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一对k。”
“一对a。”
“……”
“要不要?”
简明远捏着手里仅余的三张牌,目光在对面人脸上游移半晌,一咬牙:“一对2!”
纪礼拿出四张6:“炸弹。”
“……”
“一个8,一个7,一个5。”纪礼一连摊开三张纸牌,方才象征性地问了句,“有想要的吗?”
“……”
“一个3。”纪礼将最后一张扑克放在桌子上,“我出完了。”
结果已成定局,简明远却还不死心,拿着几张牌反反复复地计算,算完后崩溃地把手上仅余的4往桌上一扔:“但凡我没把两张2就这么打出去,这局就是必赢啊!”
叶如晦难得没嘲笑他,甚至还算人道地拍拍他的肩膀:“输着输着就习惯了。”
简明远毫不留情地挥开:“你不是早就只剩一张牌了?刚死哪儿去了?”
叶如晦无辜地一摊手:“我就剩张5,你说说我怎么打?”
简明远无话可说。
这才是他最挫败的点。
真要拉个表出来,他甚至输得比叶如晦还多。尤其是每次到了后期,几乎就成了他和纪礼的个人战,明明一直有赢面,可偏偏他从未赢过,这就显得好像他们一方会输全是他的责任。
“以后再碰扑克我就是狗。”
纪礼一边收拾散落满桌的扑克牌,一边朝他笑了笑:“你斗地主其实很厉害。”
简明远捂脸:“别劝我了。”
“叶如晦出牌不讲究投石问路,打出的牌面通常是和上家对比后的第一反应,但你会习惯性瞻前顾后。”纪礼说,“所以你总能撑到牌局后期。”
虽然有拉踩的嫌疑,但不得不说,简明远居然被微妙地哄到了:“所以我和他,你还是觉得我更难对付一些吗?”
纪礼想了想:“你比较好引导,因为你看得出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你直说我好骗就行了。”
简明远眼睁睁看着就要对方将扑克牌收进盒子里,猛地一拍课桌:“再来!”
纪礼还没说话,旁边围观了半晌的崔酌月先插了句嘴:“都连输十三把了,还没认清班长和你们玩的就不是一个游戏吗?”
“?”
“你们在斗地主,他在最强大脑。”
“……”
中午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并不多,一个接一个被这边吸引了注意,有人忍不住问道:“真的连输了十三局?”
“是啊。”崔酌月乐得当解说,“其实一开始还有输有赢来着,但后来他们发现纪礼就没输过,干脆每局都让他当地主,结果就这样了。”
问话的学生满脸同情:“太惨了。”
简明远的好胜心硬生生被挑起来了:“不行!再来!”
“下次吧。”纪礼把盒子推给叶如晦,朝挂钟示意了下,“快考试了。”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似的,广播刚好响起铃声,昭示午休时间已过。
叶如晦把扑克牌盒往书包里一扔:“散了散了,考试去。”
结果刚踏出门,就差点撞上个人,两颗脑袋重重地碰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响。
叶如晦一声骂已经到了喉咙里,拧眉捂着脑袋看过去:“……祝屹?”
祝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低声道:“我来拿本书。”
叶如晦“哦”了声,让开道路。
虽然学习节奏紧,但学校从未压缩众人的考试时间,月考开始和结束时间点严格恪守高考标准,每天两门,一共两天,多余的时间全集中起来上自习课。
这天下午刚好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众人还没把被征用作考场的教室恢复原状,毛先知就抱着□□过来了。
刚刚打印好的绿色纸张哗啦哗啦往后传,入手时还带着熨烫的温度,倒还真应了班主任“新鲜出炉”几个字。
众人一边翻一边对答案,等把整张试卷订正完,心里已经想好这次要怎么在爸妈面前哭了。
毛先知发完一沓纸,手里却还拿着一沓,不过不是灰色,而是白色:“这周已经考过一次月考,所以星期天就不搞周考了。”
底下静了半秒,而后瞬间欢呼起来。
毛先知紧接着就说出了那个表转折的关联词“但是”:“你们星期天还是要按时返校,参加高二年级的体检。”
“……”
毛先知把手上的体检单分了几份塞给座位靠前的几个学生,吩咐他们发下去:“流程你们去年经历过,我这里不多说,不过今年会多一项测心脏和血压。下午两点到六点,最好不要缺席,有意外情况和我请假。但鉴于事后再去市医院补查会很麻烦,我希望所有人一次性搞定,检查完后把表格交给班长就行。纪礼,你跟我出来一下。”
这会儿自习开始,走廊上已经基本静下来了,饮水机旁积了滩很浅的水,映着树影一晃一晃。
“体检那天记得早点到。”
“好。”
“要是怕被人知道,可以提前和医生说一声。”
“嗯。”
“不要熬夜,不要事先用药,过程中不要紧张,平常心对待就好。”
“好像是老师你比较紧张。”
毛先知叹口气,哪怕已经努力收敛,可此刻的神色里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惋惜来:“开学以来没什么不舒服吧?”
纪礼摇了摇头:“没有。”
毛先知啰里啰嗦地叮嘱:“有的话一定要和老师说。”
纪礼语气里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我知道的。”
体检地点设在体育馆,上下两层楼包括室内篮球场全被征用了。
应云生因为周末留校,算来得最早的那一批,做完所有项目出来恰好撞上人群最密集的时候。因为没有组织刻意分流,整个场地闹哄哄的一片。
二楼有学生一边走一边谈论:“身高测了吧?你多高?”
“你呢?”
“我先问的,你先说。”
“……”
“噗,我还以为你看起来再怎么矮至少也有一米七,结果居然才一米六八,果然完全是横向生长的吧哈哈哈哈……”
“闭嘴!你身高呢?!”
“略略略,不告诉你!”
“……你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一胖一瘦两个男生瞬间在走廊上展开了追逐战,前面的瘦子跑到楼梯口正要刹车,后面的胖子已经狂奔过来,伸着双手往对方的领子一抓——
“嘭”的一声闷响。
纪礼原本戴着耳机回信息,忽地被人这么一撞,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前面就是楼梯。
强烈的失重感一瞬间攫住了呼吸,打碎了视野里色彩的倒影。他下意识想要去抓住什么抑制坠落的身体,攥住的却永远只有空气。
再然后,一双手忽然托住了他。
“纪礼?”
“……”
“纪礼?”
他心跳得极快,耳边的嗡鸣声还没散,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应云生提着的气松了一半,拧着眉往楼梯上看:“走廊里跑什么跑?撞到人怎么办?”
楼上那两个男生自知闯祸,缩了缩脖子:“对不起……你没事吧?”
“道一句歉就完了?”
这话里的讽刺毫不遮掩,男生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偏偏被个同龄人的眼神扎得莫名脊背发凉:“对不起……”
已经有来往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应云生还要说什么,旁边纪礼却已经缓过来,将他拉到身后:“没事,以后小心点。”
那两个男生赶紧说是,也没脸留在这里,转身跑了。
应云生沉默地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侧头就看见纪礼已经弯腰去捡掉的东西。他视线一扫,落在墙边一张卡片上。
卡片上面印着市医院的logo。
这次来学校给学生体检的人员是由市中心医院组织,每检测完一个项目,能当场看出问题的医护人员就会给学生发一张这一测验项目的小卡片,说拿着它去医院可以打折,连他自己都被塞了张眼科的小白卡。
应云生将东西捡起来时,余光就那么扫到了上面的字样。
姓名栏后写的是纪礼的名字。
可下面的科室,是心外科。
他一愣,无端就想起对方开学典礼那天站在窗边对他说已经请了假,升旗仪式时能够坐在教室里看书的特权,永远缺席的体育课。还有始终比周围人白一个度的脸色。
好像全在这一刻有了合理的解释。
纪礼已经把体检单和手机都捡起来,就看见他松怔的神色:“怎么了?”
应云生不说话。
纪礼扫了眼那张卡,随手拿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你,”应云生下意识看了眼他的领口,“之前突然转学,是因为……”
纪礼说:“先心病。”
那个几乎人尽皆知它的存在现实生活中却一辈子都难能见到的病名被他咬字清晰地念出来,像一声骤然叩入人心扉的钟响。
“之前去别的地方治疗过一段时间,但学籍还在这边,所以病好后就又回来了。”
应云生理着脑子里的混乱,心想难怪。
原来是这样。
纪礼还有两个项目没测,重新戴上耳机准备进房间,旁边人却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为什么要戴耳机?”
“……?”
“刚刚别人撞过来的时候你就没躲开,”应云生拧着眉头,“你这样,万一又出意外怎么办?”
纪礼没想到对方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尤其是对方这话俨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不知轻重的网瘾少年,半晌有点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剩下的项目全在一楼,不会出事了。”
应云生没有表情。
纪礼和他对视半晌,摘下一只耳机递了过来。
应云生看出他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试着戴好。
骤然入耳的是瓢泼的大雨声,噼里啪啦拍打着屋檐,再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是平静而舒缓的白噪音。
“体育馆里的声音太大了,我才想听点别的压一下。”纪礼好脾气地和他解释,“所以我可以进去了吗?”
半分钟后。
纪礼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导致这种结果。
他站在队伍里,而应云生和门神似的杵在和他相距两米远的侧后方,转头就能看到。
劝也劝过了,可对方好像认定了他现在就是个经不得磕碰的易碎物品,非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以确保人身的完整性。
应云生等他拿到最后一个章,跟在他身后一直将人送到教室门口,准备离开时却被人叫住了。
纪礼先进了教室,片刻后又出来,手上拿着个玻璃瓶。
“送你。”
应云生看着瓶里的景象,愣了半天:“你折的?”
这明显不是当初在医务室扯一段纱布就能做出的速成品,而是用了心的,以假乱真的玫瑰花旁边蹲踞着只老虎,也不知道对方是这么用几张纸弄出颜色相间的花纹效果,连边角都收拢得看不出接口。
“玻璃瓶我家和学校周边都没看到卖,所以是在网上找的,昨天才送到。”
纪礼说:“这样就不会坏了。”
应云生心口骤然加快了几分:“就因为我说想要?”
“你也可以把它当今天的谢礼。”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不能这么说。”纪礼笑了笑,“万一以后我死了,这就是遗作,你拿着说不定还能升……”
“升值”的“值”他没说出口,对方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