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姜棠跟在内侍的身后进了麟德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中,“臣女见过圣人、皇后殿下。”
“你不是随你家祖母出宫了吗?为何途中折返?”
“臣、臣女……”她轻微颤抖着身子说道,“臣女殿前失仪,请圣人恕罪。”
“你怕什么?方才阎奉御说,你在上药时面不改色,怎么到朕的面前便是这般胆小如鼠的模样?”
“朕并不想听你这些请罪的话,你进宫不就是为了求庇护吗?你不说,朕又如何庇护你?”
只见她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握紧身侧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说道:“臣女适才与祖母回到胜业坊的府门前,便遇见了一队驱傩艺人,他们围着犊车表演傩仪,臣女以为他们只不过是想在除夕夜里讨个彩头,便让身边的侍卫给了他们几贯钱,谁想到他们拿出兵器和臣女的侍卫打斗,若不是巡城的武侯和府中的护卫来得及时,我和祖母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高坐上的人放下酒杯,身子略微前倾,“这太平盛世,怎么会有歹人夜间作祟。”
“臣女、臣女不知……”姜棠掐着右手虎口,整个人颤抖起来,“刺客行刺时,祖母把臣女护在怀中,只是,只是刺客过于凶狠,冲进犊车,祖母便晕过去了,正好府中侍卫及时赶来……”
“朕知道,朕会派人加强巡防。”
“圣人,”姜棠在等他后话,却听到如此安排,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意,她咬着唇,孤注一掷,“臣女自从太原回到长安,一路上不断有刺客。只是臣女一向与人交好,不曾与任何发生龃龉,臣女着实想不通到底是谁要杀我,而且还是离宫城那么近的地方,若不是巡城的武侯和府中的侍卫,臣女怕是要命丧除夕夜了。”
“上次在同州,若不是恰巧遇到晋王世子,臣女估计回不到长安。”
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她把头埋得更低,视线边缘出现一团黑影,只见圣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很快就捏起了她的下巴,然后左右转动,“这般绝美的面容上却被血迹玷污,倒真是可惜。”
言语里满是可惜,却只字未提刺杀一事。
姜棠忍着心中的恶心,垂下视线,轻微挣脱他的钳制,“臣女失仪——”
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狠狠地甩在地上,余光看到他嫌弃地看着捏过自己下巴的两根手指,一旁的刘公公递上一张绣着清河柳树的明黄色帕子,擦了擦然后随意扔在地上,手帕刚好落在她旁边。
“朕知道了,这一案,就怀瑾来查,至于你,先回去。”
“臣领旨。”
“臣女告退。”
她应了声,低着头准备离开,却听到了晋王妃喊住自己:“姜娘子留步,陛下,姜家老夫人是臣妾远房姑母,姜府如今皆是妇孺,如今怕是已经一团乱了,能否让怀瑾送姜娘子回府,顺带替臣妾看一下老夫人的情况?”
晋王妃知道他对谁送姜棠回府这一事并不在意,只要姜府的他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就行。
“准,其他人都散了,好好地一场宫宴被打扰得不得安生。”
“臣领旨。”
“郑公公,送他们出宫吧。”
皇后眼中带笑地看完这一出戏,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怕是会担心,现在看来十来年没见,这丫头心眼越发地多了,果然是叔父所说的能堪大任。
姜棠跟着顾怀瑾的脚步到了丹凤门,门前空空如也,先前送她来的犊车已经不在,而顾怀瑾也猜到这一情况,便让人牵了两匹马来。
她看他也不等自己便上了马,就听到他骑在马上问道,“姜娘子,可是会骑马?”
“自是会的,但劳烦世子扶我一把。”
她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本世子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让我扶她上马,真是天大的笑话。”
“才第一次吗?”她见周围没人,抓过马鞍,飞快地上了马,拉着缰绳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才第一次啊,那以后会有很多次。”
说完自行策马离开。
顾怀瑾没想到她这般大胆,在宫里装的柔弱不能自理,一出宫门连做个样子都懒了,见人走远,赶紧双腿一夹马肚追上她。
“姜娘子方才在麟德殿的戏,”两人并辔而行,他眼神言语中满是戏谑,说道一半故作停顿,“演的可真好。”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从她踏进麟德殿神色转变开始,就已经在开始演戏了。
“是吗?多谢世子夸奖,可有打赏?”姜棠也不生气,继续策马前行,管他能不能看出来,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只是圣人那般羞辱,倒是得记上一笔。
“打赏没有,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姜娘子。”
“敢问姜娘子,我何时救了你?”
他方才就发现这人的脸皮比同州时还厚了,在御前撒起谎来竟面不改色。
姜棠“噗嗤”地笑了声,“顾世子忘记了吗?在同州风雪交加那一夜,你和我——”
她停顿的时候刚刚好,若是旁人听见了,怕是会想入非非。
“那一夜啊,”顾怀瑾攥紧手中的缰绳,脸上笑容收敛,“的确,那一夜真是让我记忆深刻。”
“世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一夜我也是记忆深刻,”姜棠阴恻恻地靠近他,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冻结成雾,“若不是世子心慈手软,我就不用经历今天的刺杀。”
温热的气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已经变得冰凉,姜棠这番话听在顾怀瑾的耳朵里,倒是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如果当日一个活口都不留,怎么会有机会查到幕后主使与长安有关系。
但这些他都没来得及和她说,她就在府门前遇到第二拨刺客。
“姜棠,我是大理寺的人,我相信律法。”
他难得一本正经。
他话音刚落,姜棠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弧度,说出的话也带刺,“律法?顾世子你在跟我讲律法?也对,你是大理寺少卿,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如今律法形同虚设,我看举国上下坚信律法的,也就只有你顾怀瑾一人了。”
说完不等他回应,抖了抖缰绳,加快速度回府。
折返刺耳的话停在他耳朵里着实不好受,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了,加快脚步后终于在姜府门前追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下马后对自己抱拳行礼,“多谢顾世子送我回府,今晚这些话,就当世子没有听过。”
“至于这两次刺杀,我自会查,便不劳烦顾世子挂心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棠!”顾怀瑾见人要走了,喊住她,语气带了些威胁,“两次刺杀,你要怎么查随你,但是不要扰了长安的太平。”
太平?如今哪里还有太平可言。姜棠站在台阶上回首,眸中闪烁着凌冽的寒光,和檐下温暖的烛光对比鲜明,
“如今哪里还有太平!”
“顾世子你可知过长安之外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知边关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是民不聊生,析骸而爨!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顾世子还会觉得这样的大周,算太平吗?这样的大周,还需要相信律法吗?”
她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
顾怀瑾被她质问得无言以对,几息后回道:“无论如何,我相信,终有一天,大周的律法会再次立起来,你口中所说的百姓的日子不会再出现。”
“拭目以待。”
目送她进门后,顾怀瑾心不在焉地骑着马回了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