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兮,福兮(一)
小年这天,穆府的厨房很早就开了火。蒂努带领大家在里面忙得团团转:水梦月在捣一种当地人称为“小豆”的豆子,云和在炒肉末做馅儿,圣女抱着宝儿在一旁玩儿。
蒂努看着最后一把火烧尽,站起身来,打开锅里的饭桶盖,用筷子刁出一坨糯米饭,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
“千代玳,过来搭把手。”
闻声,圣女把阿宝塞进了路过的玉清和尚怀里,转头撸起袖子走近大灶,也不管阿宝尿不尿别人一手。
蒂努一只脚搭在灶台上,认真道:“数一、二、三,一起用力。”
“好嘞。”圣女答罢,顺便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还搓了搓,幸好这一切都是悄然发生。否则,云和又要吃不进饭去了。
“一、二、三……”蒂努喊完,使劲用力,奈何饭桶没有动静,立马吼道:“你怎不用力?”
圣女龇牙:“我用力了。”
蒂努道:“那为何抬不起来。”
“我怎么知道……”圣女闭眼把力气集中于手臂,咬牙一抬,饭桶依旧纹丝不动。
水梦月、云和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帮忙,“你他娘的,搞这么大桶,当然搬不动了。”
又一通憋气使劲儿,她四人一块儿才把饭桶从锅里挪了出来。
水梦月搬完,环臂靠在桌边喘息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咱家的银子去哪了。感情都花在吃上了。”
云和听了,不住点头。她也给累着了。这大半年来,她从没进过厨房,没想到她们每天要吃的东西有这般重。
一切准备就绪,她们在暖阁中升起炭火。蒂努把蒸熟的糯米放进石臼里,取来一根木锤一边捣,一边拨匀,直至米粒捣碎成团才取出来。水梦月赶紧接了过来,云和取来和好的馅儿,两人包起了当地特色粑粑来。她们第一个包好的粑粑,不一会儿就进了阿宝的小肚子里。
水梦月弹掉阿宝吃掉在脖子上的食物,眯着眼睛笑道:“我们家阿宝又长大了不少”,眼神愈加温柔。
闻言,蒂努停下了手中活计,伸了伸腰杆,道:“可不是嘛。当初刚抱来时,精瘦精瘦的。现在圆滚滚的,可好看了。”
阿宝像是听懂了别人在说她,抬起头来龇着牙朝着周围笑了一圈。
“哈哈哈……太可爱了。”
瞬间,她们四人都有一种为人母亲的快乐。阿宝也很幸运,遇到了四个这般疼爱她的姨母。虽然多年以后,她已记不起她们,然而在她身上,都有她们的影子。
午膳时分,蒂努她们才包完最后一坨糯米团,累得直接躺倒。
千代玳不顾满手猪油,一把把蒂奴拉进了怀里,真心道来:“蒂努,本圣女以后会加倍对你好。做食物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累死老娘了。”不过很快,她就忘了自己说的话,开始指使蒂努做这做那。
晚膳是在江浮那边吃的,女孩们吃得慢,吃到最后也没吃饱,然饭菜已经不剩了。
回到暖阁,水梦月煮了甜酒水,蒂努加大了炭火。不一会儿,大家都烤得暖暖的。云和取来早间包好的粑粑,放在火边,慢慢烤黄。圣女又去厨房偷偷拿来一只鸡、一只羊腿、两大盘肉,架在火盆上烤了起来。她们也不劝阻她,任由她把所有肉吞进肚子里去。
这一夜,虽无丝竹声,但她们过得很满足,很快乐。
第二日,早膳时,众人都来了,唯独久久不见圣女出现。
“千代玳呢?”
蒂努撇嘴道:“她躲在自己屋里喝稀粥呢,不敢出来上桌,怕自己又贪吃。昨晚,她羊肉吃多了,长了一嘴泡。”
众人笑了一番。
玉清叹道:“圣女也是,受了一番难回来,窃以为吃肉,对于身体最有裨益。殊不知肉食多了,不过是徒增火气罢了,凡事都讲究适度。”
水梦月一听,玩笑道:“你不是一生下来就做了和尚吗?这话说得像是吃过肉似的。”
宁王小声道:“你们不知,他就是因为年轻时贪吃肉,才被赶出佛门的。”
众人憋笑。
“善哉善哉……”
至今,穆府这边还是愉快的。
除夕夜,挂好灯笼、聚过晚膳、烧完纸钱,水梦月身子已十分倦怠,不能守岁,早早就歇下了。蒂努与圣女贪玩,正坐在侍女、小厮屋里,和他们一块儿玩牌、剪纸,留云和一个人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天空。
不知何时,江浮歪歪扭扭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酒壶。瞬间,气氛愈加凄凉,就连远处的乌鸦也应景地呱呱叫唤。
“云和,你不觉得你我很可悲么,就连枯木都有寒鸦陪伴,而我们只有自己而已。”
云和没有搭理他。她知道今儿他又和水梦月争吵了一番,被她拿话堵了回去,心里不畅快。他终究还是不能放下对水梦月的偏见。他心疼她只是因为她是水采月最疼爱的妹妹。
江浮又猛灌了一口酒,指着左边的屋顶,道: “你小心一点儿,水梦月这个女人,就像那蒸包的眼珠似的变幻不定,说不定哪天她就抛弃你了。”
云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蒸包正转着眼珠子盯着院外的寒鸦。她暗自感叹:“江大人好眼力,都醉成这样了,还能看清蒸包在屋顶转着眼珠子。”然江浮那边,久久没有再说话。他已经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云和走近,唤道:“江大人,江大人……”
江浮闻声,翻了一下白眼珠子,又闭上了眼睛。看来醉得不轻。云和无奈,只得将他送回房里。
当云和掖好被角时,江浮手又伸了出来,还抓住了她的手,嘴里乞求着:“不要走,不要走……”她没有法子,只好僵直地坐在了床边。
这一坐,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江浮来:江浮虽生在书香世家,然幼时便习武,身材魁梧、四肢有力,不同于一般儒生;再细瞧他的面容,眉目舒朗、朱唇皓齿、脸颊红润,就像从画上飘下来的神仙那般好看。难怪得水采月会抛弃皇恩,思慕与他。其实,他和自己真像,都是这般孤独。想到此处,手不由得伸了过去,帮他抚平眉间的皱纹。
宁王近来不再受江浮看管,自由了许多。这不才大年初三,他又闲不住了,约了水梦月她们出去酒楼喝酒。
“说好的半个时辰可到,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说说你们这群女人,怎都这般不守信用?”水梦月她们来迟了,刚一上楼,宁王就忍不住训诫她们,却不忘再点几个她们喜欢的菜品与果盘。
水梦月委屈道:“我们在路上遇到劫匪了。”言罢,宁王跳将起来,厉声道:“什么?我就说让你们出门要带个男人吧。有事没?”话音一了,拉着水梦月手翻来翻去查看。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们不是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吗?
蒂努道:“人没事,抢了五十两。”
这时,宁王这才放下水梦月手臂,干笑道:“没事没事,去财消灾,人没事就好。”
蒂努继续道:“王爷,你想错了。”
宁王疑惑道:“啊?”
蒂努与水梦月相视一笑,伸出五个手指,比划道:“劫匪只带了五十两。我们只抢到五十两。”
顿时,宁王惊得从板凳上掉了下来。
水梦月冷哼一声,道:“谁让他敢来招惹老娘,抢他钱都算轻的了,下次见了他定要扒光他衣服,拿去当了买酒喝。”
听到此处,宁王不由地吞了一下口水,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水梦月的狠,他是知道的,也是认可的。只是真要面对,自己还是很难接受。
“月儿,你和江浮到底怎啦?为何他要将你赶下船队?”酒过半巡,宁王再也忍不住了,抛出了自己的疑问。蒂努也在盯着自家小姐,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何?
水梦月看向他们,饮尽杯中酒,正欲开口。这时,楼下上来一群人,两三下就将他们通通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