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次见面，面由相生（一）
话说水夫人听闻水梦月斩了人家郎中四个手指，先是全身颤抖，接着双膝跪地向菩萨告罪，最后吩咐人去请那个孽障。
水梦月一进屋，就感受到重重寒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跪下。”水夫人面色凝重，声音里透着寒意，手里执着一根细长干竹条。水梦月心里非常明白，这样的竹条抽在身上，那是入肉三分，疼得那个厉害，腿脚不觉一软跪倒在地，“娘……”
她沉沉低着头，心里想:“完了，完了，这回真玩完了。老天爷，求求你可怜我吧，来个人拦一把吧。”
大概是水梦月的乞求有了效果，一声娇媚声传来：“清宛妹妹醒了吗？”
一阵衣裙摩擦声传来后，红姨娘径自徐徐走了进来，慢悠悠打开食盒，一面说道:“刚想起今日是妹妹这月中食荤的日子，就寻思做了这些个儿来，你可别嫌姐姐做的不好吃。”说话间，她已摆好了盘，捻了筷子递到水夫人面前，笑道：“来。”
水夫人没有接过去。她接着道：“放心了，我知道你口味清淡，特意少盐少油。嗯……来吧。我难得下厨，赏个脸。”水夫人无奈，只好扔了竹条，接过筷子，说道：“姐姐也坐吧。”
水梦月见状，心里一喜，偷偷伸直右腿将那根竹条踢进了柜子底下，转而乖巧地跪好。
红夫人优雅坐下，拿起了筷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柔声说道：“月儿，别跪着了，你也来。”
水梦月这才抬起了头，偷偷瞥了瞥水夫人，见她面色依旧凝重，便不敢起身。红夫人笑看着她们，噗嗤一声笑了，招了招手，“快来呀，难道还要我来拉你不成。”
水夫人不言也不语，尽顾着吃自己的饭。水梦月一看，高呼一声:“多谢娘”，迅速起身。
这红姨娘，人不错，水梦月第一见就喜欢。
“来，趁热才好吃。”红夫人仔细捞了两勺鲫鱼豆腐递到水梦月碗里，继续念叨：“这鱼是樨月养的，平日里都不舍得吃。豆腐，是我清早磨的，新鲜着呢。这碗汤给你们娘俩喝，最好不过了。”
水梦月一看，果然是极好的东西，立马呼噜噜吞了几口汤，不由赞道:“嗯……好鲜。”又尝了一口豆腐，“嗯……嫩极了。”
“啊……差点咬到舌头了。”
红夫人笑道：“慢慢吃，多着呢。”她只是一味照顾水梦月用膳，自己并未动筷。
水夫人没好气地挤兑水梦月道：“你也吃吧，她自己会吃。她现在可能耐了呢，连人都敢砍，吃个鱼还能吃不好。”
突地，水梦月捂着脖颈惊呼起来。
“被扎了？我就说你，让你慢点吃，偏不信……”红姨娘急忙放下汤勺，双手在空中慌乱摆动。水夫人也有些慌了，起身踱到水梦月身旁，厉声喝道:“张嘴”。随后她右手捏着水梦月的下巴，继而左手举起筷子，手指用力。
水梦月僵直脖子，糊语道：“娘，疼……”
水夫人道:“我还没碰到呢，张大点儿。”
闻言，水梦月立马使劲张大嘴巴。
水夫人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道：“好了，这鱼你就别吃了，啃些酱排骨、五香鸭吧。”
“呜……”
水夫人急忙转身道：“你哭什么，我都没骂你。”
水梦月噘嘴道：“谢谢娘。”说完，钻进了水夫人怀里。
红姨娘颔首笑道：“这孩子还像小时候一样呢。”
“都是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水夫人嘴上抱怨，手却轻轻抚摸着水梦月的秀发。
水梦月又搂紧了水夫人的腰，道：“大姑娘怎么了？在娘身边，女儿想哭就哭。”她这一闹，水夫人、红姨娘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眼角都有些湿润了。这个家里太久没有这般温情了。
饭后，红姨娘和水梦月携手走了出来，无言行至兰园。
“好了，我先回去了。已经通知了穗珍，让她来接你，你且慢慢往回走。”红姨娘停下脚步，温柔地抚平水梦月鬓角凌乱的头发。
水梦月欠身行礼道：“今天多谢姨娘。”
红姨娘笑道：“不客气，说不定哪日我就有事求你。好了，我先走了。”
水梦月盯着红姨娘离开的背影，心想：“没想到这大院中，关系真是乱，不过这红姨娘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否则自己真是孤立无援。”
翌日，望雪阁软塌上，水梦月捧着一本书，躲在后面仔细打量着穗珍。她现在还不知道荷西小筑到底怎样，急需一人出去帮她传递消息。
这些个日子里，水梦月根本没闲着，两只眼睛时刻观察着周边人。她得到一个结论：这个穗珍确是不多话的丫头，也会察言观色，或许可以信任她。
“小姐，你怎一直盯着穗珍看？”水梦月也许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丝毫没注意宝儿也盯了她许久。她稍微有些慌张道：“啊……我有些饿了。”
宝儿捂嘴惊呼道：“小姐想吃穗珍？”
闻言，水梦月操起手里的书敲打着宝儿的脑袋，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快去厨房看看，拿点吃的来。”
宝儿灵活地躲开了，嗤嗤笑着跑了出去。
水梦月伸长脖子看着宝儿完全消失后，起身走到穗珍身边，道：“姐姐，今儿来府中找你的是谁呀？你相好？”
穗珍惊慌扔掉抹布，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小姐。那是我兄长，他要出远门工作，特地过来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家里。奴婢家里母亲年迈，嫂嫂身弱，侄儿才三岁，全靠妹妹珍儿一个人在照顾，哥哥不放心。”
水梦月听完，不由地微微皱眉，道：“原是这般，那你回去看看她们吧，也不必急着回来，不过得先帮我办件事。”
“哦，对了，这些都给你家人拿去吧，代我向他们问好。”水梦月随意抓起一把金瓜子交给穗珍，又让库房捡一些布料给她拿回去给家人做些衣服。穗珍收到这些珍贵的东西感激涕零，发誓会好好为小姐做事。
一炷香后，水梦月吩咐穗珍选一盆最罕见的君子兰送到西市流音阁交给秋大侠。穗珍虽有不解，也不做过多的怀疑，依旧照做。天生婢女的身份让她已经完全习惯了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
半刻钟后，一辆华丽马车出现在流音阁门口。穗珍刚下车，准备提裙进去。这时，迎面走来一高一瘦两男子，嘴巴笑裂成青蛙嘴模样，热情满满地接待了她，“姑娘，寻人，还是寻物？吾这流音阁专为各方女眷服务，包你满意……”
穗珍细细打量了一下，轻言道：“我找秋大侠。”
高个子男歪嘴思虑了片刻，脸上的褶皱抽动了一下，比划道：“秋大侠？吾坊无此号人也。姑娘若是寻人，可留下此人样貌特点、情好等，小人定是寻遍天下，也要为姑娘寻来。只是这佣金……”高个子男说到此，紧皱眉头，故作为难状。
穗珍也是眉头紧皱，无从说起，小姐未曾交代其他，仅仅让转交这盆君子兰给秋大侠。这时，瘦个子男“啧”了一声，用手掌拍了拍高个子男的肩膀,低声道：“秋大侠，莫非是……”。这下，俩人齐齐回头打量了一下穗珍，又开始交头接耳。
“那可不就是秋大侠了嘛。小筑里那位不爱红装爱武装，整日束发的秋英。”秋大侠便是平时大家对秋英的戏称。
“也就这些个无知少女会上当受骗。”
“就是就是，可怜了这姑娘，长得还挺伶俐，小模样还不赖。”
“你说，怎就没人看上咱哥俩，咱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这哥俩你一言我一句，硬生生把穗珍晾在了一边。
“嗯，嗯……”穗珍显然等得不耐烦了。高个子、瘦个子立刻笑脸回头，询问穗珍找秋大侠何事。穗珍怯怯生生地说明了来意，高个子、瘦个子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紧接着，他们一前一后，僵笑着把穗珍请出去。待穗珍放下车帘，俩人立马收回脸上的僵笑，唤出一人，没好气地转交了那盆君子兰。
接着，穗珍回了趟家，把水梦月给她的东西全交给了妹妹，立马又坐着马车回了水月阁。她有预感，今夜，小姐会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