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次见面，面由相生（三）
翌日拂晓，水梦月刚陪水夫人用完早食，回屋就收到了秋英的回信。她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对策。两三个响指后，她挑选一僻处，口含拇指和食指吹响一曲响亮的哨声，唤来云鹰，在它脚上绑好信，再打响一个响指，云鹰瞬息消失在空中。
云鹰是圣女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特地抓来送给云蒂努玩耍的。没想到被水梦月训来传递消息。
看着明亮的天空，水梦月这下安心了，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五年了，云庄一百多号人消失了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她每日都在寻找，渴望着能有一丝消息，同时也害怕有任何消息。如若是仇家复仇，怎会不留下一星半点痕迹；如若是劫财，怎会连一个仆人都不剩……水梦月想不明白，当年云庄富甲一方，家族庞大，又有太后撑腰，何其威武，怎会一夜之间神秘消失？不但她找不到痕迹，更为神奇的是，就连官府的人也未查到一点儿消息。至今，那个曾经与河奈水月齐名天下的帝都云庄消失得干干净净。谁都想找到它，可谁也找不到它。
时间太紧迫了。接下来水梦月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她不能让任何人再阻挠她去寻找云庄消失的秘密，尤其是虞老阁主。她一定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让虞老发现她已不在他身边。自从秋英告知荷西小筑有一个假的她存在，她就已打算继续扮作水家十小姐，这个身份比起云和更有用得多得多。眼下最紧要的是，要让假的云和不被虞老发现。故她写信告诉秋英带那位来相见，想必她们快到了吧。
水梦月这一思虑，便到了午饭时分。大概是穗珍吩咐过，这个上午她过得很安静。这两日来，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穗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一心一意为她办事，明明她已经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水梦月。不过，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她也并不想去思考。因为她相信不管怎样穗珍一定会帮自己，否则她亦会马上杀了她的家人。
这不穗珍正踱步跑来，道：“小姐，她们到了。小姐只管放心去见，穗珍会好好把风。”
水梦月没有惊讶，而是会心一笑。
穗珍搀扶着水梦月在水月阁中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才来到一狗洞前。这狗洞足够一人穿行，亏得生的隐秘，一般很难发现，否则今日想出去就难了。
“小姐，你真要钻？”
水梦月没有言语，只点了一下头。这算什么。曾经的她为了出门玩，老鼠洞都钻过，差点被卡住屁股。
穗珍显然有些接受不了，但小姐做的决定，她又能怎样呢。
水梦月解下彩披，只身钻进狗洞。等她屁股一看不见，穗珍将狗洞掩盖好，便匆匆离开了。
洞外，秋英紧紧盯着狗洞，一听有声响，忙扒开草丛，拉出水梦月，扒拉去她身上的泥土和杂草，牵扶着她走向一雨亭。荷西小筑那位早已在亭中等候多时，抬眼见水梦月满脸病容、步履蹒跚而来，然而眉眼间毅然坚定，神态怡然，便看得痴了。她终于知道为何当初秋英、蒂努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认定她不是云和。真正的云和似乎是一只狼，忧而不惧。
水梦月没走几步便累得喘不过气来。
秋英询问：“歇会儿？”
“好。”
水梦月抓着秋英的手大口大口呼气，身子在发抖。秋英看了，强忍着鼻子酸。
“好了。走吧，别让她等久了。”水梦月再次挪动了脚步，抬起眼睛向亭中望去，那副熟悉的身体上长了一双兔眼睛，受伤的小白兔眼睛，满是忧、惧，总感觉怪怪的。
亭中之人看着水梦月的身影越来越近，脚不由地后退。昨晚，她听说真正的云和找到了。她流了一夜的泪，想了一夜，也没找到可以解救自己的法子，才不得不今儿和秋英来见云和。她该怎么办？怎样和云和说自己喜欢她这具身体？说了，她会同意她留下吗？不会的，她不会同意的。你看她现在在的那副身体那样弱，她怎会甘心留在那里面……
水梦月走近，低唤“白落”，娇音入耳，荷西小筑那位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她怎会知晓自己唤作“白落”。
白落动了动嘴唇，沉声答道：“是。”这是她时隔一月，再次开口说话。
水梦月微微一抬手，秋英拱手离开了雨亭。现在，整个雨亭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她认真地把玩着茶壶，不经意间微微侧头：“走到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在此处，要么按照我的意思活着……”她说到此处，瞟了一眼白落，见她紧紧握住胸口的披风结，端然有喜色，“看来你已经选好了。”
“那好，咱们来做一个交易吧。你只要好好活着，以云和的身份好好活着。待我死后，你就永远拥有这个身体。怎样，够划算吧？”话音刚落，白落便激动不已——她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别急，我也有条件。”水梦月樱唇轻启，美目缓抬，让人瞬间沉迷于她，别无他求。
“第一，从今以后，你不能做你自己，只能做云和。”
“第二，你要习剑术，一则利于隐藏身份，二则好保护自己。我可不想云和的下半生要依靠别人来保护，你觉得呢？”
“第三，你要为我令是从，不疑不问。”
“答应，我全都答应。别说三个，就是一百个我也答应。”白落心中狂喜，只要可以活下去，吃多少苦她都愿意，别说自己还有便宜占。
水梦月认真道:“你若是有所求，也可告诉我，我亦会满足你。”
“嗯？”白落不解。
水梦月解释道：“据我所知，你是被云南沐府那位长公主所害吧。我可以帮你惩罚她，无论做到什么程度。”
闻言，白落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杀意，沉声道:“既然活了下来，报仇，我想自己来。”
水梦月欣慰道：“还算有点骨气。”
“当你练不下去的时候，想想刚才说的话。”
白落激动道:“不会的。我不会练不下去的。”她很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日暮，白落回到了荷西小筑。一下马车，秋英冲到前头自己先回了屋。不一会儿，她取来一把剑和一本《乌衣剑法》，甩给白落，大声吼道：“从今儿起，每日练武，练不好不许吃饭。云蒂努，你听到没有，练不好不许给她饭吃。”
这时，蒂努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弱弱地答了一句“知道了”，脸上写满了失望。她以为秋英会把真正的小姐带回来。
秋英也不看白落一眼，怒气冲冲演示起剑法来。她真心不明白为何小姐要训练这个只会吃饭的呆子，她明明什么都不会。她本想要让圣女再换一次魂，把真正的云和换回来。这样，大家都满意。可云和担心那样做，最后会得不偿失。秋英听了，也不敢再劝，因为她也不能保证圣女可以做到完美。
蒂努更是生气。她气小姐一声招呼不打就决定了大家的未来，更气她不在乎自己的寿命。秋英早就打听过，水梦月只有五年时间好活。圣女也确认过了，那个身体只有五年寿命。
第三天，云蒂努连连热了两回饭后，再也不忍了，“吃饭了。你练再多也达不到小姐的境界。”
“知道了。谢了。”白落笑了笑，抬起手臂擦了擦汗，没有把蒂努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大概是秋英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报仇的渴望，白落从晨起练到晨昏，一刻也不放松，饭食也只是简单扒拉几口。这可苦了云蒂努每日给做饭，还要热饭。
就这样坚持了十日，白落居然能在秋英剑下走半招。因此，秋英、蒂努对她也有所改观。蒂努也肯悉数将小姐平日所习之事一一告知，秋英也会及时纠正她的剑术。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年，白落就会出落得像真正的云和那般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