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兮,福兮(三)
元宵这天,宁王早早儿包下了整个城里最好的观灯酒楼。他们就等着天黑,点亮灯笼,出门玩耍了。也许是这几天江浮没来烦水梦月,她修养得面色红润、精神十分饱满,早早穿上了新衣,像个孩子般坐在檐下,翘首等待着长辈带出门。远处,蒂努她们正朝这边走来。
蒂努远远地伸长脖子喊道:“小姐,屋外冷,赶快进去。”
云和拉了一把蒂努,道:“蒂努,你就别扫月儿的兴了,随她去吧。明儿要是病倒了,咱不是有神医。圣女,你说是不是?”
圣女赶紧站队,含糊道:“是,是。”说完,又啃起鸡腿来。
云和叹气道:“别吃了,你这身材都快赶上肥蒸包了。”
圣女这时才低头查看自己的身材,衣衫均是新做的,尺码明显比之前大上两码,而穿在自己身上还稍稍有点紧绷感。不看还好,一看,她受不了了,“哇……我成了死胖子,死胖子……”
见状,云和等人赶紧捂住耳朵跑远。
水梦月等人出门时,天色已经全黑。此时宽阔的木府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众,街灯已经点亮,丝竹声此起彼伏。今夜注定是个疯狂的夜晚。
马车行至街中央再也走不动了,水梦月只好下车步行,蒂努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身边走着,试图为她挡住一切靠近的人儿。
“好了,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玩。你这般紧张作甚,他们又不能把我吃了,只不过是碰了一下而已。看,蒂努,那是你喜欢的火球表演。走,咱们过去看看。”水梦月说罢,抓起蒂努的手疯跑去。
街中心,各路手艺人抓紧这一夜的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艺:吹糖人的驼子正在逗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舞龙的壮汉扛着一条长长的大龙快步跑来,那些孩子立马追去,留下驼子无力地追着喊“给钱,给钱”。水梦月见了,顺手掏出一把银子塞进他手里。他先是一惊,紧接着拱手道了声“万福”,挑起货铛,也追着舞龙的队伍跑去。蒂努与水梦月相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挤在人群里观看舞龙表演。
蒂努的一双眼睛根本忙不过来,大赞道:“太美了,小姐,这木府的元宵佳节气氛一点不输咱们河奈呀。”
舞龙下去后又上来一群壮汉,个个肩上扛着一只大鼓,末尾那人肩上坐着一位美人。他们行至人群中央,美人赤足轻点地面,乐起,舞动。她灵活地穿梭在壮汉间,跳上鼓,手心手背哗哗几下敲打着鼓面,又站起不停转圈,陶醉地舞着。众人看痴了,挽起周围的人的胳膊,笑着转起圈来。水梦月、蒂努不知不觉也加入到其中。不知何时,她们被绊住了。
“好呀,让我们在楼上好等,你们却在这儿玩耍。”宁王一来,指着她们鼻子骂人,还作势要走。
水梦月见状,立即抓着他的手,笑道:“阿伊,对不起。你看,这么美的舞,我们还能走得动吗?”说罢,宁王他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瞬间也被迷住了。眼看一曲将近,舞女突然跳到了宁王身边,绕着他舞起来。宁王一见,本身就出身于热爱舞蹈的草原的他,不由自主地配合她舞了起来。
曲毕,舞女很识相地悄悄退去。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宁王,喊道:“小人听说王爷极善琴曲,不知今夜能不能得以闻见?若是王爷肯赏脸,那是小的们今生有幸。”话毕,周围立马喝起:“王爷,来一曲,来一曲……”声音高昂,声势浩大。
宁王紧张地看着大家,舔了舔朱唇,拱手道:“各位,那本王就献丑了。小夏子去取本王琴来。”
小夏子取来琴和桌凳放好,宁王向周围拱手一圈,率性坐下,青葱似的手指刚触及琴弦,乐符立马钻进众人耳朵里,身体不由一震。顿时,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弹奏。这就是天下第一琴师的力量。
很快,宁王一曲毕,大家还意犹未尽。这时,羽儿姑娘抱着琵琶款款走了过来。他们相视一眼,合奏起来,还是那夜在蓉城河面上奏的那一曲。瞬间,水梦月等人浮想联翩:这几月来,行船的枯燥、上岸寄人篱下的委屈、拼死打击反民,过得都太辛苦了。这片刻的琴音绕耳,让人十分痴迷,不想结束。然不一会儿,一曲又结束了。宁王朝众人拱拱手,以示歉意。大家不好再为难他。
这时,水梦月靠近弦琴,不由坐定,弹奏了起来。本来要散开的人群又聚拢了过来。宁王竖耳一听,眼睛似那天上星,闪闪发亮。他再一细听,竟是那日云和与邢安决斗时,水梦月弹奏的曲子,今日听来怎这般美妙 。 那日,这首曲子可满是杀意。云和闻见,抽出长剑,舞了起来,她们像是在互相倾诉,一切都配合得像是操练了上百次那般娴熟。
众人见了,忍不住连连发出感叹。云和、蒂努、江浮等人也看着痴迷。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人群中多了几个披着树叶的外来人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又一曲毕后,众人心满意足离去,宁王他们也回到了酒楼上。一见面,水梦月调侃道:“玉清呐,你本是青灯不归客,如今却因浊酒留风尘,怕是佛主再也不会收留你了。要不你就留在姐姐身边,姐姐保你顿顿有酒,餐餐有肉,怎样?”
玉清冷哼一声,扭头不看水梦月。
“他哼什么?”
“他哼你,哼你又来戏弄他。”宁王先给水梦月斟满一杯酒,又转了一圈给在座的各位姑娘都斟满酒。
“各位,让我们共同举杯吧。”
蒂努忍不住吐槽宁王道:“王爷,你这祝酒词也太单薄了吧。”
“好酒不需祝酒词,我就是邀请大家举杯痛饮。”
众人笑了,一口干了杯中酒。过几天船队又要启程了。下一次再在一起喝酒就不知道是何时了,所以他们都格外珍惜今夜。
他们又喝了一回便于身边人玩起来小游戏。特别是圣女、蒂努、宁王三人,玩得很热烈。
水梦月看了,扑哧一笑,接着拎着酒壶绕了半圈,“江大人,月儿敬你一杯。”
江浮不言语,浅笑着一干而尽,水梦月看着有些恍惚。她从来没注意江浮笑起来这般好看。他的笑稍稍带点苦涩,让人忍不住想让他靠在肩头,听他诉说为人臣子的不易,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心酸。她想到此处,不由一巴掌打醒自己。她怎么能够怜惜起江浮来,他可是她的敌人。这时,水梦月还不明白,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憎恨一个人,而是可怜一个人。他的存在,会让你手足无措。
酒过半巡,大家都有点微醺了,吵闹着在此处看烟花还不过瘾,还要再登高。酒楼老板只好掀开房瓦,搭好梯子让他们上到房顶。宁王他们拿了好酒,坐在屋顶上,欣赏着满头的烟火,嘴角不由地上扬。
“啊……”
“你喊什么?”
“来,干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哈哈哈……”
宁王他们极度疯狂地挥霍着今夜的时光。很快,水梦月的身体就吃不消了。他们只好让蒂努陪着她早些回去。
水梦月与蒂努行车至河边,说要下车走走,散散酒气,车夫把车停在大道上,她们下车步行上桥。
河在茂密的丛林中央,河上有一桥。从桥上往下看,河水潺潺,宁静而悦耳。此刻站在此处,水梦月和蒂努的心也平静了。突然,水梦月脑子出现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从桥上跳下去,心里的烦躁经冰凉的河水那么一洗,想必身心会轻松许多。她想到此处,脚渐渐登上桥墩,眼看就要跳下去了。这时,蒂努一把抓住了她。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寻短见?云家刚消失那会儿,你那般悲痛,都挺过来了……”
蒂努一番说教,水梦月才清醒过来,道:“我没有,没有想寻短见。只是河里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唤我。它要我跳下去。”
蒂努这时才看清四周,见除了风声水声,其他都很安静,不由得后背一凉,小声道:“小姐,这里太阴森了,咱们走吧。”说罢,扶起水梦月就要走。
蒂努道:“啊……这里怎么有棵树。”
水梦月细细一辨,道:“不是树,是人。”
“你是谁?”来人披着一身绿叶,就连脸也是绿的,难怪蒂努会认错。
“月姑娘,久仰大名。今时,我神机一族有难,望姑娘能够相助。”闻见对方来自遥远的神机族,水梦月顿觉事情不妙。她开始慢慢走动起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蒂努趁机逃跑。
水梦月心生疑惑,问道:“神机族,你们不是在南方的南方,怎么出现在这儿?”
那人慢悠悠道:“这还不是因为月姑娘嘛。”
这会儿,水梦月心里倒是越来越平静,“是吗?说来听听。”她松开蒂努的手,向那人走去。
那人道:“此去甚远,咱们还是路上说吧。月姑娘请。”
蒂努趁水梦月吸引住那人目光,偷偷跑了。也许是对方一开始就没在乎过她,她逃脱得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