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绢花
听到动静，谈卿辞的第一反应是银铃儿或者元氏回来了，她起身推开窗，却看到了院门边的少年。
尽管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那身单薄且被扯破了好几个处的衣衫，尽管连夜的大雪刚停，但雪地里的阿四还是高高的挽起袖子，抱着一捧干柴正往院外去，嘴边哈出一团团白气。
这让谈卿辞不得不感叹元氏看人还是很准的，阿四的这身体底子是真好，虽然身板看着还是略带些少年的单薄，但露出的小臂上已经能看见覆着一层结实的筋肉。
“阿四——”
她轻唤了一声，阿四愣了一瞬，马上搁下手里的柴火跑到了窗前。
“夫人——”他礼貌地欠了欠身，一脸歉意道：“吵醒你了？”
“抱歉，夫人，我只是想帮忙做点儿事情。”
夫人？
谈卿辞微微一怔，半天后才反应过来，阿四这是在叫自己。
镇上的绢花店刚开业时生意很好，她越是忙碌，就越是觉得那缕时不时就要掉下来挡住眼睛的鬓发十分碍事；几天后，她就忍无可忍地让银铃儿将自己的长发全都挽了起来。
这的确更像是时下已婚妇人才有的装扮，一般云英未嫁的姑娘都还是会披着头发。
可放眼整个大胤朝，大概也没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会像谈卿辞这样，出来做买卖营生，养家糊口。
她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反正街坊四邻甚至镇子上的人，背地里对她的议论也不会少，再多这一条，她也不在乎。
于是，她便也没有想着要跟阿四这个并算不上相熟的人多做解释，只客气地纠正道：“你我看上去年纪相仿，我叫谈卿辞，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若是不习惯，你便随元姐那样，叫我一声老板娘也行。”见阿四一脸为难，她也没有继续勉强，随口便岔开了话题，“这一大早的，雪才刚停，你抱着一捆柴火要去哪儿？”
“我……”阿四怔怔道：“劈柴。”
早上起来，他就到到村口打水，挑满了屋里的水缸，又发现院里还堆着柴火，便想着一道劈了。
“我瞧见屋里的门窗都闭着，还以为老板娘没起，就想着把柴火抱到隔壁去劈了再抱回来，免得动静太大，把老板娘吵醒。”他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想偷东西。”
“谁说你偷东西了。”谈卿辞掩唇轻笑，“你倒聪明，还知道要去村口挑水。”
“早上小五跟人打听的。”阿四老实道。
“你弟弟呢？”说到小五，谈卿辞不免又想起那孩子一手的冻疮，“去把他领过来吧，我让人去请了大夫，一会给他的冻疮上点药，别落下病根了。”
很快，阿四就去隔壁领了小五来。
这孩子看着年纪不大，但却机灵得很，他约莫是瞧出来姜氏喜欢自己，便缠在姜氏左右跑跑跳跳，笑笑闹闹，没一会就逗得姜氏开心得合不拢嘴。
关于自己收留了两个陌生男子的事，谈卿辞之前还一直担心母亲有什么顾虑，眼下看来也是多余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么多年来，姜氏都没有夫君常伴身侧，现在唯一的女儿又整日忙着店里的生意，早出晚归的；她盼着谈卿辞早日成家，一方面是希望女儿能有个依靠，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她自己早就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
看着这一老一少刚见面不久就亲得跟祖孙俩似的，谈卿辞便觉得昨晚那三两银子花得值。
就在她一脸欣慰地看着母亲久违的笑容时，完全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
一回头，她便瞧见阿四正站在她刚才伏案的书桌旁。
“看什么呢？”她好奇地问道，走到书桌边才发现，阿四目不转睛地盯着的，居然是她刚刚才写好的话本。
“你识字的？”她不无吃惊地问道。
也不知是为了不打扰一旁姜氏和小五和谐的画面，谈卿辞的脚步太轻，还是阿四看得太过入神，他好像被吓了一跳，支吾半天才道：“认、认得几个字……”
张婶儿家能出一个上私塾儿子，都够她在十里村炫耀一辈子的了，可见穷人家能出一个识字的人有多不容易。
这阿四年纪轻轻，看着生活也不太容易的样子，居然能看懂自己写的东西？
谈卿辞一阵起疑，但还不等她再问什么，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
“小姐——”
没等到大夫，倒是银铃儿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谈卿辞见状，大老远便迎了出去，大声便提醒道：“慢点儿跑，仔细摔着！”
“地上都是雪，摔不疼！嘿嘿——”银铃儿跑到谈卿辞跟前，一个劲儿喘着粗气，还不忘傻乐。
“这么高兴，可是三玄先生那边谈妥了？”谈卿辞立马问道。
“嗯！”银铃儿连连点头，“三玄先生说了，要先看看话本，若是有兴趣，他可以分文不收！”
“真的？！”谈卿辞大喜过望。
若是这话本的事能成，她便有信心将绢花插到这止戈城每一个姑娘的头上！
眼下，她也顾不上方才那点疑惑了，急急地问了三玄先生的地址，拿上自己刚写好的话本草稿便要出门去。
这段日子以来，银铃儿已经习惯自家小姐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没有多问，就准备跟着谈卿辞出门。
倒是谈卿辞，刚走到门边，看着贴心为自己推开院门的阿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算没有刚才那件事，她也不放心独留姜氏和其他陌生人在家里；但不远处的屋里，现在还时不时能听到姜氏和小五开心的笑声，她也实在不忍心打扰。
思来想去，她只得对身旁的银铃儿吩咐道：“银铃儿，我自己出去就成。”
“不行！”银铃儿说着一把就抱住了谈卿辞的胳膊，“小姐，昨晚才出了事，元姐又不在，我可不能让你自己出去。”
“元姐去镇上请大夫去了，可能大夫一时半会走不开，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谈卿辞安慰着，见银铃儿不依不饶，再看看身旁的阿四，又觉得真要有什么事，这家里就算多个银铃儿也不成。
“等会大夫来了，家里总要有个人侍候娘的，你留下，我带阿四一道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