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与混乱
初秋以来,万象更新。邱莹莹在人才市场凭借其勇气过人获得了一份新工作,她大喜过望,特意买了一个蛋糕,打算回去和姐妹们庆祝。
“曼曼姐,安迪姐,我找到新工作啦!”邱莹莹跑出门来看见涂曼和安迪正好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她迫不及待要和她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涂曼回抱了她一下,笑道:“恭喜啊小蚯蚓!那我今天新买的花派上用场啦!”
“谢谢你曼曼姐!”邱莹莹激动地摇了摇涂曼的肩膀。安迪被这亲密吓得退避三舍,嘴角涌出喜悦却也不由得带着几分落寞,她有些羡慕这种毫无隔阂的拥抱。
“安迪姐,我告诉你啊,我工作的地方叫‘卡卡奥咖啡馆’,到时候你们要喝什么咖啡就来找我!”
安迪回以微笑,“好啊。”
邱莹莹的肾上腺激素一直激增到晚上。可惜当天小关加班,樊姐不在,邱莹莹等得都犯困了才听到敲门声。
“樊姐!”樊胜美双颊微红,一上来就抱住邱莹莹亲了一口,“哈哈哈!”
邱莹莹惊恐地对门外的曲筱绡说:“樊姐……她亲我……”
曲筱绡哼笑了一声,“喝醉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曲筱绡是在进小区的路上遇到烂醉如泥的樊胜美,她手里的爱马仕袋子引人注目。一番醉言醉语下来,曲筱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看不上这种人,明明有手有脚却非要趴在男人身上吸血!
果然,她对樊胜美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就是个成天只想着‘掐尖儿’的捞女。
醉卧在隔间床上的樊胜美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期盼的‘白马王子’其实只是个普通人,消受不了她的期待。但是诚如曲筱绡所说,王柏川租车陪她玩总比挤公车陪她玩强,所以,樊胜美心安理得地将自己之前错付的‘热心帮忙’折了现,换成了可以安慰她贫瘠心灵的名牌丝巾。尽管,这样的好东西不会在她手里停留太久。
当然,这番心理活动曲筱绡是不会理解的。
时间飞速拉到二十四小时后。
上海六医院急诊室正在接收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的伤者,医生护士忙碌不停,原本宽阔整洁的走廊现在一团混乱,几乎多个人都站不下了。
重伤病人一个接一个,涂曼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后飞速赶下楼。今晚值班的就只有她和另一位男医生,可他人还在手术室里,周主任和其他医生也还在路上,此时涂曼自然成了主力军。
她大步跑向电梯间,但这个时候电梯却迟迟不来,她干脆去跑楼梯。
昏暗中“砰!”的一声重击,楼梯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凄厉的尖叫很快引来楼里的护士。
凌晨一点,谭家的别墅山庄亮起了灯,
“先生,车已经备好了,要通知涂女士吗?”
“马上给她打电话。”谭宗明眉头紧皱,坐车快速赶到医院。
救护车一辆辆开进医院,医生护士挤在急诊室里忙得不可开交,谭宗明一进去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熏得掩住鼻子。
“涂曼呢?”谭宗明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就问,语气有些急促。
打电话的行政台值班护士解释说:“你好,涂医生她赶去三楼参加紧急会诊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她很好,没事。”
“她不是刚被人袭击吗?怎么还跑去会诊了?”
女护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涂医生什么身手呀,那个歹徒袭击不成被涂医生摔断了骨头,刚刚才包扎好被警察带走了。”
谭宗明头顶黑线陷入了沉默,急躁褪去后他感到一丝丝滑稽。
“真够可以的。”他吩咐管家道,“通知涂女士让她别来了,我在这儿就行了。”
“先生,刚才涂女士发来消息说,她已经在公安局了。”
谭宗明知道这位姑奶奶的脾气,便道,“好,那就交给她处理吧。”
医院里几台手术连轴转,天很快就亮了,涂曼从手术室里收拾了半小时才出来。连续九个小时,两台手术,涂曼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踩在了棉花上,走到第一个转角时她就有些发晕,猛地一脚踩空,她以为自己会跌倒,但是有人一把扶住了她。
“都累成这样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找你?”
涂曼第一回和谭宗明靠得如此近,远远看来就像是纯洁的相拥,连彼此身上的气味都仿佛在瞬间融合了,涂曼很少听他用这样急切的语气说话。
谭宗明一把搀起迷迷糊糊的涂曼,“我现在送你回家休息。”
“不行,我今天还要查个房。”
“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怎么查房?”谭宗明直接说了实话,“医院里有人会暂代你的工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谭宗明见涂曼没有走的意思,眼神犀利地拉起涂曼的手就问:“那让我先来问问你,做医生的伤了手,以后还怎么做手术?”原来纤细白嫩的手背上多了红痕和淤青,应该是昨晚和人打架留下的伤。
“小伤而已。”涂曼并没有因为昨晚的突发事件而惊慌,倒是对大半夜被医院电话吵醒的谭宗明深感愧疚。
对面的人声音重了一些,“小伤?要是大伤你这手还能要吗?”
涂曼反手回握住他,认真地对他说:“谢谢,我这个伤过几天就好了。你一点就赶过来现在肯定睡眠不足,反正我也没事了,你就快点回去休息吧。”
“要休息的是你。值夜班,斗歹徒,外加做手术,就算是女超人也该充充电了吧。走,我送你回家。”谭宗明这次没有任由涂曼胡闹,抱着她的手臂就向外面走去。
“我的车修好了?”眼前焕然一新的大众高尔夫就是涂曼之前差点夭折的坐骑,涂曼亲切地看着自己的‘小高’,“太好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正好帮你开回去。”
“你开?”
谭宗明把涂曼放进车里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这是谭总第一次开百万以下的车,涂曼突然恶趣味上头,觉得要拍个照纪念一下。
“车主人也来一张吧。”谭宗明也起了开玩笑,在车上拿起手机给自己和涂曼以及她的‘小高’合了个影。
“我……还没洗脸呢。”
谭宗明愉悦地看着涂曼别扭的小女生模样,然后稳稳地开车去欢乐颂。
路上谭宗明想起旁边这位女侠昨晚的英雄事迹,好奇地问她:“你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的?”他印象中的涂曼如果遇到这种事情都是会躲在涂奕身后的,乖乖兔变成女汉子,画风差距甚大。
涂曼很自然地说:“读书的时候社会新闻看多了,所以和同学一起去学了点防身术。昨晚那个歹徒不过是花拳绣腿,我的身手应付他足够了,是他自己倒霉,踩到了别人乱丢的香蕉皮,结果就摔了个中度骨折。”
谭宗明听完眼神复杂,并不为涂曼躲过这个笨蛋歹徒而欣喜,他很担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孟阿姨不想让你在医院工作了。”
善解人意的谭宗明意外地碰到了涂曼的痛处,两人谈话戛然而止。
‘哔’,开车入库,涂曼和谭宗明下车后无言同行,走至转角时他们都看到了熟人。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大叔此时居然搂着安迪!
涂曼自认不是个外貌主义者,但显然奇点的相貌与安迪实在相差甚远,让人怎么看怎么违和。加上安迪脸上与恋爱丝毫无关的恐惧表情,涂曼立马上前。
“安迪!”涂曼喊了安迪一声,安迪听到后一下子挣脱了奇点的双臂,然后跑到涂曼的身边。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久都没在22楼看见你了。”她神色慌张,想要快点逃离刚才奇点给她营造的怪异氛围。涂曼安抚了她几句,然后对谭宗明说:“那我先和安迪上去了,拜拜!”
“好,到家了告诉我。”
谭宗明看了‘奇点’魏渭一眼,就像剑锋划过平静的湖面,暗潮汹涌。
“谭总,谢谢你帮安迪处理这件事,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向安迪负责。”魏渭其实气度儒雅,但眼神中有太多故事,深不见底,容易让人望而生畏。
“首先,安迪是我的好朋友,又是我公司的cfo,于公于私我都义不容辞,用不着你谢。其次,这件事闹大确实是因为你,所以我希望魏先生你以后能够管好你自己,不要再给安迪带去这些流言蜚语。谢谢。”谭宗明说完便转身离开。
管家与司机开车至欢乐颂小区外,谭宗明上车后就听人汇报,“谭总,涂女士在公安局处理完事情后就赶去出差了,她让我转达一声‘谢谢’。另外,涂女士已经去医院和院长沟通过了,接下来会让涂曼小姐……开始休假。”
“休假?”看来这是打算长期暂停她的工作了,这么大动作,看来是真不怕涂曼打到她家里去。
谭宗明阖眼养神,叹道:“下周二去无锡吧。”直接找日理万机、油盐不进只听嫂子的涂女士是治标不治本,只有真正说服了那位背后决策者‘孟总’,这件事才能彻底解决,而且,必须赶在涂曼之前。
电梯间内,安迪平复心情后才和涂曼说起刚刚车库里的事。
“所以,他知道网上有人发帖污蔑你之后就赶回国内和你道歉?那他刚才在干什么?他难道在吃你豆腐?”
安迪知道中文里的‘吃豆腐’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心底里她并不希望奇点和这样带有贬义的词绑在一起,也不愿意别人误会他。
“是我的问题,我害怕别人碰我,所以刚才……是我反应过激了。”
涂曼眨了眨眼,“可是你刚才没有拒绝我的触碰啊。”她想尽量使用委婉的措辞去描述自己的感觉,但显然她词穷,便直接说:“安迪,不是你反应过激,是奇点他自己过界了。”
“怎么说?”
“你和他虽然在网上聊了很久,也志趣相投,但那只限于你们的精神层面,现实中你和他本来就是陌生人。你是理科生,但你也应该知道世界是由物质和意识组成的,人也一样。就算你们精神相济,但显然现实生活中你们并不了解彼此。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异性要与你发生肢体接触,你会排斥是很正常的,你不用为此怀疑自己。而且就算你本身就排斥身体接触,奇点作为你认可的朋友也不该这样强迫你,更不能用你自带的身体排斥混淆视听。并且作为医生,我是从来不支持这种刺激性的方式去解决你的心理问题。”
涂曼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见解,安迪感觉眼前晃过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奇点突如其来的拥抱、动情的话语……,到底是自己真的有问题还是真如涂曼所说,自己对奇点并没有到动情的程度?
“所以,我该拒绝他吗?”安迪此时的表情有些茫然,她是数字天才,但同时也是感情白痴。发自内心的洪水猛兽一次次扑灭她和奇点之间的小火苗。安迪十分纠结地说:“可是我确实对奇点有一丝好感。”
“那就随心吧。”涂曼示以眼神安慰,“拒不拒绝都看你自己的感受,我也只是说出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看法,你才是主人公。而且说起来我自己也没有经验,一切都是纸上谈兵,现实中的感情应该会复杂很多吧。但不过有一点我是确信的,爱情应该是安心、温暖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
“谢谢你,涂曼。”
安迪不知怎么,面对这样浑身充满女性温柔光芒的涂曼,她身上战栗的神经竟然迅速地平缓了下来。
对奇点的感情可能是安迪几年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难题。
心灵的磁场就像一个巨大的发电机,比几千万瓦的发电机能量还要强大。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如同传染病一样,会互相交流、互相传染、互相感应。安迪和涂曼两个理科生凑在一起,谈话都程式化了。
“谎言不论善意与否都是谎言,真相无论伤人与否都是真相。在事实面前我会选择真相,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安迪如是说道。
涂曼表示同意,但多加了一句,“这是普遍性的做法,但落实到不同的场景中还需要考虑当事人的性格和背景以及真相的‘厚度’。”
“没错,不过这听起来难度很大。涂医生,你有具体的案例吗?”安迪充满了好奇,工作之外的人情冷暖她几乎没有接触过。于是涂曼就拿了最近那位老总的事情做例子说给她听,一时话毕,安迪陷入沉寂。
“其实这样的事情每天在医院里都会上演,尤其是在icu那种地方。”涂曼抿了一口茶,缓解口中的干涩。“不过,都已经到了那一步,真不真相的还重要吗?人之将死……一切都是一场空。”
安迪想到自己之前对奇点坦白的事情,那是不是也是一种撕裂的真相?奇点能能够承受吗?就算他可以,她就能理所当然地让他冒险吗?答案是否定的,安迪觉得这样的条件放在商业条款中都不合适,更何况是人生。
“涂医生,如果你碰到有好感的男人,你会坦白自己的一切然后再和他交往吗?”
涂曼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我认为的爱情需要的是理解,不是了解。”
人性复杂,自己都未必能够剖析明白自己,何况别人。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不要试探,也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