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天混混
林良直到第一节课前才回来。
回来时，他的衬衫下摆擦着张灿的后背而过，衣料亲密吻过彼此，留下一串女生的柑橘香水味，沾在了她的后领上。
张灿默不作声把外套脱了，摸着后领上的一块皱眉。
短圆的脸五官集中，皱起时更是显得狭促，连鼻梁处都挤出了几道纹路。
她里面穿了一件棉白半袖，软软糯糯的竹节棉布料，松松垮垮地塞进裙子里，露出粉白色的胳膊。
教室的空调开很大，林良都觉得冷，第一时间套上了自己的外衣，张灿却脱得只剩下件小棉t，他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在看她的手臂，只是对她的肤色好奇。
粉白皮和冷白皮不同，冷白皮任何时候都像一块白墙，冷淡、没有一丝杂色，配上林良的混血脸，让他有时像一尊孤独屹立在异国街头的冰雕；而粉白皮白中透粉，温度越低，粉色就越多，冬天的时候甚至会有些发紫。
但分不清口红色号的直男只觉得张灿很像吃不饱饭的小猪佩奇。
他还记得昨天的炒饭她只吃了十口，喂的流浪猫都比她吃得多。
难怪拽一下就带到怀里了。
他把两个礼物盒子收到了抽屉里，掏出语文课本，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神游大地。
下了课，张灿明显想要跟他说点什么，林良蹭地站起，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张灿动了动嘴，又闭紧。
他好像生气了呀……
也是，她误会他，他应该生气的。
她心里怪怪的，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紧紧张张的。
石英钟的表针一点点转过，一圈一圈，时间像一座绚丽但复杂的迷宫，每到课前课后，她都提前一分钟开始读秒，抓准时机想要跟林良说句话。
可林良永远能比她提前一秒钟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张灿在迷宫中手足无措。
八节课，两节晚自习，皆是如此。
这下张灿真的震惊了，她张大了嘴，看着同学们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放学，她也飞速地把桌上的东西胡噜到书包里，追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而去。
“林良！林良！”她倒腾着自己的短腿，很快追上了他。
人太多了，林良不过走快了几步，她就被冲散在了人群中。
她茫然地望了一圈，黑色夜幕渐渐下沉，漫天的星星好像都离得近了，温柔的夜风带来陌生的他人气味，张灿站在原地，沮丧地垂下双肩，沿着回家的路走。
她拿出手机，卡得令人心焦的微信怎么也打不开了，她徒然戳了几下屏幕，最终还是无奈按了休眠键。
刷得发白的板鞋踩在落有阴影和月光的路面上，头顶是明亮的圆月和沙沙作响的法国梧桐枝叶，张灿的脚步比平时要慢了一些。
这里的学生大多由私家车接送，小部分住在附近的则步行回家，鲜少有人乘坐地铁。
这条林荫道她走了四天，属今天天气最凉爽，没有一点夏季的炎热感。
张灿深吸一口气，决定不想了，等晚上回家再给林良打电话道歉。
她抬起头，路边一个突兀的咖啡售卖机闪着冷白的光，有点像林良的皮肤。
贩卖机里饮料整齐有序地排列着，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了她呆滞的脸，她用手揉揉自己的脸颊，让肉嘟嘟的嘴唇变成各种形状。
一根手指按下了屏幕，选了两瓶咖啡。
指尖被光照得透明，萤火虫一样，仿佛那束光来自于身体深处，唯在深夜里、森林间才能得见。
那样白而修长的手指她还没见过别人有，只有……
“林、林良……”她愣愣地后仰起脖子，林良倒着的脸就映入了她的眼帘。他平时不爱笑，嘴角总是向下的，这样颠倒着看，他就像在笑一样……
好看……
她捧着自己通通直跳的心口，瞬间懂得了校草的杀伤力。
林良扶正了她的头，冷着脸递给她一瓶咖啡。
张灿没想到会这里碰到林良，她以为林良已经回家了。
“林良，我、我……”冰镇的咖啡瓶上有一层薄薄的雾珠，她指尖不安地轻点着，“对不起……”
林良打开手中的咖啡，换走了她手里没开封的。
他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她小泰迪似的头顶，浅色的唇轻掀，“笨蛋。”
跟人都能跟丢，就非得他牵着才行。
外面比教室热得多，他的外套搭在小臂上，衣服之下鼓鼓囊囊，林良掀开，露出了那两个礼盒。
他不耐烦，“赶紧拿走。”
张灿还记得这俩物件可怕的价格，摇了摇头，“不能拿……”
这是她们家起早贪黑加班一个月的收入。
“有什么不能。”林良扔了咖啡，拆开了其中一个，打开。
水绿色的盒子里塞着一块硬质海绵，其中陷着一根漂亮的发绳，上面点缀着一个小小的同色蝴蝶结，乍一看上去，有点像水草漂浮在了夜海中。
就这，六千！
她的嘴很傻地啵啵了两下。
“麻烦。”
愣神的功夫林良已经把她头顶的那根给拆下来了。
直男的手法有些凶残，她的羊毛卷散了一肩，长度到肋骨的位置。
“你头发这么长？”林良简直看傻了。
女生的丸子头太能藏头发了，他一直以为她那个小啾啾最多也就到肩膀。
一头凌乱的泰迪毛，更像小狗了。
他真想把手放在上面揉几下。
张灿羞赧地拢了拢头发，好让这些发丝显得乖巧一些，“嗯……你原谅我啦？”
林良翻了个白眼，“不原谅。”
他把新头绳套在了她的腕上，“拿着，买都买了。”
“不行，太贵了……”
林良意凉薄的唇味不明地翘了一下，“贵吗？我骗王霸的，这东西加包装三十。”
他颇为烦恼地看了眼手机，“这个手机吧……”
张灿慌张地摇摇手，“头、头绳谢谢你，这个真的不能要！”
他眉毛轻挑，“哦，那就算了，其实这也是山寨的。”
他走到她身后，她总共也只能到他胸口靠上一点的位置。
她好小。
林良的目光钉在了她的双肩上，这样小的肩膀头，他怕是用力一握就要碎了。
又是一阵风挑衅拂来，张灿忽然觉得热，分不清是因为这个难忘的夏天，还是因为身后那人散发出来的滚烫的体温。
人作为高级动物，始终保留着一定的动物本能，无法坦然将后背交给别人，所以她认为她现在的惊慌是有点科学依据的。
书包的拉链被拉开，刺激着她的耳膜，书包沉了下，又恢复如常，林良已经把手机给她塞进去了。
“林良，我……”她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声音被体温热化成了一滩软绵无力的水，“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
林良若无其事的掏出了手机，打开收款码，“自作多情。五百，请转账付费。”
原来可以给钱，张灿的心松了松，转念又想起自己的手机坏了，“对不起，我的手机坏了……我回家给你，好不好？”
好不好？
……说话真软，跟她那条小胳膊一样。
生怕他不答应。
林良挺直脊背，轻轻嗯了一声。
“那、那我先回家了……”张灿的脚尖已经转向了地铁站入口的方向。
林良揪住她的后领，如同拿捏一只要跑的小奶猫，“晚上回去给我发微信，听点话。”
“嗯嗯……”张灿点头答应。
今天的风好温柔，丝丝入扣的，张灿想对他笑笑，但嘴角僵僵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忘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笑过了。
她只能尴尬地转身，道一句：“明天见。”
“嗯。”林良没动，但松开了手。
他搓了搓指腹，湿湿的。
他出汗了。
他盯着地面，那双破板鞋已经走了有几十米远了，而他也该回家了。
他不想回家，他想再去营业到零点的商场一趟，给那家伙买双‘地摊鞋’。
林良微微抬了抬灰眸，张灿站在了不远处，他能看到她穿着百褶裙的背影退了半步，然后她的身形就被一个男生挡住了。
林良动了动脚，又停了下来。
他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张灿现在前后左右都有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她遇到大麻烦了。
她像只莽撞的小兔子想要冲出重围，却又被人恶劣地堵住了去路。
“你就是二班那个张灿？”
这是一个长得有些潦草的人，校服穿得歪歪扭扭，不像林良，他的校服永远板正熨贴，校裤的裤线服帖地垂下，张灿想到这里，才开始觉出林良的好——林良永远不会这样欺负她。
“说话啊，问你呢。”男生的脸忽的贴近了张灿，张灿皱着眉缩了缩脑袋。
“我叫李云志，三年九班的，做个朋友？”李云志上上下下打量着王霸推荐的美女，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也不算美女啊，好矮。”
张灿咬紧了唇片，她不抱希望地扭过头，同时手插进了衣兜里，随时准备打电话求助父母。
她不知道林良走了没有。
视线被另一个人遮住，张灿的目光闪了闪，迅速掩下自己的惊恐，掏出手机，怯生生道：“我、我们先加个微信……”
李云志意外地笑了笑，他长得不好看，笑起来更油腻，“你倒是挺上道……”
他用探寻而下流的眼神扫视着张灿的一切，棕色的长发上面要是滴上几滴白色……
张灿被他吓得一抖，只想赶紧敷衍完他赶紧回家，但微信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卡得像个老王八。
她无望地闭上了眼，觉得今天自己完了，李云志一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一旦她反抗，就会遭到更严重的欺凌，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心尖麻木的颤抖。
李云志无所谓地拿出手机，准备加上这个“挺随便”的女生。
“李云志，干嘛呢。”
谁这么不长眼？
李云志懒懒地抬起眼，在看清来人后，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林良！
李云志忙收了手机，赔上一张笑脸，“林哥，你怎么来了？”
林良推开围在张灿身边的人，冷冷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他本就高出这些人一头，还是学校里足球踢得最好的，随随便便就能撞倒两个强壮的球员。
林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云志，身体挺拔而优越，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高姿态，目光轻慢，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李云志笑容滞住。
明明家庭都很好，林良却永远这样高高在上，仗着老子牛逼就为所欲为……
“过来！”林良揪过张灿，看着可怜巴巴的那张娃娃脸，忍不住发火，“你就这么忍着？我要不来，他们让你干什么你都干，是不是？”
她要是把讨好别人的功力用在他的身上，他还不得把她宠上天了！
笨蛋就是笨蛋。
张灿抬起脸，黑白分明的葡萄眼已经攒了不少泪水，她晃了晃脑袋，泪珠就这样被甩出来几颗。
林良一僵，被她的眼泪弄得头皮发麻，“别哭了，麻烦！”
张灿乖乖地憋住了眼泪，只是嘴角和下巴都用力皱在了一起，更可怜了。
林良拧着眉毛看向李云志，“李云志，你是不知道我也在二班吗？”
李云志在学校里也算是个小头头，但也不敢招惹林良这样的疯狗，不管多不服气都得撑起勉强的笑脸，“林哥，我就是想认识认识她，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林良拍拍张灿的脑袋，像主人在护自家的小狗一般，“你说她矮了，我都听见了，她哪里矮了？”
他趁机在泰迪毛上多揉了几把——手感果然很好，比撸猫撸狗爽多了。
李云志尴尬，这林良到底在一边听了多少啊，“我就随便一说……”
“赶紧滚，别在我跟前碍眼。”林良懒得跟这种混混说话，多说一句都嫌脏。
张灿抓着领口呼出一口憋闷的长气。
意识到林良的手还在她脑袋上胡作非为，她弱弱地仰起了脸，“别揉了……”
她会秃掉的。
林良还没撸够，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带着她走向地铁站。
不远的距离，两个人却走得很慢。
他突然顿住脚步，扭头问她，“张灿，你到底多高？一米五，有吗？”
提到身高，张灿垮了小脸。
林良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手心一阵发痒，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算了，我又不想知道了。”
到了地铁进站口，面对空荡荡的大厅，张灿和林良道别：“就这儿吧，今天谢谢你………？？？”
她看到林良站在购票机面前，正认真地研究着地铁票。
少年的侧颜冷峻立体，是路过的蚂蚁都要停下来多看一眼的帅气。
他在困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舔一下唇心，然后发出一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性感却不自知。
他根本不熟悉这些东西，按照提示也花费了五分多钟，嘴唇已经无形中舔了数次。
他舔了多少次张灿就咽了多少次口水。
机器吐出一张硬质的磁卡，林良双指夹起卡片，对着张灿眨了眨眼，“走，带你林哥试乘下价值上亿的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