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6.世上很多事情,本无对错,做了就不
从名古屋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如同散沙一般,随风散去。水原案随着判决也算告一段落,而田川被杀案也因为公安施压,整案完全冷处理压了下来,以操作不当造成的死亡做为结案陈词,无人再去关注前因后果,也无人再去细究水面之下的奥秘。
自此之后,服部平次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要不是明明一同生活过的痕迹还那么清晰,要不是找工藤志保找到近乎疯狂的工藤新一,他似乎都快忘了,她还在这世间走过。
转眼已是七月,盛夏时节的夜晚,热浪在东京街头密密麻麻的人潮中肆意翻滚,人们大都匆匆而过,贪图着擦肩时刮过的一瞬清凉,紧接着继续在这繁乱中低头行进。
出了丰岛区的地铁站,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再踏过昏暗街灯照射下的小径,他左手搭着西装外套,右手拎着公文包,脚步匆匆,时不时打开手机看着什么。
手机页面停留在地图导航上,中间还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定位点。
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建筑,随后熟练地掏出门禁卡,大步向着电梯走去。
电梯停在熟悉的楼层,他快步走向1601的位置,却在钥匙插入锁孔的前一秒钟不知为何开始犹豫,而后又后退了几步,转向隔壁的1602。
不能太急。
他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照明,几秒钟内整间房都变得异常刺眼。
他靠着门,左眼微眯,屏住呼吸,通过门镜看着外面的走廊。
一眼也好。
他心里想着。
只要证明,记忆中的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就知足了。
走廊沉默了二十多分钟,他看了下手机,皱了皱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控制不住地往下沉,不知是应称为怒气还是委屈的情绪不由地在胸腔翻腾起来,压得心生疼。
穿过客厅,他一把推开阳台的门,借着月光,望向1601的方向。
这个角度的景色他曾在这七年间无数次地去欣赏,但从未带着这样的心境去看这霓虹中的漆黑。
倏地,寂静中似乎有什么在浮动,即使轻微到瞬间就被窗外的噪音掩了过去,但也被他瞬间捕捉到。
他快速走回门口的位置,手搭在门锁上,却缺了推开门的勇气;最后,也仅仅是再次屏住呼吸,透过门镜,偷窥着门外的人。
这般炎热难耐的日子,他却依旧穿着深黑色的西服外套,搭着一顶不合时宜的棒球帽,缓缓走过他能看到的部分。
拢共也就两秒,但他却没如预想中那样松弛下来,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却浮在一门之隔。
够了。
他以为的冷漠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将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一瞬间,不会是什么样的感情冲过了头,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前,他脑海里有个异常烦躁的声音呐喊着:
“她就是你这辈子的梦魇。”
他猛地推开了1602的房门,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压低声线吼了一声。
“…闭嘴!”
不等她挣扎,就硬生生连拖带拽地将人挟进了1602。
前后不过五秒钟,走廊又恢复成以往的寂静。
相比外面昏暗的走廊,屋内的灯光格外刺眼。她狼狈地斜依着鞋架,佝偻着背,双眼微睁却了无生气,右手捂着左腹的位置,指缝中满是干涸了的暗红色的痕迹。
他从书房拿出了急救箱放到卧室,回过头来想去抱她。站在灯下,他望向正喘着粗气的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你也有今天……”
原本想说什么他也记不清了,也许不是讽刺,可能也不是关心……只是开了口都变成既矛盾又奇怪的语气。
松垮的棒球帽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狼狈至极。”
客厅的时钟指向接近12点的方向的时候,万籁俱寂,书房的门缓缓打开,服部穿着一身深米色的亚麻家居服,借着书房的灯光给予的那一点光亮,远远地望着昏暗的客厅。
门缝透出的光正好打在沙发上的人的脸上,她的头扭向一侧,蹙着眉,眉角眼角的妆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刮花掉,这个角度看她,脸上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服部深深吸了口气,又迅速吐掉,拿过遥控器把空调关掉,又走到沙发前蹲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没发烧,还好。
他拿起她那件沾满血渍的西装外套摸了摸口袋,又起身去卫生间拿条接了一小盆水,把干净的毛巾放进去沾湿再拧干叠整齐,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
她的睡眠向来很浅,可能是出于本能,所以即使他并未用力,她还是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双眼微睁开了条缝,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淡淡地望着她,不反抗,也不做声。
“…疼。”
她的声音毫无力量,哪怕就一个字,也像是借着那漂浮着的微弱至极的气息,才能吐出唇瓣一般。
“…等我,”服部轻轻扭过她的手,像是要安抚着她的神经,又摸了摸她的头,“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他转身回了书房,等再出来时,左手手心里躺着一黄一白两枚药片。
“喝水。”
他从后面将她缓缓抱起,靠枕垫在她的后背,隔开他们两人的身体。她仍旧不太清醒,由着他手喂了药,又将他递过来的一大杯温水一饮而尽。
“睡吧…”他再次将她的上半身抱起,挪开了靠垫,给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在他身上,左臂搂着她的身子,轻轻拍在她的肩膀。
“睡吧…”
他拿遥控器打开了屋内的小音箱,低沉的钢琴声伴随着小提琴的孤鸣,温柔的女声缓缓流淌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歪过头,目光从她光滑的额头,小巧的鼻尖,轻抿的双唇,左后慢慢向下到纤细的腰肢,他贪恋着这一刻的宁静,就像溺水中短暂挣扎的一霎,抱着一丝希望往绝境上走。
“schlafe,schlafe,indemsuengrabe,(睡吧睡吧,睡在摇篮里)”
“nochbeschutztdichdeinermutterarm,(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allewunsche,allehabe(一切希望,一切财富)”
“fatsieliebend,alleliebwarm(一切幸福,都属于你)”
茶几上,他的手机忽然闪了一下,是一个备注【andy】的人发来的邮件:
【一切顺利】
越水七槻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她撑起身,从床上慢慢坐起,揉了揉眼,晃了会儿神才清醒过来。此刻的屋内静悄悄,略有些陌生的摆设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像是喝酒喝断档的感觉并不美好,她的伤口隐隐作痛,就连脑袋也开始混沌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颈椎,艰难地将身体挪到床边,双脚踩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才感觉清醒了一点。她扶着床深吸了口气,尝试站起的一瞬间,她的动作一僵,脑海中断掉的弦一下子连上。
“……你醒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右手拿着公文包,领带还规规矩矩地系在最顶端,而身上的衬衫还能看出被汗水遢出来的微湿的痕迹,一看就是刚从外面下班回来的模样。她猛地见到他的脸,本就不清明的大脑更是当机了一秒,恰好错过了他语气中那莫名其妙的疑惑和迟疑。
“…我的手机呢?”
她正试图移动,男人急忙扶住她。
“关了机在充电,你先不要动,小心伤口再裂,我去帮你拿。”
于是她又这么糊里糊涂地躺了回去。
她盯着天花板,深深地吁了口气。
“手机,”他回来的到也快,递给她一新一旧两支手机,随手还放了杯白水在床头,“从你口袋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都关机了,我简单检查过,没有被安装外部的追踪器,暂时安全。”
“多谢。”
她的嗓子还哑着,却根本不顾上喝水,眉头紧锁地盯着手机的通信界面,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他一边有右手解着领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等下有事儿吗?”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能帮我跑一趟黑羽的酒馆么?”
“出什么事儿了?”
“山口组里有一批货失踪了,恰好是我交接范围内的,”她扭过脸,“我以为就是帮派之间偶尔的摩擦报复而已,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就交代给黑羽去做。他答应帮我调查来着,昨天上午说有点眉目了,结果…”
“被人埋伏了?”
“所以,这件事肯定有蹊跷,只是现在他们既然蹲不到我,肯定会去蹲黑羽,”她冲他挑了下眉,“你去了一抓一个准,之后你再顺手带回厅里,不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别开她的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另外,”她顿了顿,“暂时别告诉田中,你见过我。”
“你和他…”
他的眼紧紧盯着地面不肯挪开。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她的声音低沉了几许,“是我利用了你,小平。”
没关系的。
服部平次低头不语。
窗外,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这些,你早都想好的,”他直起身,冲着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也该想到的。”
像是忽然被他的笑容灼烫到了般,越水七槻依着靠枕的身体不自然地向门口的方向扭动了一下。
“我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
“我去见过白马探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女子大学案的处分表,原件…我也看到了。”
她的手不经意地捂住受伤的腹部,呼吸也带了些不平和的起伏。
“…我欠你个解释。”
沉默了半晌,她才吐出这几个字。
服部平次怔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
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得到了标准答案后他才明了,有些事,心里清楚和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就是不一样的。
他避着她的目光,双肩微耸,干巴巴地笑着,带着些许的不甘,还带着些突如其来的畅快,混杂着那些无法言明的情绪,一同释放了出来。
他盯着他深色的西装裤上不知何时被洇出来的一圈一圈的痕迹,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小七…你知道么…”
他嘶哑着说。
“我等这个答案,等了九年。”
他等着她的回应,却只等来无尽的沉默。他抬起头,只见她的头压的低低的,双手紧攥着薄被,被略长的碎发挡住的半边脸上,只有无尽的冷漠。
“…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调中也带着些古怪。
“…你还有多少秘密,小七?”
服部慢慢站起,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越水。此刻她蜷在被窝里,有些消瘦的身形被夕阳投射在服部身上的阴影完全覆盖住。他不看不清她的面庞,伸手抚上她凌乱的短发,缓慢向下,轻轻地荡过她颈部的皮肤,最后抚在她的背上。
“时津润哉,安田宏,水原智夫,工藤志保,田川佑辅……”
服部猛地俯下身,左手捏着越水的下巴,那双明亮的眼睛毫无防备地直闯进她的眼眸,她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别开,却瞥见那澄净下还带着湿润的泪痕。
“看着我,”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收紧,左手大拇指顺势抚上她的薄唇,“小七,你告诉我,我还能信你吗?”
越水双眸紧锁,干裂得发白的嘴唇在他并不温柔的抚摸下渗出了血。
“……服部平次。”
越水扯着发痛的嘴角,艰难地念出他的名字。
她好像很久都没这么正式地称呼过他了。
“如果我说,我的闯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关于你的赌局,你…会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