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昼
日薄西山,街上路人来往冷清,纪兰席地而坐摇着扇子,一人从远处踱步而来到面前时转身停下。
“这位公子买画啊?”
那人一身月白衣衫,看他一眼。
一团团墨迹连成一片布满整个扇面,在可怜的一点留白处行书的四字“国色天香”。实在是很难从那乌漆嘛黑的一团里看出国色来。
那人弯腰拾起一幅画,画上一个大圈,圈里上面浮着一团淡墨被围在圈里,下方层层叠叠一堆杂乱线条,线条之间引出一条粗线,粗线虽弯弯曲曲但看的出是向上去的,末了染开浓墨一团,接着直掉下几滴墨在画上,像是收笔时,笔上的饱墨滴在画上,也恰好滴在这圈里,圈内留白处簪花小楷书一句“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声”。
他放下画,俯身拿起旁边一副,方形里墨迹浓稠,勉强可以看出是在里面又布了个方形,最显眼的一笔从下往上好像是要穿过两个方形,却在最后淡了笔墨,其用笔之豪放堪比一旁草书的一句“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
将这幅画铺在地上,纪兰看着这人拿起第三副画,最上头一个圆,里面星星点点的墨迹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下面更大一个圆,圆周围一笔笔歪七扭八画的,很细墨却很足的插在画上,其上正楷四字“白玉无瑕”。
那人好像终于看不下这蹩脚的画技,将画往地上一扔,却还是俯身去找第四幅。
纪兰合扇挡住他的手,“这位公子,我的画可新鲜”
那人冷冷看他,“不过一些旧词。”
“旧事也有细品的味道,何况旧词”纪兰抬抬折扇,那人收了手,“不如将画买回去,上头虽是些旧话看多了也有些意思。”
“世人多好新奇,喜新厌旧才是常态。”
“那也要分什么物和什么物,何况这第四幅画对公子来说难道不新奇?”
那人拿这三副旧画和一副新奇画要走,纪兰叫住他“这位公子,人生难逢知己,不如明日醉华楼痛饮一番,聊表今日知己情义。”
那人也不应转身便走。
“小兔崽子,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纪兰讪讪一笑,“买画嘛,发扬咱娘惊为天人的画技。”
纪涵瞪他一眼“就你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揽境阁都不敢挂你的画,你不给你娘抹黑就不错了。”
“唉~爹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昨天还卖出四幅画呐,太子殿下买哒!墨小公子还是我常客勒,这证明什么?证明你儿子的画挂不上去是他们没眼光啊!”
“呵,”纪涵翻了个白眼,抽出纪兰扯在手里的袖子,“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得,我告诉你,我今天向皇帝请辞了。”
“啊?!”纪兰手一抖,“原来您还当着宰相呢?”
“我辞的是那个吗?!我辞的是墨家教书先生!”
纪兰展开折扇,“是这样啊……”
纪涵收回跺脚的腿,“墨燧想要习武了,我不太放心,你看着点他,平时出府的时候小心点。”
纪兰垂眼合扇,将手背到身后“我一直想问,墨小公子身为将军独子,怎么多年为什么不习武?现在想明白了,怎么还要躲着墨将军。”
纪涵悠悠叹息“践戎心里大概是忌惮什么罢,谁又知道呢……”
展开第四幅画,这画极长,顾酌抖抖画轴,画展开铺在地上,极浓的墨将边缘尽染黑了,画里圈出一个大圆铺满极长的画,浓稠的墨被拦在圆外左边还是一丛乌漆嘛黑的不知道什么,边上注释似的提上四个小字“国色天香”,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对这四字有什么恶意。从这一丛里流出几条线绳子般捆着一团淡墨,,那墨本是像雾一般的偏在雾里画上一个小人,那小人一根根线似的手脚缠成一团,之所以能知道它是个小人是因为一边的注释——人。
这两团墨一左一右占据画的两边,而中间插着两笔难得画直的粗墨,一道墨上团了许多淡墨将这道墨团的头重脚轻,比棒槌还不伦不类;另一道墨上分出许多枝细墨一条一条的,插到那团“国色天香”流出的几条线上。两墨中间一个坑坑洼洼的勉强算的上圈的圆,圈里溅了几点墨,里面恶意的四字“白玉无瑕”。
顾酌看了一会,看看的心力交瘁,旁边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凑上来,看一眼道“这是谁的草纸,怎么还装上去了呢?”
顾酌听到笑了一声,“街边乞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