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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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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一一被带走之后,赵元长命人把胜桃居里里外外都仔细搜查,包括一桌一椅,一著一碗,一菜一肉,就连后厨的冷饭残羹都不能放过。对于赵元长而言,任何存在的实物都有可能成为密报的载物。他们就曾在一个道家方士的家里,一个墙上挂着的不起眼的葫芦底部,发现了暗格,打开一看就是一份非常重要的军事情报。只要有赵元长在的搜查,哪怕是用一颗尘包裹的情报都会被他搜出来。

    这不,他们就没费多少力气,就在一个来自太原,名叫闫郃的庖厨的菜品摆盘装饰中,发现了一份重要谍报。原来,这个闫郃和辛六儿都是北汉的细作,借着这次比赛,闫郃把谍报放在装饰里面,待比赛完毕,辛六儿清理厨余之时好拿走。但北辰司的探子早已获知有人借比赛来接头,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到比赛尾声之际将细作一网打尽。

    赵元长打开看了一下,发现上面全是数字。嗯,这是一份加了密的谍报,想要破解,还需有密码母本,但赵元长看上去的样子并没有很惆怅,他似乎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与部署。他从来都是个未雨绸缪之人,目光总比别人看得更远一些。

    勘察完毕之后,林刊看着一片狼藉的胜桃居,叹了口气说:“可惜了这些好酒好菜了。”

    “今晚让后厨给你加菜。”赵元长轻轻一笑说,这是他到胜桃居那么长时间,第一次表情放松。确实,林刊虽是他的下属,但他待林刊却情同手足。冷面之下,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情义的。

    “哎,大人,这北辰司的菜怎么能和胜桃居比呀?”林刊抱怨着说,其实他早就想吐槽了。当今圣上郭威节俭朴素,而作为直辖于帝王之下的北辰司在行事作风上自然也要作为百官榜样。因此,在工作餐的质量上,确实稍有欠缺。

    “有意见别吃啊!”赵元长对着林刊翻了一下白眼,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其实心里只不过想逗一下他。

    “没意见,没意见……”林刊苦笑着回应,但想了想,还是追着补充一句,“大人,要不还是换个厨子呗……”

    “我考虑考虑……”赵元长快步走在林刊前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偷笑。

    (北辰司司狱)

    贺一一被带进又黑又臭还湿漉漉的北辰司司狱了,老鼠,蟑螂倏从自己脚边掠过,她便惊吓得哇哇叫。从小到大,她虽不是长在权贵之家,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虽经历战争烟火,随家人逃过难,也未见过如此血腥、冷酷、黑暗、肮脏的牢狱之地。现在的她都悔青肠子了,刚刚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荡然无存。

    路过的牢狱内有囚犯对她嚷嚷,更是把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了。她几乎都是半闭着眼睛跟着狱卒往前走------要不是刚刚自己逞强,要不是得罪了北辰司指挥使赵元长,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里。天啊,这次死定了。比赛没了,菜谱也没了,小命,更是在刀俎下。贺家肯定不会来赎人了,特别是二叔,他都巴不得要铲走我这个眼中钉。哎,我怎么那么倒霉……

    狱卒见她是个女子,都算优待她,把她关在了最角落的一间,旁边都没有其他囚犯。她四处环顾,铜墙铁壁,越狱几乎是不可能了。看着这阴暗潮湿的地牢,唯一能让她可以自我安慰一下的是,没有在外头那么热。但她走着走着又觉得太过阴冷,只好双手搓着肩膀,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个时候,大概北辰司的人都在忙着胜桃居搜证吧,压根就没人来审问什么的。

    贺一一都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她在牢里来回踱步,忐忑又矛盾,只能好好劝勉自己------不行不行,贺一一,你一定要冷静,自己又不是间细,又没有犯法,盘查之后没问题肯定会放人……除非,赵元长这个变态心胸狭窄,揪着不放……哎呀,贺一一,你今天是吃了什么豹子胆来顶撞北辰司的人啊,真是祸从口出,要你作,要你装!

    就在这时,牢狱送饭的人来了。贺一一的思绪稍微放松了一些。她从小就对吃特别敏感,这估计是遗传了她爷爷贺年的优良基因吧。可她不只是会吃,还真的是会吃!她去研究烹饪,更去研究怎么样通过烹饪给人带去快乐,在她眼里,烹饪是技术,更是艺术与哲学。

    “开饭了,开饭了。”送饭的人喊到。

    “哎,我贺一一,堂堂名厨贺年之后,居然有天沦落到吃牢狱饭,真是……”贺一一嘀咕着。

    虽然如此,她还是对着牢狱饭充满好奇,毕竟这对她而言,也算是有生之年的一个特别的经历,特别的风味吧!后面要是自己没事放出来,还可以跟别人吹吹牛呢。

    送饭的人拎着两个木桶来,挨个牢给囚犯舀饭。与其说是饭,还不如说是稀拉得不行的面疙瘩。

    送饭的还没靠近贺一一的牢,她就已经闻到一股馊味,便直接倒了胃口------这还是人吃的吗?

    “开饭啦哈。”只见送饭的是一个大叔,四十上下,有点驼背,司狱的守卫们都管他叫陈叔。

    贺一一迟迟不肯拿出牢中的破瓦碗来接面疙瘩,陈叔本来不想理,又见贺一一是个女子,便轻声地劝了一句:“吃点吧,这牢狱之苦,男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你一个小娘子了。”

    贺一一侧眼看了看陈叔拎着的那桶面疙瘩------从色香味而言,实在是触碰到她那对烹饪追求的底线。“我说大叔,这面疙瘩都馊了,还怎么吃?”贺一一忍不住,开始了她的烹饪哲学模式。

    “哎哎哎,你这小丫头片子,有你吃就得了,还嫌弃?”陈叔也看了看贺一一,觉得她甚是娇气。

    “不是,大叔。这历代天子都仁及囹圄,就在酷秦,也对囚粮有定量。我且不说这馊不馊,这分量恐怕也不够吧?”贺一一说起道理来,还真的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虽然她是庖厨世家,可她从小就爱看历史,爱读诗书,她觉得烹饪灵感可以源于自然所造之物,也可以从历史典故,诗词哲理而来,这样就不只能满足果腹之需和愉悦舌尖之觉,更重要是让身心也丰富起来。

    “小样的,你什么意思啊?”陈叔有点不悦。

    “没,只是怀疑你手里蘸了多少油水。”贺一一用狡猾的眼神看了看陈叔的手。

    陈叔一惊,便立马反驳道:“你这小丫头,别乱说啊,我虽然是给牢狱做饭的,但中饱私囊这种直不起腰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贺一一看了看陈叔的驼背,本想怼回去,但吸取了刚刚在胜桃居祸从口出的教训,便收住了嘴。她眼睛转动了一下,然后让陈叔靠近栏栅,语重心长地说:“哎,大叔,其实啊,这做饭跟做人的道理一样,都得有追求。”说完,又给了陈叔一个坚定的眼神。

    陈叔定睛看了看贺一一,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回过神来,就破口一句:“疯子!爱吃不吃!”接着,就拎着木桶走了。

    贺一一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别吵了,叫你倔!

    另一厢,辛六儿在胜桃居见识过赵元长的心狠手辣之后,在审讯中也毫不保留地交代了自己早就在胜桃居潜伏,与乔装成不同身份食客的细作交接信息,数月有余。可以说这个胜桃居也算得上一个联络点了。选择如此声名显赫的胜桃居作为联络点,还真的有点剑走偏锋,不知道这是故意而为之,还是因为这是慕容震翾提匾的酒楼,怕是觉得有这棵大树,可以更好地遮阴吧。

    至于闫郃,比辛六儿更加爽快地承认了自己是从太原来的间细。他招供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到开封执行任务,只负责传递北汉的消息,行动要求他把纸条放在摆盘装饰中,自然有人接应。因此他连辛六儿就是他的接头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上线是谁,密报是什么意思了。

    密报内容,密码本,以及众多北汉间细的谜底始终还没解开,赵元长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眼见北汉的动作越来越频密,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都是迫在眉睫的事。特别是自从赵元长策反了一名北汉间细,从他身上获悉北汉特务机构天机府的一些计划之后,他就觉得留给北辰司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若不尽快揪出潜伏在后周的北汉间细,破坏他们的计划,后周就岌岌可危了。想到这里,他的内心难免着急起来。

    赵元长审完两名间细后,恰好碰见数名司役把从胜桃居缴获的证物尽数搬进了北辰司的天璇殿内。顾名思义北辰司,其司的设计都以北辰造型而建,而里面的主要建筑,均以北辰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来命名。首殿为天枢,一般对外事务都会在这里进行,而天璇殿是连接外务与内务区的一个过渡,因此一些刚刚缴获回来并为归类入库的案牍文书证物等都会先放在这里,至于赵元长办公的区域在“天玑”。

    “大人,这是从胜桃居缴获的证物。”一名司役说道。

    赵元长嗯了一声之后,见此司役生面,便再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赵元长有着超人的记忆力,只要他见过的脸孔,就不会忘记。而进入北辰司的人都需要经过“星探”(专门替北辰司在民间发掘符合北辰司任职资格的人事官)的筛选,还有重重考核,且需要实习半年,符合资格才能入职,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对与赵元长来说,这些人不只是下属,他们都会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他会记住每一张面孔,和每一个的名字。

    “回大人。卑职蒋甯,是最新一批入职北辰司的司役。今天是第一次出任务,如有不周之处,请大人责罚指正。”

    只见这个蒋甯,虽然长得普普通通,但说话倒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淡定自若。北辰司的考核从来不设上下限,能通过全部考核方能上岗。如全部不通过,不会有任何后补。赵元长想起,最新一批通过考核的司役仅有两人,他是其中之一,也算得上是个精英。因为说话大声,北辰司的人私下给了他一个外号“蒋雷公”。

    他笑了笑,对蒋甯说:“哦,你就是通过考核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不错!辛苦了!”

    “谢大人夸张!卑职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然这位司役名叫蒋甯,但他说起话来,一点都安甯,让其余几个司役都不禁偷笑他说话大声。

    接着,赵元长走向那一箱箱的证物,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今天比赛赛果的信封。信封看上去很是精致,封面还有一个仙桃形状的图纹,上面写着“胜桃居”,显然这是定制的信封。对于这种“封起来”的秘密,赵元长总是非常好奇,他打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笺也相当别致,打开后还有淡淡的桃花香味。胜桃居不愧是开封第一楼,细节尽显心思。

    只见那信笺上的字也颇有风骨,赫然写着------第一名:“庄生晓梦”,贺一一。

    “呵!”赵元长嗤笑一声。

    他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厨娘,于是挑了一下眉毛,但很快神色又归于平静。身居特务机构的指挥使,他面部的表情管理在司里绝对是“谁与争锋”的水平。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笺塞回信封。物归原处,不破坏证物,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接着他又翻了翻一些证物,然后就匆匆回到“天玑”,并让人拿来今日在场人员的背景资料。

    赵元长翻了一翻那堆背景资料,直接抽出“贺一一”那张。显然,赵元长对她特别有兴趣。李唐天祐二年御厨贺年之嫡长孙女,清泰元年正月初一,生于洛阳,年十七。双亲于清泰三年辽兵攻入洛阳时不幸身亡,随与祖父贺年迁至开封……哦,难怪叫一一,原来是生辰,虽然起得有点不动脑子,但也挺好记的。赵元长心中嘀咕着。

    这时,林刊拿着一盘餐食进去赵元长的房间。“大人,先吃点东西吧。”

    赵元长看了看林刊端上来的餐食,有饺子,蒜,醋汁。但赵元长闻了闻,是猪肉饺子,虽然很香却没有半点胃口。反倒饺子旁边的醋,让他有点食欲。于是他下意识地用筷子蘸了点醋,然后放在嘴里抿了几口,就连醋汁滴到衣服上也没有察觉。而在旁的林刊,突然肚子咕噜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赵元长,“大人,卑职失礼了。”

    “哦,答应过给你加菜,你拿去吃吧,我先看下资料。”赵元长微微一笑说,这比起刚刚在胜桃居时冷峻,温柔了许多。

    林刊向来饭量大,自然是毫不客气,直接把盘子端走后就开吃起来。不过可能是体质问题,林刊饭量虽大,但无论怎么吃都胖不来,这让北辰司很多弟兄都心生羡慕,私底下帮他起了个绰号“林不胖”。

    赵元长继续仔细翻阅贺一一的背景资料,发现她的背景清白得无懈可击,几乎没有任何疑点,可以放走。但贺一一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呢?还有,她说要搜身时使的眼色,恰好落在间细庖厨上,这是巧合吗?赵元长用食指关节位轻轻搓了一下人中,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便命林刊把贺一一带到“天玑”来。

    贺一一被带到赵元长办公的地方,只见她还有不服之气,但却没了之前在胜桃居张牙舞爪之势。她用眼睛瞪了瞪林刊,随后又快速地环顾了房间四周,整洁得有点严肃,严肃得有点死板,总之就让人感觉很拘束,很压迫的。她估摸着赵元长除了工作也没有什么消遣了,这样的生活是多么无趣啊!但打量完房间之后,贺一一就微微低下了头,她是真的怕看赵元长那双会把人吃掉的眼睛了。

    林刊想让贺一一跪下,但她坚决不肯跪,赵元长也不想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太过暴力,便让林刊停住。赵元长又一次把贺一一仔细打量。,她早已把先前散开的长发用发簪绾起来了。他瞄了一眼那发簪,就已经快速地判定那是她娘亲留给她的,毕竟那样式比贺一一的年纪还要大。要做一个称职的北辰司指挥使,就是连女性的饰物都要略懂一二,因为有些时候他们面对的间细会是女性,而一些饰物,甚至胭脂水粉都很可能是被用来传递信号。总之,任何物品在赵元长面前,他都会在脑子解剖一遍。随后他又快速认真把贺一一的穿着扫描一番,与背景资料上所记录的符合。可以这样说,站在他面前的贺一一,就像是一张行走的背景资料,没有丝毫出入。

    看来是可以把她放了,但赵元长还是想确认几个问题。于是假装要把贺一一定罪,问道:“贺一一,你可知罪?”

    贺一一虽然没有直视赵元长的眼睛,但却从他的语气听到了一丝放松,并不如之前在胜桃居那样冷峻。终于,她敢把头抬起,微微一笑说:“民女知罪。”

    赵元长本以为贺一一会很害怕,却没想到从她快速而坚定的回答,还爽快地承认自己有罪?这是什么情况?她微笑时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散发出一种淡定自若。一时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被动了。但他怎么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呢?于是,他继续顺着问:“你可知你得了何罪?”

    贺一一的黑溜溜的眼睛转动一下,不禁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她知道他掉进了自己的一个小圈套。于是她顺势先收起了之前的爪牙,然后嘟起了小嘴,稍稍撒娇地说道,“民女……得罪了指挥使大人!”

    赵元长眉头轻轻一皱,这是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他感觉自己掉进贺一一的一个小陷阱里了------说是得罪了自己,又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说不是的话,那就明摆着她是无辜的,可以放走了,而那句“你可知罪”就显得多余了。如此不按章出牌,让赵元长第一次尝到一点小挫败。但很快,他又调整过来,他必须要这个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说吧,你如何知道我是北辰司指挥使?”

    转移话题?------贺一一突然放下心头大石,她知道他掉进圈套但死撑脸面。反正自己很快就无罪释放了,跟他聊聊天又如何。于是她莞尔一笑,冷静对答:“大人的官服是正四品,且腰上佩剑是琉璃剑。坊间都说了,那是皇上赠与大人的,用来褒奖大人有忠贞报国琉璃剔透之心。还有你披风上的金色北辰七星徽,那也是皇上御赐,普天之下,仅赵指挥使独有。”她那脸颊上梨涡更加清晰,散发出一种狡黠的自信。

    与之前不同,贺一一的话有点抬举之意,这让赵元长心里舒服了点。他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接着问,“观察力不错!那想必你已经知道间细了吧!”他并不意外贺一一刚刚的分析,毕竟那是家喻户晓的事实,但他好奇的是贺一一在胜桃居给他打的眼色,她是如何得知那个庖厨就是个间细。

    “回指挥使大人,”贺一一自信一笑,似乎早就猜出赵元长会问这个问题,看来这一局的主动权还是在贺一一手里。“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用蜡做雕花的庖厨。”

    “哦,可有证据?”赵元长心里开始泛起一丝惊讶的涟漪,一个小小厨娘,洞察力如此惊人,但他脸上还是依然平如明镜,倒是要听听这个厨娘的分析。

    “证据应该已经在赵大人手里,不是吗?”贺一一看了看赵元长,眼睛里透出一点机灵,这个眼神被赵元长抓住了,他再次被被贺一一不按章出牌的回答打断了思路。

    “我是问你如何发现?”赵元长发现自己处于被动,他立马换了另一种问法。

    “哦,你问的是怎么发现啊?”贺一一看着赵元长通过换个问法来挽回自己被猜透心思的脸面,为不禁露出嘚瑟的神色,还有用狡猾的眼光偷瞄了一下他。她举起三根手指,然后颇为自信地说道:“有三个细节!第一,他应该来自太原地区。虽然他所做的菜肴不是太原菜,但他的衣袖和鞋袜都蘸了莜麦粉,这是太原人做莜面用的,在开封并不多见。”

    赵元长认真地听着,脑子快速转动,把自己看过验过的细节都一一在脑里对照着。

    “第二,一般烹饪比赛都就地取材,食物直接就可以做雕饰,能把雕工与味道结合,更能体现一个庖厨的水平精湛,但他却用了蜡来雕花,姑且不说这中看不中吃,蜡遇热融化而污染食物,乃大忌。放弃庖厨的基本素养而用蜡,这里面的原因不用我说,赵大人应该比我更懂。”

    “那第三个细节呢?”赵元长似乎很满意贺一一的分析。

    贺一一神情轻松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都说对了,然后洋洋自得地继续说:“第三,就是赵使大人您砍断店小二的手时,正常人都怕血腥扭开头不敢看啊,或者吓着了,但唯独那个庖厨神情悲伤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之前认识或者有交情,也不会流露出一种‘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捕却无力拯救’的感觉。”语毕,她得意地看着赵元长,就等着他再称赞她一次,然后可以放自己走。

    “分析能力不错!”赵元长全程面无表情地说。其实,能从赵元长嘴里说出两次“不错”,已经实属不易。贺一一本来心里是乐滋滋的,可他每次说话总是板着脸,让贺一一怀疑,他的脸是不是被浆糊糊着的,永远都一副臭黑脸。

    “嘻嘻,谢谢指挥使大人!那我可以走了吗?”贺一一嬉皮笑脸地搓着小手问。她真的是归心似箭啊。那是自然,一个正常普通老百姓,谁愿意到这北辰司来呢。

    “可你不觉得,你一个小小庖厨能看透如此细节,更加可疑吗?”赵元长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再次冷若冰霜地看着贺一一,如同一把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让人筋骨瑟缩------好吧,他还是有表情的,就是这种冷峻、冷酷的表情。赵元长心里嗤笑,觉得这一局的主动权他应该可以扳回来了。

    可他没想到,贺一一依然淡定,还轻轻一笑,“我想赵大人带我来这里问话,而不是在狱中,都应该是了解过我的背景,觉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又有一些不查问就心痒痒的问题,而如今我已经回答了,所以我应该可以走了。”贺一一的这份小自信,又把主动权拉到自己这边来。

    他们之间的唇舌之战,更是心理之战。来回数个回合,各不相让。站在旁边的林刊,一会儿看看赵元长,一会儿看看贺一一,这简直比刀剑交锋还精彩。

    赵元长心里又泛起吃惊的涟波,以前总是他轻易看穿别人,这次居然三翻四次被攻破,她果真是个小厨娘吗?站在赵元长眼前的贺一一,不再只是一张背景资料,而是变成一个问号了。但赵元长最擅长掩饰情绪,他自然没表现在脸上。他下意识地背向贺一一,双手交叉放在背后,假装考虑是否要放走她。

    这个动作贺一一是看在眼里了:转攻为守?再伺机反击?没门!

    于是,贺一一决定给他破防一击。她突然把声音变得嗲起来,撒娇说道:“哎呀,赵使大人,您看您都辛苦了大半天的,连饺子都没好好吃吧!您把我放走了,就可以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了!”

    这次不仅是赵元长,就连林刊都吃惊起来。贺一一虽然没有看到赵元长的表情,但她瞄到林刊的惊讶,便知道自己说对了。赵元长拇指动了一下,他是真的好奇,本想开口,却被林刊抢了话:“大胆,竟敢妄自猜测大人。”

    “我没妄自猜测啊。更何况,赵大人根本就没吃那饺子,他全都给你了,林校尉,不是吗?”贺一一嘚瑟得说道,然后又用挑逗的眼神看了看林刊。

    林刊此时用极为惊讶的眼神看向赵元长,他感觉这个贺一一有千里眼似的能看到这里的情况。而这一次赵元长没有说话,并且克制自己不要动拇指,后来索性他把双手都挪到前面,不让贺一一看到他任何表情,任何动作。

    贺一一看赵元长没反应,轻“呵”一声,调皮问道:“难道赵大人不好奇我怎么知道吗?”

    “呵,气味。”赵元长看穿了贺一一的雕虫小技,直接帮她回答。

    “嘻嘻。是的呢!我们这些做庖厨的,鼻子都很灵。刚刚林校尉带我来时,我就闻到他身上有蒜味,醋味和饺子味。”

    林刊听后,捂住了嘴巴,哈了一口气,闻了闻,蒜味,他尴尬地皱起眉。

    “这与我进来闻到的气味时候一样的,可赵大人说话时却没有饺子味和蒜味,说明您并用过餐,所以我估摸是饺子被端过来一阵子,又被端走了。但赵大人不只是因为太忙才把饺子让给了林校尉,而是因为您根本没胃口,因为您什么都没动,却只动了醋。”

    赵元长背向贺一一,抿了抿嘴唇。

    “因为那醋汁滴到赵大人的衣服上了。”贺一一看赵元长没有反应就继续叨叨。

    赵元长听后,不由地往下看了一下,确实有个小小的醋汁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赵元长自觉有点被贺一一搞到伤脑筋了,工作已经压力很大了,现在还“□□裸”地被一个厨娘“解剖”一番,这让他很不舒服。但他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一个毫无线索价值的人身上,唯有把她放了。

    他转过身来,示意让林刊带她走了,并用眼神暗示要林刊之后要跟踪监视她。赵元长和林刊共事多年,一个细微的眨眼,已是心照不宣。

    贺一一感觉自己把之前在胜桃居丢了的颜面都赢回来,有点洋洋自得。毕竟除了厨艺,她还是满意自己与生俱来的洞察力,把两者结合一起,便是她自己独有的一套饮食心理学。作为一个厨子,也应该学会洞察人心,才能做出符合食客心理需求的佳肴,从而让他们身心都得到大大的满足。她谢过赵元长之后,起身准备离开时,又突然问道:“那,指挥使大人,民女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元长眉头蹙了一下,然后嘴巴轻轻一扬,又瞬间放了下来,恢复严肃和清冷。他似乎猜到贺一一想要问什么问题,这是他可以挽回颜面的一次机会,他冷冷呵斥:“出去!”

    贺一一先是一阵失落,而后突然又有点喜悦,但最后她还是失落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指挥使大人。”

    嗯?是猜出了比赛结果了?赵元长如是想。

    “等等。”赵元长突然叫住贺一一,“唾沫星子不该是佐料的一种,以后话还是少说点!”赵元长觉得贺一一算是个聪明人,心里也是对她的洞察力有点欣赏,但她不仅话多,而且说话直来直去,容易祸从口出,所以好心地提醒她一下。

    贺一一看了看赵元长的背影,知道赵元长还是有点计较,虽然她心里还有有点不服气,但此刻只管保命要紧,反正刚刚已经“完美复仇”了。她笑了笑:“赵大人教训得极是!”

    走到门口的时候,贺一一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赵大人兴许近日因为公务而感到疲倦困惑,多多休息,也让后厨弄点糖醋酱料的食物,可解大人的食欲。”这句话,贺一一并没有任何冒犯,也没有丝毫要炫耀自己洞察力的意思,她不过单纯地出于善意的关心。

    但这句话到了赵元长的耳边,就让他感到无比诧异。明明平时是他在剖析别人,怎料这次是自己被人剖析。能从一滴醋汁能发现那么多东西,她真的只是一个厨娘吗?但她还是说对了,他确实有点疲惫了,这些时日,他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所谓庖丁解牛,她解的,可是人心啊!

    赵元长从窗户一直看着贺一一远去的背影,他心里再重复了一个问题:她真的只是一个厨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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