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老夫人，娘子回来了，说是先回院里换件衣裳，晚点过来陪您守岁。”
陈媪兴冲冲跑进来禀报。
姜老夫人和杜兰茹听到这个消息后，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祖母，阿棠回来了！阿棠平安回来了！”杜兰茹激动得险些哭了哭了出来，她多怕阿棠会像阿钰姑母那般在宫中遭受非人待遇。
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面上不显，但仔细一看眼角还泛着泪光，“嗯，祖母知道。”
姜棠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襦裙，梳了个双螺髻，上面点缀着鲜红似血的海棠花簪，疾步赶到正堂来，刚迈过侧门，先是被陈媪用香橙叶沾水洒在身上，接着让杜兰茹扶着又跨过了火盆，说是去去晦气。
庭燎燃起，她坐在姜老夫人对面，手里捧着一碗牢丸，出神的看着外面的火燎，似乎阿娘去世之后，除夕夜里太原的家中似乎再也没有守岁这一环节，一开始阿耶公务繁忙，到后来，阿耶和姨母达成共识，更没空陪自己了。
之后，倒觉得除夕再也没什么特别的。
恍然间听到祖母叫自己，抬头发现身旁的两人示意自己赶紧尝尝碗中的牢丸。
夹起一颗，沾上醋，放进嘴仔细品尝。
见杜兰茹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她连吃了几颗，放下碗筷，“阿姐的手艺自是好的。”
“阿棠若是喜欢，厨房里还有，我给你盛。”
她说着便要起身，姜棠连忙拦下她，“不了阿姐，留着晚点吃。”
三人正堂中守岁，杜兰茹和陈媪等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京中的趣事，姜棠面带微笑看着庭中的火燎，姜老夫人看她还是心事重重，便唤了她一声，“阿棠。”
她回头看着她，见她只唤了自己的名字，却又并未说话，便笑着坐在她身边，头枕着她的手臂。
“苦了你，”姜老夫人轻拉过她受伤的手，眸中闪烁着泪光，“你才多大，就要管这些事，承受本不该你承受的。”
“祖母，我不小了，过了今夜，我便十七了。”
“我知道你去了一趟云中后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也没必要搭上自己。”
姜老夫人依旧是不同意她的做法，她只有这么一个孙辈，若是连她也没了，那该如何跟已故的臻娘交代。
姜棠把玩橘子的手一顿，想到梦中曾经几次三番出现过的场景，不久后都会在现实中重现，又想到那个折磨自己十余年的梦境，此时她只想活下来，平安地活下去。
“祖母，”姜棠接过杜兰茹剥好的橘子瓣，牙齿轻轻一碰，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孙儿也是有私心。”
“如今圣人沉迷酒色，朝政多半被权贵把持，百姓从数年前的安居乐业到如今易子而食。当初祖父和阿翁他们联合朝中的文臣武将换了帝皇，换了天地，那为何今天我就不可？”
“更何况，当年圣人诛杀有功之臣，就算没有这事，圣人总会有理由铲除咱们的。”
姜棠说完发现周边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竹子爆开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讲错话，转头看杜兰茹，嘴巴张了张，但又说不出话来。
杜兰茹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安慰道：“阿姐无碍，当年圣人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就断定我阿耶谋反，杀了追随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功臣，若不是叔父与祖母相救，我怕是也随着阿耶上了黄泉路。”
“阿棠，阿姐无用，帮不了你什么，这件事虽然在我心中的是一根刺，若是于你有用，那便拿去。”
她握着姜棠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坚定无比。
“多谢阿姐。”
姜老夫人看着姐妹俩交握在一起的手，暗自感叹，倒是她不懂孩子们的心思了，罢了，便由她去吧。
“既然你想，那便去吧，祖母也不再劝了。”
“还有，你既然把刺杀这件事闹到了明面上，你得做好应对之策，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姜棠手一顿，“祖母是觉得，这刺客不是圣人派来的？”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北角的入苑坊，晋王府里，晋王和王妃在正堂品酒，等着顾怀瑾回府。
晋王妃往晋王的杯子里斟满酒递给他，顺带问出了心中疑惑，“夫君让我和姜老夫人套近乎，是有什么打算吗？”
晋王接过她递过来的酒，加了几颗花椒，一饮而尽，“先前，太子找过我，说了他的想法，太子虽然是太子，却是手中无权。”
“自兄长登基以来，我见证过这个皇朝极盛之时，如今又见亲眼看着它没落。皇兄如今日日留恋蓬莱殿，不问国事，而皇后六宫管理之权又被贵妃分去一半，内侍和贵妃在任何事上都想要插个手。我不忍心阿耶留给我们的大周变得满目疮痍，便答应了太子的邀请。”
顾怀瑾甫一进门，便听到了这一番对话，难免有些惊愕，他屏息站在屏风后，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怀瑾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这些年，我们一直由着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从未对他有任何要求，好在他也没有让我们失望。”
“今日见到姜毅挂在嘴边夸赞的小娘子，这般魄力和心计，我倒是十分佩服。”
“心计？”顾怀瑾听到晋王妃的疑问，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小娘子心计可多了。
晋王“嗯”了一声，耐心给她解释各种缘由，“今天这场刺杀，无论是圣人安排的，或是其他人，她把这件事捅出来，明摆着就是告诉圣人，姜氏在长安只有老弱妇孺，只能依赖皇室生存，一方面打消了圣人对姜家的猜忌，二来圣人也会自认为，他已经牢牢把姜氏控制在手里，就算远在太原的姜毅要起兵，也得考虑一下长安的局势，三则是，在圣人眼皮下好做事，我们总觉得在长安，圣人盯得紧，但是人嘛，总难免还有灯下黑的时候。”
听完，晋王妃沉默良久，“郎君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这孩子这些年过得也是颇为艰难。”
“像怀瑾这样待在安逸窝里，又怎会想到这些？”晋王点头附和。
顾怀瑾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心中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