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装疯卖傻二人组,完美!
另一边,赵元长趁着大家吃宴席,内院人手松懈,就走到那边去。
他有来过相国府,可内院还是第一次来,而且还不是光明正大的。他发现这个相国府远远比他想象的大。这种奢靡,让赵元长心里很是愤懑。后周自上而下提倡节俭,唯独慕容震翾奢华成风。
贺一一曾经说过,魏皖身上有竹香的气味,而推断他住的房间旁边应该有竹子。果不其然,魏皖的房间就在“茶房”的不远处,刚好中间隔了一小片竹林。魏皖这个人不喜欢热闹,平日除了帮慕容震翾办事,就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习道,或者在房门外练剑吹箫。而那支洞箫,也是他父亲的遗物。他没有朋友,唯一有交谈的就是慕容震翾了,但也几乎只局限在事务上。
赵元长走到魏皖的房门,先是一番观察。果然,像魏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防御之心总是很重。他在自己房门靠近底部的门缝里夹了一根非常微小的竹丝,若非仔细看,是完全发现不了。赵元长心想:这个魏皖看来是连慕容震翾也信不过?
接着,赵元长小心翼翼地拿走竹丝,然后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生怕魏皖还设置了什么机关。
魏皖的房间很是整洁,摆放皆居中对称,看上去有点死板拘束。案台后面的墙,一左一右地挂着两幅田园山水画。房间的左侧是一个六层书架,最上两行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些卷轴,看上去像是字画,下面四行摆放了好些书,且都列排列得井井有条。赵元长突然微微一笑,没想到在收拾房间这件事上,魏皖算是同道中人。所以他更加要小心谨慎地翻查他写过字的纸张了,不然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
在探查上,赵元长最是擅长。赵元长小心翼翼地抽了第二行的一卷来看,是一幅双鲤鱼图,黑白双色。赵元长看了看画作两边,并无落款。他有点失望,然后再小心地卷起画作,原封不动地物归原处。接着,他又随意抽出另一卷,打开一看,是一个女童的画像,惟妙惟肖,非常可爱。赵元长心想,这难道是魏皖的女儿?但画卷上依然没有落款,这让赵元长很是沮丧。
赵元长并无在书架上找到任何关于魏皖的字迹,于是他便到了魏皖的案台。他仔细检查了他案台的抽屉,是否像大门那样放了什么标识,然后再慢慢地拉开其中一个。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残旧的木盒,一看就已经有了好些时日。但木盒上面雕刻了两条鱼,却是栩栩如生,跃然木上。整个盒子,就这两条鱼的身体最为光亮,显然,魏皖常常摸着它们。
接着,赵元长轻轻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些信笺,上面都是写着“魏皖亲启”。他小心谨慎地打开一封细看,里面写的竟然是关于寻亲无果的消息。读完信后,赵元长又完璧归赵,放好信笺。随后,他再轻轻翻动,信笺下面有一张单独折叠的纸,折痕有磨损,且纸质泛黄,看上去有些年月,并且被多次折叠打开。赵元长拿出这张纸,打开一看,上面竟又是一个小女童的肖像,与刚刚画卷中的为同一个人。幸运地,这次终于找到了一处字迹,就在肖像下面写着“魏贞”两个字。赵元长推测,魏皖要寻的人,大概就是这个“魏贞”。
虽然只有两个字,赵元长倒是很认真地看了看“魏贞”两个字的笔锋走势,跟账簿上的笔迹是有点像。但单单两个字确实有些难判断,加上这从年月推算,这应该都是五年以上的纸了。有时候,人的字迹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改变。赵元长略有失望地把所有东西都归位,然后再找了找其他地方,再无发现其他有字迹的东西。他估摸着时间,也不能逗留太久。于是,他离开了房间,再次把竹丝毫厘不差地归回原位。
赵元长沿着竹林离开,接下来,他还想在相国府找找关于慕容震翾的一些机密。他发现了魏皖房间不远,有一个单独出来的小房子。那是整个相国府最低调的一个房子,也意味着是最不协调的一个。他甚是好奇,想必里面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是何人?”赵元长还没靠近,就被身后一个凶神恶煞的部曲把他喊住。“唰”地一声,赵元长不用转身,就知道后面有两个人,同时拔出刀来戒备起来。
赵元长喉结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我是……”他微微低头,虽面带微笑,可双手却紧紧握拳,目光凌厉,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官爷,官爷……”赵元长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来贺一一的声音,只见她快步向自己跑来。
部曲见之,直接对贺一一架起刀子。贺一一立马举起双手,笑着道:“官爷,官爷,我们是彭城郡主请来的庖厨。冷静冷静,有话好说。嘻嘻……”
部曲看到嘻嘻笑脸的贺一一,戒心稍稍放了一点,但刀还没放下。
贺一一继续笑面盈盈,从腰间拿出留寄晗给她的郡主令牌。“官爷官爷,这是彭城郡主的令牌。”
他们看了一眼,确定是彭城郡主的人,才稍稍把刀放下,可没有完全入鞘。“内院禁止闲杂人等进来,你们来此作甚。”
赵元长想要发话,却又被贺一一抢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官爷。”贺一一指了指赵元长,继续说,“那个,是我的弟弟,他这里有点问题,”贺一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所以刚刚走丢了,迷路了,我这不是在寻他吗?”
“……”在场的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贺一一继续戏精上身,笑着说道:“嗯。我呢,就是郡主请来制作糕点,以尽孝心的。但我从小就跟弟弟相依为命了。他脑子有问题,但胜在力气大,又听话,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便让他一块跟过来,顺便可以搬搬抬抬什么的。可刚刚,他说要解手,估计是找茅厕,迷路了。是不是啊,罗米?”贺一一看向了赵元长。
赵元长会了意,假装微笑地点点头。
贺一一假装生气地走向赵元长,然后一把扭住赵元长的耳朵,道:“叫你别到处走,你不听。你看看,你再不听话,官哥哥都要把你抓起来,不给你吃饭了。”然后,边对着部曲笑着,边从牙缝里低声对赵元长说:“快配合我!”
赵元长像是开了窍似的,须臾变傻愣,痴呆歪嘴,再挂着一条口水,说道:“姐姐,别揪我耳朵了,我知错了,呜呜呜……”,接着露出一副欲哭无泪又智障低能的模样。
这是赵元长平生第一次以这种姿态面人。一个八尺男儿,堂堂北辰司指挥使,真是想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卖疯装傻地配合贺一一?真的是疯了才这么跟着闹。赵元长的心理阴影面积可想而知。
“好好好,罗米乖,不哭不哭。是不是想尿尿啊?”贺一一松开赵元长的耳朵,改而用手摸摸他的背,然后温柔地安慰道。
赵元长点点头,继续一脸傻愣呆,嘴巴斜歪,忽变对眼,口水“甚为默契”地流到了下巴。他站在原地,提着自己的裤子,用结巴的口吻说:“要尿尿,要尿尿!就现在。”
贺一一突然被赵元长的精湛演技惊艳到到,连忙配合着说,“罗米,这里不是茅厕,你不能尿在这里啊。你看大哥哥们都看着呢,羞羞呢。”语毕,贺一一又假装尴尬地对着部曲们笑笑。
部曲一脸嫌弃,道:“快把他带走,真晦气!”
贺一一笑着对部曲说,“对不起官爷,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我这就带他走。”
赵元长继续配合演着道:“我要跟哥哥比尿尿,看谁撒得远!”
“罗米,听话,不能这样!姐姐现在就带你去茅厕,听话!”贺一一连拉带推,要把赵元长带走。
这时,部曲才缓缓地把刀插回刀鞘。“真是个傻子。姑娘,真是难为你了。可你这个弟弟也,长得,看上去比你年纪大。”
“没办法,脑子有问题,可能想太多,所以长得,确实是,着急点。但我们也看不懂傻子的脑袋里装了啥嘛,对不对!请勿见怪!请勿见怪!”贺一一又指了指脑袋,客气地笑着。一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的样子。
赵元长继续装傻,全力配合贺一一,还边说边跺脚。“姐姐,快点,我要尿了……”但他心里已经憋得慌,感觉一辈子的英名都毁在这么一出“戏”上了。
“晦气,快走快走!”部曲们实在看不下去,催促着贺一一和赵元长离开。“姑娘可要看好他了,别让他到处乱撒尿!哈哈哈哈。”
“是是是,谢谢官爷,谢谢官爷。”贺一一见状,立马拉着赵元长快步离去,刚刚悬在刀上的心,才放松下来。
两人离开内院。赵元长停了下来,神情恢复正常,这时贺一一才敢松开了赵元长的衣袖,紧张地问道:“你没被认出吧?”
“应该没有。”赵元长擦擦了嘴角的口水,一脸正经地说道。尽管他心里早就已经把方才装疯卖傻的自己嫌弃千百回了,但他也说不出,自己方才为何如此完美地“逢场作戏”。难道是被贺一一带动了气氛?
“那就好!有惊无险!”贺一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刚刚看你这么波澜不惊地转身,我都为你捏一把汗!哪有普通老百姓看到拔刀相向的部曲,还如此冷静的?”
“……”赵元长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贺一一。他很好奇,贺一一的脑袋到底装了什么,竟然自编自导出那样的剧本。还是说,她本身就是这般疯疯傻傻,大大咧咧。
“那你房间进去过了?”贺一一看着一脸平静的赵元长,继续问道。
“嗯。”赵元长点点头回答。
“那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接着,贺一一浅浅一笑,继续道:“演技不错!”
“配合你!”赵元长一脸平静地说。
贺一一邪魅一笑,调皮地说道:“我以为那才是你本相!”
赵元长瞥了一眼贺一一,嘴巴冷冷,但心口暖暖地说道,“那想来刚刚你是真情实感,手脚并用地表达自己对我的不满吧!”
“嘻嘻,被你发现了。但我贺一一从来都是如此真实……”
可话还没说完,贺一一和赵元长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男声。“前面两位……”
他们停下脚步,贺一一深深呼吸,却闻到了檀香、竹香和桐烟墨香的味道,恰如那日在玉香瑶、她感觉,身后那男子就是魏皖。
赵元长也听出那是魏皖的声音。他虽然没有与魏皖交谈交手,但好歹也是见过面,如果这里被魏皖认出,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所以赵元长紧紧地低下头,缓缓地转过身,不与他两眼对望。
贺一一也缓缓转过身,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说:“官爷,我们是彭城郡主带来的庖厨。找茅厕,迷路了。刚刚已经有官爷给我们指路了,我们现在折回。抱歉抱歉。”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一点都不敢抬头。
“哦?”魏皖面无表情,淡淡一说。一个字却寒得贺一一全身哆嗦,如置身于冰雪之中。
“抱歉抱歉。我们是粗人,没见过那么大的地,所以迷路了。”话音刚落,贺一一又掏出了郡主令牌,递给了魏皖,说道:“这是彭城郡主的令牌,是她带我们进来的。”
魏皖看了一眼,确定是留寄晗的令牌。指了指贺一一左后方,淡淡简短地说道:“那边。”
“是是是是。谢谢官爷指路。”贺一一始终低着头,不敢与魏皖对视。然后一边把令牌收起,一边与赵元长转身快步离去。
须臾,魏皖似乎意识到,留寄晗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令牌给到一个小小的庖厨呢。他神色大变,立马呵令:“且慢!”接着,他一步步走向贺一一,命令道:“转身,抬头!”正所谓,人狠话不多,说的就是魏皖了。
贺一一倒吸一股寒气,她抿了抿嘴,颤颤巍巍地转过身,赵元长也波澜不惊地转身。这一切的一切,缜密的魏皖都看在眼里。敏感的触觉,让魏皖不禁怀疑起他们的身份和意图。
“抬头!”魏皖催促。
贺一一紧张到心脏都要蹦出来,心里不停地呼喊着,别认出我,别认出我!
“抬起头!”魏皖再三催促!
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紧张到让人窒息。
“阿皖!”
留寄晗及时出现,贺一一和赵元长都松了口气。
魏皖转过身,毕恭毕敬地给留寄晗行礼。虽说留寄晗刚刚在宴会上公开说把自己当做家人,但他自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在礼仪上,他还是会遵守规矩的。
“这么巧,他们就是我请来做糕点的朋友。”留寄晗转过身,对着贺一一和赵元长说:“你们怎么在这?”
“回郡主,我们找茅厕,迷路了。这位官爷刚刚为我们指路。”贺一一终于有了些底气,稳稳地回答道。
留寄晗道:“哦。原来如此啊。这里比较大,确实容易迷路。”
贺一一当着魏皖的面,把留寄晗的令牌还了回去。“承蒙郡主照拂。我们先找茅厕了,刚刚花了太多时间,现在快憋不住了。”贺一一继续低头,做着打尿颤的动作。
留寄晗微微一笑,道:“好,那快去吧!憋着不好!那边走就是,别再迷路了。”
贺一一与赵元长撒腿就跑。
留寄晗看着贺一一与赵元长离开自己和魏皖的视线,她才转过身去,对着魏皖说:“抱歉了,我的朋友不懂相国府的规矩。”
魏皖看了看留寄晗手上的令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道:“我只是好奇,郡主的令牌,为何在她手上。”
“哦,他们本不在庖厨的受邀名单上,我怕有人为难我的朋友,才如此。”留寄晗解释道。
“明白了!”语毕,魏皖对留寄晗作了个叉手礼,便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留寄晗站在原地,目送魏皖,直到他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快步往后厨方向去。可就在留寄晗转身离开之时,转角处,魏皖的眼睛一直暗中看着留寄晗离去。
魏皖眼睛转动一下,觉得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他匪夷所思。突然,他的眼睛定了一下,便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蹲了下来,看看房门的那条竹丝。幸好,赵元长的反侦能力很强,那根竹丝几乎原封不动地在同一个位置。这时,魏皖轻轻拔走竹丝,稍稍松了口气。
他推开房门,眼睛扫了一眼,察觉到有些异样。只见那书架上的木盒有毫厘挪动。魏皖眉毛动了一下,眼睛一瞪,往木盒那边走了过去。他心里始终无法消除对那两个庖厨(贺一一和赵元长)的怀疑。他想要继续检查,自己的物件是否被触碰过。
这时一只灰白色的狸奴从书架的某个角落利索地跳了下来,喵了一声,然后轻轻地走到魏皖的脚边,娇娆一蹭,琥珀黄的眼睛,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魏皖稍稍松了口气,缓缓地把狸奴抱起,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部,用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喃喃说道:“贞贞,又不听话了?”
只见,他的眼睛轻垂,眼光迷离,如同暗夜中乌云背后的一丝淡淡的月亮余光,顷刻温柔了整间阴沉拘束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