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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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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幼卿冷冷地看着她, 没有说话。

    沈蕴如站起身,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柔声柔气地道:“谢哥哥,我在苏州有十来天了,一直盼着能快点去扬州,这样就能早点见到你了,我没有想到今日能在苏州见到你,所以很是惊喜,但看到你受伤,我又好担心,我知道我每次出现都惹得你不开心,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给你找不愉快的,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倘若你能开心起来就更好了。不管你怎么对待我, 我对你一腔报答、满怀敬仰的心是不会改变的, 现在我能站在你的身旁和你说这些话, 依然让我感到很荣幸, 也很感激。”

    说完最后一句,沈蕴如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不是对面那尊邪神逼的,但凡他态度好点, 她至于如此嘛,还是别想那么多,说就完了,她忍下些许别扭,说道:“那么谢哥哥……我可以坐在你对面的这张凳子上吃点东西吗?”

    谢幼卿漆眸盯了她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一番“真诚相告”抚平了他的逆鳞,他慢慢收敛了眼中冷锐的神色,扯了扯嘴角:“我有说过不许你坐吗?”

    幸好还算哄得动。沈蕴如脸上漾出甜笑,伸出手指头在他面前比了一下,又张开双臂划了一下,“谢谢谢哥哥,你只要接受我一点点,都会让我收获一大筐子的快乐。”

    一会儿小二把两碗苏式汤面端上来了,浓白的高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银丝一样的面条纹丝不乱、根根分明地地铺在面汤上,刚炒好的、油光透亮的浇头盖在上面,丰富而有层次,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沈蕴如端过自己点的那碗蟹黄面,见谢幼卿不动,又将那碗三虾面端到谢幼卿的面前。

    “谢哥哥,你不吃吗?”

    “不用。”

    总不能让他干坐在这儿看她吃吧,她可受用不起。沈蕴如眼波一转,笑道:“让你看着我吃,我怎么好意思呢。”

    她托腮,左看右看地瞧了他好几眼,“谢哥哥,你的脸上为何总是冷冷的没有表情呢。你看我,给我半盏茶的时间,我能做出十个不一样的表情。”

    谢幼卿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面上却瞧不出什么神色。

    沈蕴如说来就来,她先比了个一的手势,伸出两只小粉拳抵在颊边,朝他眨眼一笑,眼睛弯弯的,露出雪白的贝齿,如同梨花拂春水。

    比个二的手势,双手十指张开捂着脸,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剪水瞳,歪着头,唇角漾开,朝他灿烂一笑,如同皎月出乌云。

    比个三的手势,她嘟起嘴,伸出一只兰花指抵在下巴处,清眸一顾一盼,朝他盈盈一笑,如同月下绽海棠。

    比个四的手势,她微微扬脸觑他,眸凝秋水,然后扭过头去,朝他回眸一笑,如同夭桃映朝霞。

    比个五的手势,她撩起鬓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细发,卷起舌头抵住上牙,斜着唇朝他调皮一笑,如同芙蕖出绿波。

    比个六的手势,她半握拳,将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叉开,做出兔耳朵的形状,放在脑袋上,朝着他吐舌一笑,如同玉兔下瑶台。

    ………………

    谢幼卿看着她,双眸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浓郁,好像两滴浓墨滴入池水中,浮漾起一层浅浅的碎光,还未等沈蕴如十个表情做完,他突然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面条吃了起来,耳后根上泛着一抹滴血似的红晕。

    沈蕴如看着他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面了,她也是低着头笑了一下,夹起面条来吃,两人都低头吃着面,默默无言,各怀心思,空气中却仿佛漂浮着一种浅淡的轻盈的情绪。

    自那晚在御书楼乘他醉酒后的一番大胆试探之后,沈蕴如便知道了,像她这么鲜活美丽的少女,对他其实是有一些吸引的,所以在苏州的这段时间,她便常常对着镜子练习笑容,让自己笑起来更甜,更动人。

    如今看来,在他清醒的状态之下,她的鲜活与生动,也是能化得动他的冰冷的。

    谢幼卿先她吃完,只动了面条,其他的并未多动,而沈蕴如则是连汤带面还有浇头都吃得干干净净。

    沈蕴如刚放下筷子,拿手帕擦嘴,便听谢幼卿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沈蕴如,你现在有多绞尽脑汁接近我,有朝一日就会跑得有多远吧。”

    沈蕴如愣了一下,他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但疑惑的同时,却感到自己仿佛被他窥透了心思,她确实常想着五年之劫过了她就可以不必再死乞白赖地去纠缠他了,这也是一种解脱,毕竟供着这么大尊喜神确实挺累的,手指和嗓子的疼痛还记忆犹新。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他总不可能娶她吧,她也没想过要嫁他,男女有别,一旦一方成婚,都要避嫌的,而他成婚肯定比她要早,她不可能为了活命去纠缠一个有妇之夫,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所以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他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早已明白,那么为何要突然说这样的话呢?

    难道是因为他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接近他是为了改运势,渡灾劫,等五年大忌过了就随时溜之大吉?沈蕴如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否认了,除非他有读心术,因为这个秘密除了娘亲她没告诉任何人,他不可能知道。

    沈蕴如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这样说她显得她很忘恩负义似的,她自然不能直接承认,她只能略带委屈地道:“谢哥哥,你是看见我脑门上写着这几个字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会如此呢,而且有朝一日是什么时候,范围太宽了,三十年后也是有朝一日。对于这么遥远的事情,我们先不要妄加揣测好不好。”

    谢幼卿漆眸幽沉深邃,“你只需说会,还是不会?”

    这不是故意找她茬吗?说了不会是明显撒谎,说了会是她忘恩负义。

    难道她要明确地说是五年之内、他成婚以前吗,那岂不是又太刻意了?

    所以为何要她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很在意吗?他不是很厌烦她的纠缠吗?那她跑得远远的对他岂不是好事一桩?

    但纵然她有很多个反问她也不能去问他,这样会显得她很冒犯,她只得避开这个问题,“谢哥哥,我说过,相救之恩,永世不忘,我对你的报答之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若她能平安度过这五年灾劫,他的确是最大的恩人,不管他对她如何冷淡、挫磨、嘲讽,她都要对他忍耐,并且心存感激。

    谢幼卿看着她闪烁的眼眸,以及那一套反复套用的说辞,藏在眼底翻滚的情绪像一下子被按平了下去,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打断道:“行了,你不必说了。”

    他站起身,极淡漠地道:“沈蕴如,你到此为止吧。” 他丢下这句,便撇下她,脚下生风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她又让他感到不痛快了,可是她明明说得很真诚啊。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起码要把话讲明白些,什么叫到此为止?

    沈蕴如来不及想那么多,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可是她刚追到门口,便听到街上传来几声狗叫,她的神经顿时跳了一下,急忙顿住脚步。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谢幼卿伸出右手招了招,便有一只瘦弱的流浪狗摇着尾巴走到了他的身边,嘴里呜汪呜汪地叫着,谢幼卿蹲下身子,抚了抚它的头,那流浪狗马上便安静了下来。

    谢幼卿朝人少的街巷走去,而身后,跟着那只流浪狗。

    谢幼卿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在这世上,只有狗对他最忠诚,会陪他长久地走下去。

    女人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有几滴血从他受伤的手臂流下来,顺着修长冷白的指尖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砖上,仿佛溅起一朵朵鲜红色的涟漪。

    沈蕴如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幼卿秀颀隽瘦的身影和身后的一只狗,消失在了长长的巷子里。

    一人一狗,多么奇怪却又和谐的一幅画面。

    她心中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原来在他心中,她连街上捡来的一只流浪狗都不如,至少,他会带着流浪狗回家,而她,却始终叩不开他的心门。

    他不会对她说,沈蕴如,你人挺好也挺有意思,真诚没有坏心眼,我接受你当我的朋友,或者,我不介意多一个妹妹。

    若他肯接受她,那么就不会再有她单方面的纠缠,而是越来越珍贵的友谊之情。

    可是他为什么不接受她呢?

    她不知道他今日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会让他看起来如此形影寥落的孤独,像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同类。

    若她是男的就好了,对于他那个问题,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我永远都愿意做你的好兄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会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可现在他们是男女,他不肯接受她,她又不能不去接近他,就多了很多说不清楚也不好说的事情。

    他的目光何其锐利,他一定是透过她的闪烁其词,知道了报恩只是幌子,她一定另怀目的。

    所以他让她到此为止,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他真是铁石心肠。

    沈蕴如轻叹了一声,若他回京途中都把狗带在身边,她岂不是更难接近他了?

    沈蕴如雇了马车回了建昌侯府,没精打采了好几日。这番异常,自然让金老太太看在眼里,她让龚嬷嬷带她去明氏画绣坊,而她到了后却趁龚嬷嬷不注意,私自跑了出去,到了傍晚才一个人雇车回来,神情落寞,与上午出门时天差地别。

    她必定是跑出去见了什么人,才会情绪变化如此之大。金老太太想起她的玉儿像她这么大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是瞒着家里跟一个男子相恋,后来那个男子却负了她,为了远离伤心地,金老太太只能含泪同意她远嫁到京都。

    金老太太问她,是否有了心上人。

    沈蕴如吓了一跳,忙说没有没有,她就是离家太久,有点想娘亲了。

    金老太太意味深长地道,女孩儿择婿,家世才貌先不论,一定要选个对你好远胜于你对他好的,如此才不会深情错付。

    沈蕴如深以为然,有人疼她总比她去巴巴地疼别人要好,毕竟被偏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

    又过了两日,想必金陵的案子已经审清楚了,爹爹派了人来接她从苏州走水路先到扬州的驿站,等爹爹从金陵走陆路到了扬州,再一同回京。

    而建昌侯府这边,自然又是一阵难分难舍,得知外孙女儿要走了,金老太太洒了好些泪下来,俗话说,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金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大病初愈,沈蕴如此去一别,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因而又给了好些体己宝贝给她,老人的一番心意,沈蕴如也不好拒绝,祖孙俩个抱着哭了好一会儿。

    金陵的案子的确是审完了,谢幼卿在苏州建昌侯府查明,建昌侯府在二月初收到了两江总督督署送来的六大箱子的扬州云锦,并且有登记在册,之后这几大箱子的云锦,又让沈夫人带回了京都。至于沈夫人将这几大箱子的云锦带回京城如何处置,时间过了数月之久,恐怕也无法详细追查了。

    而沈弼也在扬州云锦坊查实赵守益在今年正月中下旬的时候购入一百匹的云锦。

    那么,查出的结果与刘恒一的供词都对上了,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刘恒一参与了‘贩卖私盐’,那么这条罪证,刘恒一是能摘除干净的。

    但刘恒一想必不会知道,他为洗脱贩卖私盐的嫌疑精心设计的扬州云锦这一环,并非如他所想的天衣无缝,破绽就在谢幼卿的手中,沈夫人回京时在京畿遭遇马贼,是谢幼卿带兵救了下来,又将沉入水底的箱子悉数打捞上来,而他一向谨慎细致,打捞后派人将那些箱子的体积和重量都记了下来。沈夫人带回京的箱子里面究竟是否有六大箱的扬州云锦,把一箱扬州云锦的重量称一称便可知道究竟谁在撒谎了。

    他可以随时都把这个案子推翻重审,但他不会这么做,也不会让人知道他手握有‘沈夫人’这条关键的‘破绽’。

    这桩案子只能如此审,也只能审到这里,这里面有弘亲王施加的影响,也有沈弼的作用。这个案子,刘恒一自然把沈弼和建昌侯府也设计了进来,建昌侯府为了沈夫人,一定会跟刘恒一通气咬定收到的六个箱子就是扬州云锦,而扬州云锦坊是由沈弼去查的,赵守益是不是向扬州云锦坊购入一百匹云锦,也只有沈弼知道实情,他说查实,那便只能是查实。

    谢幼卿未入官场之时,便已有了明确的想法,水至清则无鱼,他不做刚正不阿、纤尘不染的清流,他要做一个谋大政的能臣,那么官场中的一些规则自然也可以通融。

    案子审出结果后,由沈弼、谢幼卿会衔上奏,将查案的案宗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由内阁看过之后再交由部议处。

    奏折送上去了,沈弼和谢幼卿便启程回京复命。

    千盼万盼,沈蕴如总算在扬州驿店见到谢幼卿,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已经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了,而让沈蕴如心颤的是,他果然把那只流浪狗带在了身边。

    之后回京途中,那只流浪狗跟他形影不离。

    沈蕴如畏狗,有狗在,她不敢靠近他,甚至于午间在小驿店歇脚用餐,她都不敢下车,只是令花糕将饭菜给她打包送到车上解决。而晚间,也是等谢幼卿先进驿店好久了,她才下车进店。

    沈蕴如好不郁闷,如此过了数日,她寻思着这样下去绝对不成,于是她写了一个字条,令花糕拿给淡清,再交到谢幼卿的手上,她期待谢幼卿看了后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周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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