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三天陪跑
张灿残留的笑意也消失了。
这是林良第四次嫌她丑。
高三的日子每一天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时间随着纸张翻动和笔尖磨损而匆匆流过，记忆单调统一，仿佛除了老师站在讲台上的讲课声，就是卷子发下来时的摩擦声。
但林良说过的很多话她却印象深刻，比课本上的公式记得都要牢固。大到这种嫌弃，小到他不以为然的一个眼神……每一个能牵动她心的细节，她都记得。
她好像从没像现在这么自卑过。
她点了点头，棕色的睫毛像是撑在咖啡店窗上的雨帘，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拉伸着后背，血液倒冲进脑袋的那一刻，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轻微地叹了声气。
从她决定要靠近云端开始，她就知道，这样远远望着他的隐秘心酸，会一直存在下去。
天空中漂浮的云并不会向大地坠落，隐藏在角落的小老鼠也无法冲上云霄，她只能躲在肮脏的垃圾桶后面，在完全淹没自己的黑暗里面，偶尔抬头看看，看一眼也足够她开心很久很久。
张灿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缺氧，晃了一下，一只温热的手飞快勾住了她的胳膊，在她站稳后却没有离开，反而更紧地抓住了她，掐得她肉生疼。
“你不去集合吗……”张灿尝试挣扎，但那只手太用力了，不肯拿开分毫。
林良瞅了眼男生那边，黯淡的目光闪了一下，头发像是小狗蔫蔫耷拉着的大耳朵，柔软服帖地垂在两侧，“灿灿……要不你还是笑笑吧。”
好不容易见到张灿笑，又亲眼看着她不笑了，他心里十分难受，酸得能腌十坛老酸菜，化身焦急的狗绕着她满地打转，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小兔子开心。
他笨拙地解释：“其实也还行，比不笑的时候好看点。要不，一会解散了我再陪你跑几圈？”
张灿摇头，“不用了……”
她很清楚，让她开心的不是跑步这件事。
“怎么不用？”话一出口，林良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恐怕会吓到他的小兔子，又放低了音量问，“你就说你刚才高兴不高兴？”
张灿闷声回答：“高兴……”
这不就得了。
“那你一会乖乖等我。”
林良俯身，突然间拉近的距离让彼此皮肤透出的热度接在一起，张灿不自然地退了半步，林良低低笑了一下，抬着灰眸看她，眼神像被正午阳光烤过的海水，流动着滚烫的情绪，温柔地包裹了岸上的人的脚踝。
他喉结滚了滚，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片唇，强忍住身体里陌生的、想要撕裂他的冲动，声音压抑而沙哑，“灿灿乖……我一会陪你。”
他鼻息吹了张灿一脸热气。
丝毫不知林良刚做了怎样一番斗争的张灿，回到女生方队，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
王教练一脸怨念地望着张灿，“今天咱们学下新编的广播体操。”
“啊，怎么又学新操啊……”
队伍里立马爆发出一阵哀嚎，“学新操就不能玩啦！”
王教练脸皮抖了抖，“我的课就是让你们玩的？你们可珍惜吧，下学期想见我都没门！”
张灿心不在焉地做着动作，王教练偷偷蹭了过来，低声问：“张灿啊，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体育特招在三月，还来得及，以你的成绩……”
张灿沉默了一会，王教练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女孩不懂拒绝，所以才这样站着听他絮叨而不接话，他收了话头，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走了。
周六不需要上晚自习，同学们欢呼雀跃，像一只只小鸟冲出了教室。
张灿收拾好了东西，看向林良，“今天……”
“一起。你把书包背上。”林良拎起她的后领，揪着人往外走。
走廊里的人无不震撼林良的土匪行径，对张灿充满了同情。
林良果然在欺凌张灿……王霸说的一点没错！
张灿惶然地瞪大了眼睛，“林、林良，放开，有人！”
“管他们呢。”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说他欺负张灿也好，说他追求张灿也好，反正只要把他和张灿的名字绑在一起，他们愿意怎么传就怎么传。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块骨头是他的，谁碰他跟谁急。
他一路提着小兔子到了操场，把书包扔在了草地上，高大的身体站在了跑道上，“来，跑五圈再回家。”
“我要学习……”张灿捏着书包的带子不放，“没时间了，我要准备月考……”
“你不跑我跑。”林良松开她的衣服，眼神沉了下去。
不领情的笨兔子，月考有什么好准备的，都没学多少东西，闭着眼都能考。
他郁闷极了，他本以为带着张灿出来跑步会让她高兴，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他既看不到她的笑，也得不到她的感动。
真是……
笨死了。
都怪他，下午全搞砸了。
懊恼的林良迈开脚步，慢悠悠地跑着。
草坪散发出植物汁液的鲜香，傍晚的风不冷不热，徐徐扑在面上，解开了紧皱的眉心。
张灿看着林良吓人的表情颤了颤，犹豫再三，还是把书包轻轻放在了地上。
林良跑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他。
本来离得很远的完美背影忽然唾手可得，仿佛这个人也是她努努力就能触碰到一般，她拽住了他的衣角，眉眼一弯，露出一点笑容。
“不是不跑吗？”林良板着脸，他极力隐忍，但绷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想拼命藏住的那点窃喜，他眯着眼睛看向张灿，“笑了？”
“嗯……”张灿点头，“开心。”
承认了。
林良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喜欢跑步。”
张灿哑然，难怪他硬要拉她出来跑操场，原来是因为他觉得跑步能让她高兴。
她没有纠正，就这样让他以为。
“加速咯！”林良伸开大长腿，扭头对她递出掌心，“灿灿，来追我。”
张灿的眼睛亮得惊人，她重重点头，“嗯！”
男生天然的身体优势让张灿落在了后面，她奋力追逐，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其实，她能赶上的，因为她能感觉到，林良故意在等她。
但这样就很好了，她不需要真的和他并肩。
……哪怕只是跑步，她也不配和他走在一起。
她只需要关注脚下。
跑完五圈后，林良抱起两个人的书包，张灿蹦着要拿回自己的，林良偏不让，“你这包里放的什么，怎么这么沉……”
张灿蹦累了，软软求他：“给我……”
她的小卷毛乱了，脸上还挂着汗水，林良盯着她的睫毛，像逗一只小猫一样耐心，“不给。”
张灿皱了脸，林良个头太高了，她根本够不到，她筋疲力竭，还有些埋怨，“你又欺负我……”
林良忍不住靠近她，他迷恋她身上的味道，嗓音也如沙滩上的砾石般哑着，“我就欺负你，就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一出口，张灿就像被戳破秘密的贼一样垂下了头，不安地拧着自己的手指。
明知道他说的是喜欢欺负她，可她的心还是会因为这两字而尖叫震颤。
林良顿了顿，不再说下去，目光犹如实质般，碾过她干燥的唇。
年轻男孩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眼里，可惜面前的小姑娘不敢看他，他失望地嘲笑自己异想天开，改口道：“我们去买水吧。”
小超市大门紧闭，两人白跑一趟。
林良用手扇着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脖子一下红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水……你要去吗？”
“哪里？”张灿茫然地看着他。
学校附近小卖部不少，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良抿唇，声音发颤：“嗯……我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有水，有饮料，冰的。”
他租的那个？是她想的那个吗？
张灿一脸震惊。
方莉好像说过他那个房子，专门用来……睡女孩的。
他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