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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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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幼卿看了她一会儿, 黑漆漆的眸子像是会噬人的黑洞,扯了扯唇角, “沈蕴如,又是你。”

    沈蕴如心中慌乱无比,“谢哥哥,你流了好多血,我给你包扎一下吧,不然你的血会流干的。”

    谢幼卿恶狠狠的,好像把身上所有的寒芒都刺向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来管我。滚开, 滚远一点!”他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沈蕴如面色唰的白了一下,眼睫颤动了几下, 眼圈倏地便发红了,她咬了咬唇, 攥紧了手心, 目光中积蓄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一边快步追上去, 一边从裙摆上撕下几片布料。

    沈蕴如从没见过一个人流着这么多血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除非他疯了不想活了。

    沈蕴如不明白他跟徐贞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受着伤出来,而且一副全天下就只剩他一人的模样。但她现在没工夫去想那么多,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可以有事。

    这条街本就极僻静,零星几个行人,谢幼卿似乎没看路,迎头就往一个幽深的羊肠小巷走去。巷子很窄, 堪堪只能容两人通过。

    这蜿蜒着流了一地的血让她的心发凉,这可是喜神的血啊,怎么能这么流呢。

    沈蕴如奋力跑着追上他,二话不说便拽住了他没受伤的右手。

    “你别走了,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滚!”谢幼卿眉宇间都是戾气,用力甩了一下手,沈蕴如没抓稳,踉跄了一下,手肘磕碰在墙面上,好疼。

    她马上又追了上去,用了浑身的力气拽住了他,也许是因为失血太多,谢幼卿身上的力气在渐渐减弱,他甩了几下,没有能甩开她。

    “沈蕴如,你有没有长耳朵,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沈蕴如不理会他,她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推他的肩,把他的身体压向墙面。她用半边的身子抵着他,撸起他的袖子,将方才撕好的布条飞快的绑在他的伤口上,然后将他的伤臂抬高,用双手紧紧地按压止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么敏捷。

    谢幼卿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压制”,但他身上也的确没什么力气了,索性不再挣扎,任她动作。

    他长得很高,她的个子只到他的下巴处,他看着她圆圆的脑袋低垂着,圆而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颇为紧张地看着她按压的伤口处的出血情况。

    谢幼卿瞥开视线,双目像冰封千年的冰湖。

    他手臂的伤口触目惊心,伤口很深,明明那么好看的手臂非要划刀子,真是个狠人,对自己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但好在他尚知分寸,没有伤到要害的血脉,沈蕴如按了约莫有半柱香左右,谢幼卿手臂上的血总算止住了,她如释重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出来。

    沈蕴如松开了手,抬头看向他,认真的道:“血止住了,你这只手不要动。”

    谢幼卿看了一眼她满是血污的手,冷冰冰地道:“沈蕴如,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感激你?”

    沈蕴如奇怪自己明明满手是血却没有觉得眼前发黑,大约是因为谢幼卿是她命中的“喜神”,让她觉得他身上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一点都不会有厌恶之感。

    她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地道:“我不做你也不会感激我啊,那我还不如做,况且,能帮助一时想不开的帝师止血,真真是件有功德的事情。”

    “你用不着给自己揽功,我还不至于流这点血就会死。”

    “哦。”你是够厉害的,沈蕴如心里只哼哼,但却极认真的观摩他的神情,总算在他面上看到了几分人气回来了。

    “把你的肩膀从我身上挪开!”

    冷言冷语听习惯了,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了,“那你答应我先不要动。”

    谢幼卿没吭声,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和她说话的样子。

    毕竟流了不少血,这时候要保持清醒到医馆去上药,沈蕴如有点怕他会昏过去,她移开了身子,轻叹一声道:“伤口是你自己划的吧,你干嘛想不开要自残啊,你身居要位,怎么一点也不知珍重。”

    谢幼卿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刃,“你在教训我?”

    “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普通升斗小民,受个伤也没什么,用不着担惊受怕的。但你可是当朝帝师诶,你的身躯可是要匡扶江山社稷,担当国家重任的,你一人便关系着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你流一滴血,便意味着将来可能要有百姓十倍百倍流之,你说能不让人害怕吗?不管是谁让你伤心欲绝,但世上没有翻不了篇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为了国家计,为了天下百姓计,你也要好好珍重啊。”

    她说了一箩筐,结果谢幼卿只冷冷地吐了两个字,“闭嘴!”

    沈蕴如凑近他,甜声道:“谢哥哥,我们去医馆上药吧。”

    “用不着你来操心。”

    也许是因为他受伤了,沈蕴如脾气好得出奇,“那你知道医馆在哪吗,你会自己雇车吗?我为你效劳有何不好呢?”

    “我还没有残废。”谢幼卿睨了她一眼,抬腿便走。

    这人今天真的跟刺猬一样,眉目锋利,浑身都是刺,沈蕴如心里闷闷的,在后面一直跟着,不忘提醒,“你别走这么快,小心伤口!”

    天时正当午时,太阳正烈,这条巷子又窄又长,阳光漏进来,把这条巷子填满了光。

    出了巷子,街上的车马稠密了一些,沈蕴如一边紧跟着谢幼卿,一边双目四顾,挥手招揽着马车,终于有辆迎面来的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夫是个粗黄皮、四方脸的中年汉子,看起来挺面善的。

    沈蕴如冲车夫笑了一下,“师傅你等我一会儿。”

    沈蕴如跑着追上谢幼卿,伸手拦在他的面前,“上车吧,我送你去齐盛堂医馆。”

    沈蕴如对苏州不太熟悉,但外祖母病情有好转后,其中便请了齐盛堂医馆的医生来调摄,开的方子颇有疗效。想来这齐盛堂医馆在苏州是颇有口碑的。

    谢幼卿冷着脸,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沈蕴如追上,拉住他的右手臂不放,“上不上,你不上我不让你走了。”

    “沈蕴如!”谢幼卿眼中炽着怒意,呵斥道:“你自重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蕴如眼圈倏地红了,她低下头,眼泪说来就来,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演得真切还是心里真的觉得委屈,所以情绪一下子就来了。

    谢幼卿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又幽暗了几分,“你哭什么。”

    沈蕴如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你刚才又凶我了,已经第三次了。”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行吧。”谢幼卿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沈蕴如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马车前,她乖乖松了手,谢幼卿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眼泪攻势果然有用,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有点丢脸,但沈蕴如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她伸手揩去脸上残余的泪珠,也上了马车。

    “师傅,去齐盛堂医馆!车上有伤员,别驶太快了。”

    “哎!”车夫挥起马鞭,马车便在街上不急不缓地走着。

    上了马车之后,谢幼卿坐在里侧,她坐在外侧靠着门的角落里,她没敢离他太近,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车内安静了下来,沈蕴如不主动跟他说话,他是不会说一个字的。但她也不想再去碰冷钉子了,她撩开帘子,侧着脸看两边街肆的风景。

    不过,她隐隐能感觉到谢幼卿的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扭头,见他黑漆漆的眸子正盯在一侧的车壁上。

    如此几次,还是没抓住他偷看她的“把柄”。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蕴如觉得脸上有点儿痒,但看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还是算了。她心中涌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上一回在他的宅子里发生了难以启齿的“血光之灾“,他抱她去求医,今日她给他受伤的手臂止血,送他去医馆,那么这算是……以血还血吗?

    她没有镜子,自然看不见自己白璧无瑕的小脸上因为方才的抹泪,已经沾了手上的血污,像书画的留白上钤了几方鲜红的私印,从此打下了某个人专属的标记,而眼前这几方“私印”的主人是他谢幼卿。

    空气中乍然飘来谢幼卿淡漠无温的声音,“你怎么会在那里。”

    沈蕴如微微一愣,“哪里?”

    “明华阁画绣坊。”

    沈蕴如扭头看他,老老实实地道:“为了你呀,想着前几次都是因为这个明氏画绣才能见上你尊贵的一面,我好不容易回了一趟苏州,当然要趁此机会‘投你所好’,获取‘准入门槛’的资格。”

    “哦。”谢幼卿双目幽沉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似乎想从她眼睛里搜寻出什么东西来,之后便移开视线,不再说话了。

    沈蕴如猜测着他的意图,是想窥探她知道了多少吗?她其实也很想问他为何你也去了明华阁画绣坊找徐贞,是否和徐贞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和故事,但想到他淌着血从园子里出来,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那么就别再撕他的伤口了,沈蕴如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于是她也很聪明的闭嘴了。

    车内复又回到了一片寂静中,只有车轱辘碾在地上的声音。

    齐盛堂医馆在繁华的平山街上,车马稠密,人潮熙攘,百货云集,饭馆酒肆鳞次栉比。

    马车在齐盛堂医馆门口停了下来。

    今日齐医生正好坐馆,又是饭点刚过的时节,前来看诊的人也不多。谢幼卿和沈蕴如一进来,倒是把医馆内的几双目光都吸了过去。

    无他,只因谢幼卿这个人实在太曙目了,长身玉立,冷艳独绝,身上发散着一种不可接近的冰冷气场。女的生得也极美,杏眼琼鼻,肌肤如雪,像个仙女儿,与他相比,倒也不逊多少。但两人站在一处,却让人觉得是佳配,若非天公作美,人间哪得一见。

    沈蕴如感觉到医馆内齐刷刷往他俩看过来的目光,小脸便有些飞红,忙垂下头,站得离谢幼卿远了些。

    轮到了谢幼卿,面对齐医生的问询,谢幼卿依然冷着脸一言不发,都是沈蕴如在一旁代答。

    齐医生察看了谢幼卿的伤口,目中划过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大约生得太好和太聪明之人,多半有些怪异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并非就能活得快意自在,但如此自伤自残,也真是少见。他叹了一声道:“再深半毫就要伤到大血脉,恐怕都到不了这里来了,真是险呐!”

    沈蕴如瞥了谢幼卿一眼,心道:狠人。

    谢幼卿的这种刀口极深的伤,少不得要精细处理,齐医生不愧是苏州名医,不仅精通各科之症,对外伤处理也颇有经验,先将伤口用消毒的药酒清洗一遍,再将伤口细细缝合,之后敷上止血消肿的药,用洁净的布帛把伤口重新拴系紧了。

    沈蕴如眼睛一直看着伤口处理的过程,心想要是这么好看的手臂留了疤,可真是暴殄天物了。问了齐医生,知道谢幼卿的皮肉只是割破,并没有缺损,好好护理,也不至于就会留下疤来。

    沈蕴如眼中划过几丝轻松之色,她想自己之所以显得稍微紧张了一些,完全是出于爱才之心和国家大义,毕竟谢幼卿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民间有守护他的责任,是断断不能对他的伤势坐视不理的,换做是别人,应当也会如她一样的做法和态度。

    她还在看着,谢幼卿却冷不丁地用指尖拈了几片在桌案上垒着一叠雪白的棉布,丢到她的面前,“拿去,把手和脸给擦一擦,别整得像从凶案现场出来的一样。”

    冰块总算会说话了,能说话就行,沈蕴如才不想和他计较,不过这倒提醒她,她一直关注着他的伤势,倒把自己给忘了。

    沈蕴如走到医馆的盥洗室,对上洗手盆上的镜子时,不禁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她,脸上沾血,满手血污,倒真有几分女杀人犯的感觉。

    沈蕴如赶紧把手上的血污洗干净了,但是在擦脸上的血迹时,她心中却涌上几丝异样的感觉,他她和他之间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世上之事,总是不可预料的,而她好像又多了一项和他共同的秘密一般。

    等谢幼卿的伤口处理好后,已经花了两柱香左右的时间了。齐医生又嘱咐了伤口护理的一些注意事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从医馆出来已经是下午了,这个时间着实有些不上不下,过了吃午饭的时节,偏又离吃晚饭还有一截时间,只能吃点小吃填填肚子,沈蕴如抬头见前面有一家面馆,上面写着端庄大气的‘同兴面馆’几个大字。

    谢幼卿看了一眼沈蕴如,漆眸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走了。

    说完便撇下她便往人少的地方走,沈蕴如追着他道:“谢哥哥,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自己去。”

    “你流了这么多血,总要吃点东西恢复元气啊。”沈蕴如不由分说,拽起他的右手臂便往面馆走去。

    “沈蕴如,你适可而止。”

    沈蕴如索性不去理会他的话,很干脆地道:“可是我不会呀。”

    沈蕴如拽着谢幼卿进了面馆,又是一众齐刷刷的目光射过来,她赶紧扬起袖子挡住半张脸,找了一个角落里头的位置坐下。

    在苏州虽然人生地不熟,但身旁的谢幼卿实在太惹眼了,沈蕴如也怕因此而被认出来,传到外祖母家里去。

    苏州人爱吃面,苏州的风味,都在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里头,鲜甜的汤的和丰饶的浇头成了主角,面反倒是其次了。

    沈蕴如招呼店小二过来,点了一碗蟹黄面,见谢幼卿没点,她又多点了一碗三虾面。

    谢幼卿一副被“劫持”十分生气,却因十数年来读书修养而克制不发作的模样,他很随意地坐在凳子上,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冰冷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面地射在她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扎出洞来。

    沈蕴如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食欲都减退了,这尊神的脾气太大了,惹了他也不好对付,还是要好好哄一哄,除了哄,别无他法。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托着腮帮子问道:“谢哥哥,你能允许我跟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女鹅的脾气是真的好,但凡有一点不好,他们可能都不会在一起。没有无来由的宠和爱,其实都是因果相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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