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陆港：“我们关系挺好的”
被老秦叫去办公室还算没完，下课铃一响，老段的身影就出现在九班门口。
不过这次，他只叫了陆港一人。
陆港站在他办公室，老段作为年级段长，办公室空间宽敞且明亮，窗边的绿萝生机勃勃，桌上整整齐齐，精细到一支笔都不会放错位置。
而人称“铁面黑脸”的老段，却在陆港面前眉头微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段主任，是因为昨天打架的事吗？”
是，但又完全不是。
老段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试探：“陆港，我知道你很优秀，开学一个多月了，我想知道你对霍让，是怎么样的看法。”
陆港的脑海中下意识浮过那张冷淡的脸。
什么看法？
他也在心中问自己。
正如杜远对他的评价“傲慢且自大”，陆港一直没有反驳。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陆港从小便是他人口中的天之骄子，长相俊美出众、出身良好优越、更别提智商超群，常年稳坐年级第一。
他中考那年，各大重点高中为了争夺他使出浑身解数，甚至省重高都朝他抛出了橄榄枝，条件极其丰厚，就是陆港嫌远，这才选择了沈实。
过于优秀的天赋，使得很多事情落在陆港眼里，都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挑战性。
只不过陆港太会伪装，处理事情又滴水不露，周围的人才会觉得他礼貌有加。
但霍让实在是陆港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人了。
第一次见他时，陆港就被他那冷漠坚硬的外壳吸引，哪怕霍让对自己爱答不理，陆港都始终不恼，还能笑眯|眯的凑上前逗他。
老段还在望着他，陆港抿了抿唇，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挺好的。”
听到这个回答，老段略微松了口气，继续道：“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想到霍让那张嫌弃脸，陆港面不改色道：“也挺好的。”
老段连连重复了几句“那就好。”
毕竟是课间休息，老段也不好耽误陆港太多时间，咳了咳嗓子开口道：
“陆港，是这样的，你同桌霍让家庭情况有点特殊，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特殊”这两个字有点微妙。
父母离异算特殊。
家境贫困算特殊。
争吵矛盾也算特殊。
而霍让家庭联系人上面的那两栏空白，无疑是最特殊的那种。
陆港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情况，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朝老段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老段道：“今年你们也是高三了，学业紧张，我知道霍让经济情况有点困难，但他性格倔，有什么也不爱说，你作为他的同桌，我也想麻烦你多多照顾下他，注意他的情况。
有什么事情，随时告诉我。”
“此外，”老段叹了口气，“霍让之前旷了太多的课，学业上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也希望你能辅导下他。
当然，这些都是在不耽误你自身的情况下，如果觉得勉强，尽力就好。”
这番话说的简短，却透露出许多信息。
——霍让的家境似乎并没有那么好。
尽管老段没有明说，但陆港已经能想象出父母双亡、家境困难的霍让，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艰难求生了。
屡次旷课，只不过是为了补贴家用；
朋友圈这个功能单调的像是只为钱才存在；
代打游戏卖掉装备或许只是为了下个月的房租。
怪不得这人总是一副冷漠不可接近的样子，换做是陆港，他也做不到天天笑嘻嘻的一副阳光模样。
陆港突然有点心疼。
喉咙上下轻轻滚动，陆港下意识捏紧指尖，轻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谈话到此结束，陆港回到课室时，大半节课已经过去了。
他回到座位，可霍让却不见人影。
想到方才老段和自己说的那番话，陆港心头莫名一跳。
他用笔戳了戳赵铭，好半响这人才颤颤巍巍转过头。
“陆、陆哥，怎么了？”
他还记得上几节课自己转头被批评的事，现在胆小的要命，生怕被再次抓包。
“霍让呢，他去哪里了？”
“霍哥？”赵铭想了想，回答道：“刚才好像有个电话还是短信什么的，霍哥看了眼手机就走了，说今天不回来了，估计是有急事吧。”
急事？
陆港眉头皱成一团，他想不通能有什么事能让霍让再次旷课。
更何况是已经高三的霍让。
这人是真的不拿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吗？！
但一想到这人的家境状况，那股无名火又忽地被一盆凉水浇灭，陆港顿时冷静下来了。
他从桌肚里拿出手机，找到这人的微信号，空荡荡的聊天框里，顿时多了第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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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陆港短信时，霍让正坐在六年级段长办公室里，接受着来自对面神情严肃的中年教师的批评。
女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霍让的目光如临审视。
“霍先生，老实说，我没想到霍宝的家长竟然这么年轻。”
六年级的老师几乎都知道，有个叫霍宝的学生，家庭联系栏里只有一个叫“霍让”的人，而“霍让”从未出席过他任何一次家长会。
也没有参加过任何亲子活动。
只有偶尔的在试卷上出现的家长签名，才证明有霍让这个人。
如此不负责任的家长，这群老师还是第一次见。
霍让道：“我是霍宝的哥哥，您叫我名字就好。”
女老师像是有些不悦：“哥哥？请问霍宝的父母呢，这次可不是小事，希望您和您的家长能重视起来。正是你们屡次的忽视，才让霍宝在课间和同学打起架来。”
“你知道同学们是怎么说他的吗？！”
女老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说霍宝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身为霍宝的亲人，我想您也无法忍受霍宝被同学们这样诋毁吧？”
不知是哪个词触犯到了面前这个少年，接着女老师便看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他，眼睫狠狠的跳了跳。
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情绪。
但女老师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他便开口道：“不好意思，两年前，我们就没有父母了。”
他说的平淡，好似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女老师却蓦地瞪大眼，捂着嘴十分诧异。
可当事人却格外冷静，目光和她对视：
“正如您想的那样。所以现在，我是霍宝的直系联系人，霍宝在学校犯了什么事，您可以直接和我说。”
女老师花了足足两分钟，才让自己不要露出同情心疼的眼神。
她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年轻哥哥，并不需要自己这样对他。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第一节课课间，霍宝和三位同学发生了争执，虽说是他们先欺负霍宝，但您的弟弟却打伤了其中两名同学，现在已经送去医院，听说”女老师观察着他的表情，“听说有一名同学轻微脑震荡。”
以一敌三，还能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办公室里的老师听到这消息时，都不相信这是霍宝那乖巧可爱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医院给出的证明，又确实如此。
这些年来，女老师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事，换做一般的家长，第一反应就是气得直拍桌子，喊叫着要处理自家的逆子。
可面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只是冷冷淡淡的“哦”了一声。
好像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似的。
霍让道：“我想问一下，他们说我弟弟什么了？”
“这”女老师和同事互看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霍先生，我想这些毕竟会伤害到他们同学之间的感情，还是”还是不要听了吧。
也不是多好听的话，何必说出来再戳一次伤疤。
可霍让却异常坚持，冷着脸丝毫不肯让步。
最后女老师无奈，只好大概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那几个小孩把霍宝堵在卫生间，骂他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霍宝气不过，几个人便打了起来。
尽管女老师简化了措辞，对那几个小孩的措辞美化一番，可霍让的脸色还是变得冰冷起来。
就连女老师都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女老师有意安抚，连忙开口道：
“不过这件事霍宝还是没有吃什么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那三个小霸王都被他按在地上，估计他们以后都不敢再招惹霍宝了。”
霍让闻言，唇角勾出抹嘲讽的笑，眼神没有多少笑意，凉凉道：“那当然，霍宝学过五年散打。”
五年、散打。
两个词窜起来，让女老师忍不住尴尬的笑了笑：“那、那怪不得。”
“霍宝呢。”霍让问。
他站起身，像是准备离开。
女老师道：“在、在隔壁办公室，有老师照顾他。”
“好的，我去看看霍宝。”
霍让朝她点了点头，神情虽谈不上多温和，但态度还算有礼貌，甚至伸手将椅子推了回去，怎么看都是出身优越、受过良好教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