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父亲”
洪伟军中午的时候就来学校了，一开始直接找去了之前的新校区那边，在门口嚷嚷着要找学校领导给自己儿子办退学。
学校领导好巧不巧地都去区里开会了，学校这边只有一个刚上任不久的教学主任，教学主任见过家长来学校闹着要给孩子转班、换座位的，甚至见过好几个家长一起找到学校说要换班主任或者科任老师的，但是没见过冲上来要办退学的。
年轻的主任不敢怠慢，赶紧把这个大腹便便堪比弥勒，但是面相却凶神恶煞的家长请进自己办公室，然后登陆校园网一查。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好家伙，这孩子已经高三了，过不了三个月就该高考了，家长突然要给退学。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关键是这孩子好像从入学开始排名就特别靠前，最近几次月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他之前听校领导说过，这届高三的前几名可都是能冲985的好苗子，六中还想趁机来一波咸鱼翻身呢，说不定今年中招的时候也能多点学生来报名。
主任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给高三那边的老师打电话。老校区那边没有校长，只有一个教学主任熊岳，他打这通电话的时候，熊岳正在办公室倒腾他的鱼缸。
这个办公室就他一人，而且地方特别大，正好能摆个鱼缸，结果接到了年轻小主任的电话。熊岳小声嘟囔着，现在的年轻小孩就是事多，什么破事都要打电话问问，没了他们这些老人在，是不是就都不会上班了？
结果了解完情况之后，熊岳也懵逼了。毕竟没有那家的家长会选在临近升学考的时候转学。就这样，洪伟军又按照地址找来了老校区。
熊岳赶紧又给陈舒打电话，陈老师戴着老花镜正批作业呢，听说是邱迟的家长要给他转学，陈舒也一愣。
邱迟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他这三年的家长会除了高一有一次是他小姨过来的，其他时候根本没人来过啊，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个要给他转学的家长。
见到洪伟军之后，陈舒甚至也没想到这人能是邱迟他爸，毕竟挺精神一个孩子，陈舒下意识觉得他父母应该也会是体面的样子。
洪伟军……你说他是邱迟他爷爷，说不定陈舒会相信，并且还会夸一句老人家挺显年轻。
陈舒对于他这个要给孩子转学的要求表示：“我觉得咱们老师还要家长啊，应该以尊重孩子为前提，你应该先跟他商量一下。”
“他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啊！”洪伟军打断了陈舒的话，“我都已经问好了，他还没满十八周岁，我可以把他的户口从北京迁回老家那边，现在就等着你们学校给他办退学了。”
在场听见这句话的人，全都默默在心里爆了一句mmp。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泡啊？大家都想把户口迁来北京，这人倒好，上赶着把孩子的户口往外迁。
没十年的脑血栓都干不出这事。
“我……我了解你作为家长的心情……”其实陈舒一点都不了解，他现在只觉得这人是来给他学生添堵的，“这届学生六月就要高考了，您要是真想给他迁户口，可以等到高考之后。现在迁户口和退学，都会影响孩子六月的考试。”
“不就是高考吗，回了我们老家之后一样能考。”
陈舒心说，这能一样吗这。抛开北京教育资源优越的问题，北京高考目前还处于自主命题阶段，到了其他地方还得重新适应，更何况人家高考报名都是去年报的，你现在去了之后也没法参加今年的考试啊。
但陈舒感觉这人可能也不会听他讲这些道理，于是说道：“邱迟现在的成绩很好，以他这个成绩，今年肯定就能考一个很不错的学校，你何必让他在这时候前功尽弃呢。”
“好什么呀，他成绩再好，能考得上清华吗？”洪伟军可能也不知道好学校都有哪些，只知道一个北大一个清华。
陈舒真想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就考不上了呢。
这时候，邱迟从教室过来了，刚才熊岳随便从楼道里拉了个学生，让他赶紧去4班叫邱迟过来。
陈舒看见了，洪伟军自然也看见了。邱迟和邱夜年轻时候长得太像了，他一眼就能在人群里认出来。结果他叫了半天，邱迟也站在原地没挪地方，洪伟军可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直接把他从门口拉到了陈舒的办公桌旁边。
“我刚跟你们班主任说了，给你转学到老家去，行不行。”说完，他用力地在邱迟背上推了一下，示意他说话。
邱迟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陈舒说道：“陈老师，我不转学。”
“怎么那么不懂事？”洪伟军瞪着眼又往他身上砸了一下，然后转脸给陈舒赔笑，“老师，这孩子不懂事，我先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啊。”
洪伟军拽着邱迟道办公室外面一个没人的角落：“我偷偷告诉你，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你现在把户口迁到老家的房子那，按照人口数分房的时候，一个人能多分好几十平米呢。”
“现在房价这么贵，你可别不知好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是我儿子，以后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
邱迟一开始还没想通，他怎么突然今天会出现在学校，原来是为了多要那点拆迁面积。
“我不需要。”邱迟抬眼，问他，“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
“你还学会跟你老子置气了？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跟着我过，保证过得比现在这孤苦伶仃的日子好多了。”
“我知道，你现在住的那地方是之前邱夜留给你的，但是那种老房子多破啊，你就不想像你们同学一样住楼房？我打听了，那地方的房子也能卖不少钱，你把那房子卖了，正好跟我回老家，等毕业之后就娶媳妇回来跟我们一起住。”
邱迟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是人话：“你不是再婚了吗，那你先在的老婆和孩子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
“你管她们干嘛，几个女的而已，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颇为得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阿姨，生了两胎全是女孩，第二胎还是双胞胎女儿，剖腹产，你听说过吗？”没等邱迟说话，洪伟军叹了口气，“害，你一个男孩，肯定不知道。剖腹产生的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当时医院就说了，她以后很难怀孕了。小迟，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东西当然得留给你。”
邱迟懒得跟这种陈年出土老物件一般见识，直接拒绝：“我不需要。”
“你还不需要，你屁都没有，以后拿什么娶媳妇？现在哪家姑娘不要彩礼钱就嫁给你？你阿姨表妹家的一个小丫头长得挺好看，比你小两岁，等过几年我去帮你张罗。”洪伟军笑着的时候会露出满是烟渍的牙。
邱迟有些恍惚，他其实有些想不起来记忆中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人强壮又高大，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他曾经也用饱含爱意的眼神看过自己和邱夜的，但是邱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曾经的人会变成现在眼前的模样。
邱迟低着头，说道：“你用不着在这跟我操心，不需要，我不会跟你走的。”
洪伟军见他软硬不吃，直接翻脸：“你不会是不想承认我这个爹吧？做人得懂孝道！”一些日爹骂娘的脏话随之而出，邱迟就听着，什么也不说。
办公室里的老师全都低着头，假装是在判作业或者改教案，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听热闹。陈舒长叹了口气，走到外头，道：“家长，您有什么事的话，跟孩子好好说。”
洪伟军见陈舒也过来了，反而变得比刚才更有底气了些，对邱迟说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本来不想说你的，但是吧……”这话阴阳怪气，邱迟知道，准说不出什么好话。
结果就听洪伟军说：“我其实看你好几天了，你跟一个男生走的有点近啊。那是你同学吧，我看你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怎么，不跟我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舒察觉到邱迟的脸色这时候有些不对，连忙道：“邱迟爸爸，孩子们现在高三功课特别紧张，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先跟我们讲，让他先去上课吧。”
洪伟军对陈舒也没什么好脾气了：“我刚才跟你们领导说过了，给他退学！”
邱迟的脸涨得有些红，他喊道：“不可能！”
“我不能再让他在你们这个学校了，老师，我直接跟您说吧，你们学校把他教坏了，他现在不光早恋，还是同性恋！”
陈舒赶紧解释：“家长，您应该是对孩子有什么误会，邱迟是特别乖特别好一个孩子……”
邱迟整个人站在原地，像是一座渐渐被冰雪覆盖严实了的山脊，他对洪伟军说：“那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语调冷冰冰的，仿佛空气里都凝出了冰渣。
“你承认了？”洪伟军顿时来了精神，指着邱迟的鼻子冲陈舒说道：“老师！你看见了没有，他就是让你们这个学校给教坏了！”
旁边路过的几个同学都纷纷投来不解又好奇的目光，邱迟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闹够了赶紧走。”
洪伟军仍然不依不饶：“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男生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家长！”
陈舒见情况的发展事态越来越偏，他拍了拍邱迟的后背，并且用眼神示意他，道：“邱迟，别说了，你先回去上课。”
洪伟军说什么也不干，他揪着邱迟的胳膊：“上什么课啊，你都同性恋了！过来，我今天必须把你带走，我给你换一个好点的学校，这样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能再待了。”
偏偏这时候，最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出现了。
邱迟顿时慌了。
为什么纪清焰会突然出现在这？
他会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不堪的父亲，这样不堪的家庭。
而且……他不希望纪清焰被洪伟军看见。
“就是他！”洪伟军像是发疯一样抓住了纪清焰的胳膊，“你告诉我你家长电话，现在必须让你家长来学校，给我一个说法！我儿子同性恋都是你害得！”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邱迟用力拽开他的胳膊，将纪清焰挡在身后。
“是！我是喜欢他，怎么了？”
“你随便去楼道里拉一个人来问问，他们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甚至可以去数数，学校里有多少人喜欢纪清焰。”
“他就是好，所以我喜欢他，这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