶紧示意圣女把蒂努拖走。
圣女拖走蒂努后,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了江浮和宁王。宁王不消说,伤这般重,忙是帮不上了,而江浮就难说了……看来,要救云和还得自己想办法,鬼婆要求拿鬼灭幻镜去换水梦月,然而自己手里根本没有那玩意。而且据水梦月之前的推测,玉清和尚虽最有可能偷偷盗走鬼灭幻镜。但她们查过他了,他确实去过却也没拿到。那时,为了查他,水梦月不但牺牲了一把色相,还让蒂努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那晚回来,水梦月马上就想到了玉清。为此,她马上让蒂努做了一桌好菜,盛情邀请玉清来做客,还拿出了自己千辛万苦酿的百花酒。酒过三巡,水梦月悄悄挪动板凳坐得离玉清不远也不近,刚好让他可以嗅到她衣裙、发间的花香, 再加上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咬一口,越发让人欲罢不能。她只管静静坐着,加重一下呼吸,秋波暗送就能把人的魂魄勾走。哪怕佛家弟子玉清也不例外。自从水梦月醉酒后,他的眼睛愈发放肆,完全沉迷于酒色之中。水梦月趁机微露香肩,眼神迷离,说话声愈加娇媚。后来,不消说,水梦月几乎没费几句话,就把玉清当晚的行动摸了个一清二楚。从此,玉清极少再来暖阁用膳,即便是远远瞧见水梦月,也会羞得无地自容。
也就是说,云和这边是拿不出鬼灭幻镜来的。她也猜到了水梦月没打算让她拿东西换她。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硬闯了。万事俱备,现在就差搅屎棍来垫背了。
云和让苏窈悄悄放出水梦月被鬼婆抓走的消息。不一会儿,苏窈就回来告诉她,邢安、江浮偷偷出了门。然而他们绝不是为救水梦月而去的。鬼婆抓水梦月很有可能是为找回鬼灭幻镜,然水梦月没拿到,大家是心知肚明的。其他人也都没得手。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鬼婆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自己逃走时带走了鬼灭幻镜。而她现在回来找水梦月就是为了坐实鬼灭幻镜已丢,让她背黑锅。从此,她便可以重返蓉城,继续做生意发财,无人再会来打扰。若是这般,那鬼灭幻镜就还在鬼婆手里。不管真假,江浮和邢安是不会放过一点线索的,所以他们定会去找鬼婆问个清楚。
紧接着,云和、苏窈也偷偷出了门,直奔水梦月被关的山洞而去。她们进去得非常容易,因为江浮他们已经在下面与鬼婆缠斗了。她们进去后,很快就分散开,各自瞅准机会偷偷带走水梦月。
云和趴在高处观察了好久,犹豫了好几次都没能出手去救水梦月。她害怕自己贸然出去,目标太大,会激怒鬼婆,水梦月会有生命危险。后来,她就只顾着看江浮、邢安与鬼婆缠斗,根本没注意水梦月是何时不见的。
苏窈带着水梦月回到洞口,朝里面吹起口哨,这是她们来前约定好的。无论谁安全带回水梦月,以口哨声为号,立马撤离。这边,云和闻见哨声,一惊,踩落了碎石。鬼婆闻声,反手一剑刺了过来。云和一瞧不对劲,一跃出了山洞,与苏窈合力击倒周边的大树盖住洞口。她们看着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洞口,拍了拍手,满意地转身扶起水梦月。
水梦月刚走出几步,停了一下,道:“苏窈,你留下来,若鬼婆上来就杀了她。”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放过鬼婆。杀了她,就可以给她按个监守自盗的罪名,也就没那么多人紧盯着鬼灭幻镜可能在自己这儿了。以后,她们也就安全了许多。
云和顿时一惊,想要劝,又想水梦月这般做,有她的道理。可是为了一个鬼灭幻镜杀人,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思虑至此,她顿觉江浮那晚说的并不是胡话,水梦月的确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人。
水梦月在吃午膳时,江浮步履蹒跚、衣衫不整,带着一脸凶气冲进去拉扯起她质问道:“你又杀人?”
水梦月没有生气,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苏窈,见她无碍,心下便有了决断,平静道:“是的,我又杀了人,你要怎样?”
闻言,江浮立马甩掉她的手,转身离开,行至门口,又转身道:“我想我们恐怕不能同行了。”
水梦月捡起筷子,嘴角一抽,道:“这个,江大人怕是决定不了。”
自从水梦月逼疯沐王妃后,江浮对待她的态度从刚有些好感急剧转化到极度厌恶。他从小读儒家大道,只知人性就该和善。人非畜类,就算做了错事命他改就是,不该赶尽杀绝。然水梦月从来就是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女人,对自己不利的,统统铲除。江浮与她本不是一路人。这几日,他见了水梦月辣手摧花的手段,心中窝着的怒火一下就点燃了。然在沐王妃这事上,水梦月做的是过分了些,也并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也为了沐世子与长公主长乐可以顺利接掌沐府琐事,南境可得安养生息。这些,她不曾对人提过。
次日,水梦月晨起就得知了江浮昨儿告了她御状,然她有太后护体,自然无事。江浮又吃了一回瘪,跑来闹了一回,被宁王赶了出去。
宁王见赶完江浮,转身见水梦月已起,便大摇大摆走进暖阁抱起柳木椅上的蒸包,坐了下来,道: “月儿,本王做得好吗?”
水梦月笑道:“好。阿伊最厉害了,干脆你搬来暖阁住得了,省得江浮老来烦我。”她说罢,捡起昨天没看完的书籍捡着光线好的地儿坐下来。
“好呀。”宁王答得干脆。
这些日子江浮有事没事都要跑来闹一番,水梦月都快被烦死了。若是有宁王镇宅,江浮至少会少来几次。
“阿伊,真好,帮我镇宅。”
“要镇宅,你不找关公……”
“那你说你来不来?”
“来。当然来。”
“何时?”
“今天就来,可好?”
水梦月不言,抬手摆弄着从树叶间透下来的阳光,面上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