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相见不欢
按时来到小区门口，坐进博云深的车里，那星河就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是即将见到蒋万鑫，令他心情复杂了吧。
那星河只打了招呼，没敢挑起话题，就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逐渐模糊，她竟然睡了过去。
博云深确实心情复杂，对蒋万鑫，他并不怨恨也不排斥，而是因为觉得时机尚未达到掌控全局的时候，他不喜欢打赶鸭子上架的仗。但如果只是出于公司层面的需求，赚到钱即可，他游刃有余。
所以，真正让他纠结的却是那星河，因为穆林是他的外甥。穆林去年拜托他照看刚毕业的她，但那星河足够优秀，不需照顾，这让他很认同外甥的眼光。可是，根据观察，那星河对穆林却根本并没有那个意思。之前送笔记本电脑时就听到她要用比特币还，前不久又听到她亲口说不喜欢穆林，让他有些担忧外甥受伤，但也希望那星河能说清楚，不要这么吊着外甥。
昨天，他来送资料时，才知道俩人在吃饭，原本想要问几句话的都放弃了，给他们创造条件，可她对外甥的态度是疏离含混的不说，还直接把穆林推给了闺蜜……
要不是他给穆林打了电话，都不知道外甥这么委屈呢。这本应让他感到十分气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发生在那星河身上，还算属于能接受的范畴。毕竟，虽然穆林相貌堂堂，家底过得去，人品和眼光确实不错，但刚毕业，事业刚刚开始，而以那星河的能力，成为职场精英是必然的。现在不接受穆林也正常，反正来日方长，有他帮看着呢。
可后面跟出来的许仁硕让博云深很不爽，尤其是他跟她很熟稔的样子，难道……
博云深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堵，导致昨晚都没睡好。虽然依约来接了人，但真心不想和她说话，也担心一开口说出责备的话来。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在下了高速的第一个红绿灯处，博云深必须要和那星河说说一会儿的安排了，却发现她靠在车门上，睡得香甜。她的眉目舒展，唇角微扬，就连睡颜都是满满的自信。
其实，她上车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应该是熬夜看资料了。如果不叫醒她做好沟通，待会儿与蒋万鑫那个老狐狸会面，会出纰漏吗？
绿灯亮起，博云深踩下油门，算了，试试两人的默契吧。
从市里到远郊，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那星河是在博云深停车入位的时候，猛然惊醒的。短暂的恍惚过后，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她略带尴尬地瞄向博云深：“对不起，一不小心睡着了，应该对下思路的。”
“状态更重要。”博云深的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笑容。
那星河的脸微红，从没这样失态，但她恢复得很快，问道：“您觉得蒋总会说什么？”
“上来会叙旧，但我不想有这个环节，所以，你来主导。”博云深松开安全带。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那星河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就说说直观的感觉吧。”
“随你，别紧张。”博云深推开了车门。
那星河也连忙解开安全带，一下车就看到办公楼前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蒋万鑫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是一种礼遇，更是一种威压。博云深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那星河也堆起了笑容，跟在他的身后半步的距离，走了过去。
蒋万鑫并没有伸出手来握手，而是直接拍了拍博云深的肩，却一言不发。有一种尽在不言中，亦有一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这样的蒋万鑫和昨天众多媒体前的蒋万鑫截然不同，这样的他像一个长辈，眼神中充满慈爱和怜惜。
博云深与之对视，笑容寡淡又疏离：“我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蒋叔叔就更是，我妈让我必须忘了那些别人生活的轨迹，走我自己的路。”
这话说得很尖锐，但蒋万鑫并不意外，扯起一丝笑容：“嫂子说得对。那走吧，我们说说未来。”
蒋万鑫的办公室，看上去朴实无华，所有的家具都是花梨木雕刻的。
书架中间部分放了一排相框，正中的是昨天那星河看到过的那张。博云深也看到了照片，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蒋万鑫示意那星河坐下，椅子上精雕细琢着两条龙，硬邦邦的，凉凉的。他又亲自为那星河泡茶，茶杯看着，就很有年头了。
那星河见博云深驻足在书架前不动，又想到他刚才在车上的话，于是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这是悦力近几年的销售状况，我简单做了一下数据分析，如果报告准确的，悦力的市场占有率只有15。”
“没错，这些我也清楚，说说你的想法。”
“悦力是伴随着8090这一代人成长的品牌，影响力其实很大，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悦力只用到了百分之一的影响力，也许是消除多年前影响的手段吧。”说到这里，蒋万鑫看了一眼那星河，似乎对她的说法有些兴趣。
“对不起，万总。我说话比较直接，如果我专挑您爱听的，那我想也帮助不到悦力，毕竟，营销公司的存在不仅限于讨好甲方。”
“嗯，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勇气。这性格我喜欢，有什么你直说就好。”
“相信蒋总也知道我们艾特在营销圈的地位，但我听说您只和锐意合作，其他的根本不考虑。”那星河很真诚的看着蒋万鑫，她知道，在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商人面前，她不用卖弄自己的小聪明，直截了当反而更好。
蒋万鑫看了她一眼，摇头说：“没这回事。”
前几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星河心下安定了不少，于是问：“蒋总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蒋万鑫笑了：“你这小姑娘有意思。”
博云深这时走了过来，坐在蒋万鑫和那星河中间空着的椅子上，笑得云淡风轻：“这也是我想问的。”
“重回巅峰？然后迎来新一轮的诱惑，上市接受投资人的钱，沦为赚钱机器，去并购其他品牌，最终成为垄断者？亦或是见好就收，直接把悦力卖掉，直接退休，享受生活？”蒋万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都不是我想要的！尤其是看到诸如南孚、回力这样的民族品牌被收购再被赎回的整个过程后，更不能重蹈覆辙。而且，20年前，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就说过，我想让悦力成为中国最好的饮料品牌。时至今日，这个想法依旧没变。”
室内一时静默，那星河打破这个沉默说：“我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那时候，每次我考第一，奶奶就会买一瓶悦·钙奶鼓励我。可有一次，我考试没考好，发成绩那天，家里的旧餐桌上却是摆了一瓶悦·果真。它不单单是一瓶果汁，而是那时的悦力已经跌入谷底，我奶奶用她的方式鼓励我。”
这段话让蒋万鑫有些动容，但那星河话锋一转：“悦力的所有饮料，给我们带来的是认可、是回忆、亦是梦想。但悦力的黑历史，并不是付出了代价就能轻易翻篇的，这是痛脚和伤疤。”
“如果黑历史是错的呢？”蒋万鑫反问。
“哈，那为什么要伏法？”博云深靠进椅背，凝视着蒋万鑫。他收敛了笑容，因为一点儿也不可笑。
“情势所逼。”蒋万鑫竟然微笑着说：“如果放在当下，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而且，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是没有记忆的，只要反转够分量。”
“那我觉得您应该找律师，而不是找营销公司。”博云深很不客气。
那星河微皱了眉在思考，其实在看资料的时候，就有一种想法，很难说当年蒋万鑫的决定，是否就包含壮士断腕，保存实力的长远打算，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万鑫面对博云深的挑衅也不生气：“我不需要你们来翻案，我只想让悦力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我从来不看重利益，而是情怀。”
“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逐利是商业的本质，否则你怎么养活自己的工人和员工？你拿什么去做营销，赚来更多的钱？利益并不丑陋，也不恶毒，丑陋、恶毒的是不择手段盈利的人。”博云深反驳道：“情怀固然重要，但没有追求巨额利益的野心，艾特为什么要帮悦力？而且，往往口头上说不看重利益的人，其实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
说着，博云深站了起来，那星河也连忙这跟着起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蒋万鑫并没有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