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一天和好
林良没有任何表情，只眼神轻轻一挑，望着站立的王天。
他不说话时冷得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安静地供人驻足欣赏，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键盘上虚虚地放着，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陷进腰间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要欺负她。”
说罢，他若无其事地蹬了下椅子，让双脚离开地面，电竞椅慢慢地转了几圈，他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果然那张委屈巴巴的娃娃脸出现了。
他就知道，他一闲下来就会想她。
林良掀开眼帘，自己开了一把单排。
王天被他这番操作震得瞠目结舌，“我……去！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女的吧！！！”
林良眼皮一跳，他白天才刚被张灿狠狠虐过，晚上还要被王天这种莽汉嘲讽，他身为得远一等差生的尊严在哪里？
他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胡说八道。我最烦唯唯诺诺的女人，全世界都知道。”
“可是她，”王天的双手在空中画了两个圈儿，“她够大。”
林良敲键盘的手一顿，“什么大？”
“你懂的。”王天不好意思深说，毕竟这样背后议论女生太没品了，他也就没过脑子那么一提，不成想林良还真敢问。
林良刚刚在选英雄，所以没看到王天那个猥琐的手势，拧着眉毛轰人，“要走赶紧走，少在这里烦我！”
门被小心关上，林良偷着野怪，心里却在想，到底什么大？
他家灿灿哪里都小得可爱，那双小脚最多也就34码，放在手心里捧着都嫌小，啥玩意是大的？
至于喜不喜欢……
还重要吗。
那家伙对他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这一夜，林哥又失眠了。
他干瞪眼一晚上也想不通，张灿到底哪里大。
熬夜的代价便是迟到，连续通宵两天的林良感觉身体被掏空，早晨昏昏沉沉，被司机王叔从被窝里拖出来，由于他在卫生间又睡着了，到学校时，已是课间操了。
从校门口到教室，必须要路过操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背着书包走过，承受那些注目礼。
他心情十分糟糕。
林哥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可以接受在全校师生面前做两千字检讨，但绝不接受让这么多人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发型。
青春期的男孩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头发一天不洗都会出油，他只好耷拉着脸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匆匆拢出一个油背头。
好在他足够英俊，哪怕头发凌乱胡茬泛青，也还是人群的视觉中心，而且比之前更有味道，可能因为混血，他的脸一直有着超越年龄的熟感。
路过自己班的方阵时，林良咬牙切齿地瞪了张灿的后脑勺一眼。
都是这个人害的。
他早晚要让她也散着小卷毛在操场上走一遍！
到教室后他趴着睡了一会，直到张灿回来晃醒了他，才发现要上课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刚才找到的牛奶，是他常喝的牌子。
林良看着这盒奶轻嗤一声，半眯着眼睛问：“这个，什么意思。”
尚未睡醒的灰眸带着浓浓倦意，比平时更加漫不经心，犹如大师雕刻出的五官也没往常那么凌厉，洁白的牙齿咬着浅色的下唇，他松散地挑了下眉。
一块钱的水，四块钱的面包，今儿他总算涨身价了，十块钱的牛奶。
张灿垂着脑袋，林良只能看到她棕色的发顶，和长长的、微颤的睫毛，他目色沉沉地盯着她，“嗯？说啊。”
“……我们……”张灿绞紧了手指，干涩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
她不该奢望的。
可是昨天林良没有回她的消息，她难过了一晚上。
在很漫长很漫长的深夜里，她发着呆，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沙沙写着什么，她回神时才看到，那一整页重叠交杂的都是林良的名字。
她不应该这样，她知道她不应该这样。
林良怎么也看不上她的。
但她如果谨慎一点呢？她不暴露小心思，大概林良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他们至少还能做个朋友。
她，至少还能借着朋友的名义多得到他的一些眼神。
就像现在，她很想说点别的，但话到了嘴边又吞回了肚子里。
她只能拽拽他的袖子，求他，“林良，我们和好吧。”
“和好啊……”林良稍微低了低头，几乎要和她的额碰上，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以免吓到他的女孩，“张灿，大白天的你做什么美梦呢。”
叫林良不管用。
今天必须叫哥哥。
自己想和好就是做梦吗？
张灿勾了勾手指，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轻轻‘嗯’了一声。
她转回去，呆呆地望着黑板，胸腔里的心跳又沉又缓，好像快死掉了。
“啧，笨死了。”林良掌心摸上她的头顶，把她的脑袋掰了过来，看那家伙又要掉眼泪，他错愕地睁大了眼，“你哭什么！”
张灿皱着下巴，发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她知道她不该妄想的，这下好了，被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泪珠一颗颗坠落，林良慌得一批，也顾不上拿乔了，轻柔用指腹给她擦干净，指尖上传来的触感有多细腻，他没时间品味，眼看着同学们要发现他俩的小动作，他压着她的脑袋向下，藏在了课桌后面，慌张道：“md，你、你……”
他大无语，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禁逗，“我就想听你喊声哥哥，你不乐意就算了，哭什么！”
“哥、哥哥……？”张灿的眼泪滞住，可怜兮兮地仰着脸看他。
她声音又娇又软，喊得林良心都化了，怪不得那些家里有妹妹的回家最早，原来妹妹这么可爱……
当然，还是灿灿最可爱。
眉宇染上几缕夏夜晚风似的温柔，放低了音量，他拍拍她的头，“乖，别哭了，要上课了，我们和好。”
上课铃打响，张灿怔怔地直起身体，茫然极了。
他们和好了？
……就因为一声哥哥，他能计较一天一夜？
她扭头，林良在弯着眼睛对她笑。
他长得好看，五官脸型都无可挑剔，笑起来时清爽干净，深灰的双眼像被阳光晒过一般，无数的光点在他眼中闪起，波光粼粼。
他背后是大片大片倾洒的日光，将他的轮廓晕得发白，小拇指放在唇边，那嘴角尖尖地向上挑着，薄唇还在开合。
她听到他说：“灿灿，以后哥哥疼你。”
张灿恍然如梦。
林良叫她啥？
她没听错吧……
灿……灿灿……她爸妈才叫的小名，竟然会被林良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念出。
“林良！”
张灿缩了缩脖子。
被点名的林良撑着下巴看向讲台，脸上还着春风得意的微笑，他晃着手指举手，“在！”
徐天浑身发毛看着林良，他怎么觉得今天的林哥这么骚气呢？
班主任猛拍桌子，“少在那影响别人学习！你再缠着别人说话，下课了就把桌子搬到后黑板去！”
林良面色一僵，板板正正地坐好，能坐多好就多好。
他这辈子没在课上这么规矩过。
余光飘向张灿，很好，她此时也像个小学生般本分。
看来和他一样，不舍得分开呢。
喜滋滋。
转眼又到了周六，熬过这一天，明天就能休息。
下午的体育课是男生们最爱的，张灿今天带上了运动装备，中午的时候就在洗手间里换好了。
林良盯着她宽松的运动装愣了半天，不由得想起暴雨那日，她穿着方莉给的那套紧身的网球服，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大腿。
细长、白嫩，瘦却不干瘪，是有些肌肉量的。
班里的女生在夏天通常不会穿得这么保守，但张灿……
他觉得这身衣服露着脖子都算罪过。
他和她并排走着，张灿的发顶只能到他的胸口靠上一点的位置，侧面的落地窗渗透进强势的阳光，林良始终用自己的身影为她挡着暴晒的温度。
“下周是游泳课，你记得带泳衣。”
地面被晒得发烫，张灿的脸也有些热，“游泳课吗……”
“会不会？”
“啊……”张灿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方莉叫走了。
林良看着两个女孩神神秘秘地交流了一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方莉，就知道说他坏话。
“张灿，你有没有那个？”方莉硬着头皮问，她来姨妈了，但是没有带东西。
“有，你现在要吗？”
“没事，我自己去拿吧，一会就不下来了，你帮我请个假啊。”方莉捂着肚子跑了。
张灿挠了挠头，搞不清楚方莉害羞什么。
每个女生都会来姨妈的，没必要羞的呀。
她转身，撞上了林良的胸膛。
张灿揉揉额头，“你怎么不出声……”
林良目光闪躲，抿唇问：“方莉又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林良，方莉来姨妈了吧。
林良不见得懂。
肩上一沉，林良的手掌抓在上面，关节用力到泛白。
张灿讶异地看着他，“你……”
林良盯着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命令：“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信，信我就够了。”
比起别人，张灿当然是信林良的。
“嗯！”她疼得皱了脸，“你松开。”
“不松。”林良眨眨眼，“除非……”
这两天他听她叫哥哥听上了瘾，张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上两人交织纠缠的影子，轻声喊：“哥哥。”
“真乖。”林良满意地移开掌心，“一会跟我一起跑，看谁先跑到终点。”
“嗯……”张灿进到队伍中。
林良知道她跑得快，不想输给她，于是用尽了全力。
王教练看着秒表上的新数据呆若木鸡，“林良，你为什么要这么有钱，你要是个穷鬼该多好，保你金牌拿到手软……”
嗖——
矫健如兔的张灿紧跟其后，王教练晃了晃，“老黄，你快扶扶我，我这班上出俩人才，一个都不跟我！”
他快恨吐血了。
林良边跑边回头看张灿，张灿在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跟着，娃娃脸上的唇轻轻翘起一个弧度。
日光晃眼，天气炎热，额头上的汗滴在笔尖上，模糊了视线。
林良放慢了一点速度，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张灿追上，脸上还带着笑容，“你怎么不跑了？”
林良僵硬地回正。
眼前的十二道跑线仿佛变成了无数个，毫无交汇的曲线一直延伸着，张灿趁机越过了他。
林良的脚步越来越慢，哪怕完全停下，他的脑子也是懵的。
耳朵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声音，只留下张灿踩在橡胶跑道上一下一下的摩擦声，和自己随着她的步伐而一下一下，逐渐崩塌瓦解的心跳声。
不是因为运动缺氧。
是因为她的笑。
他第一次看到张灿笑，她笑起来时圆圆的嘴角会勾着向上，极不明显，仿佛她天生就不懂得怎么肆意地活着。
但就这么一点点笑意，他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原来她笑起来这么好看，难怪那些男生都跑到班里来看她。
林良的表情十分微妙，像一只忽然发现有很多同类在跟自己争心爱骨头的小狗，弱小、可怜，但能吃醋，凶神恶煞地想要赶走那些臭狗，把自己的骨头死死叼在嘴里。
他站在张灿面前，用自己的影子压住了她，“喂，不许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