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65.这就是秘密,因为爱情,即便身死魂
沙沙。
沙沙。
越水紧握着手【】枪,脚踏在满是黏嗒嗒的血液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越是小心,脚下发出来的摩擦声越是在她心里被无限放大,像猫爪抓树的声音一样,一下,两下,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屏住呼吸,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间仓库沿着墙根的地方都堆着高高一层木质的破旧桌椅,还有一些破铜烂铁也一并掺杂于其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遮挡;而在仓库最里面的角落里,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堆被油布罩住了表面的方形木箱,上面还有一些深色的污渍和新鲜的血液。
她快速靠近先前那辆横冲直撞冲进来的黑色吉普车,前挡风玻璃上满是弹孔,碎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而车头也因刚才的暴冲被挤扁,还依稀能听到机油泄露的滴答声。
得速战速决。
她一边想着,一边转向驾驶室的方向。
驾驶室外侧的玻璃已经完全碎裂掉了,她望向驾驶室内,安全气囊已经打开,驾驶座上的黑衣男子趴在上面。越水随意推了一把,发现在他前额左侧还有很明显的撞伤和枪伤,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插进了无数的玻璃碎片,以至满脸是血面目全非,现已完全分辨不出模样。
越水目光向下,见他胸前一片深红色的痕迹,又伸手探了探那人的气息和脉搏。那人虽有微弱的呼吸,但此刻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按照他目前的状况,估计是等不到救护车了。
想到这儿,她收回了手,借这扇窗查看着车内的状况。
在确认只有司机一人之后,她倒吸了口气,心道不妙,立即回身在那一堆堆的伤员和尸体中寻找安田宏和那个女大学生的踪迹。
该不会,今天这一切,都是gin为安田安排的金蝉脱壳的计划而已?
怎样才能让日本公安对安田彻底放弃追捕?
当然只有安田宏的“死亡”。
“唔……”
越水不停地翻找着,依旧不愿意放弃那百分之一的希望。
万一呢,万一安田宏真的受伤了……
咚的一声,角落里似乎有个什么重物落地,越水翻查的身影一顿,立即拿起别在腰间的□□,缓步向其靠近。
“啊……”
仓库最里面的角落,满地猩红的血液里,倒着一个被绑在一个破板凳上的女人,她的头被人用麻袋紧紧套住,而她身上穿着的绣有“御茶水女子大学”的白色校服上则浸满了血。
也许是刚刚因失血过多失了平衡才连人带凳倒了下去,跌撞的疼痛让她恢复了意识,此刻她正挣扎着想起身,嗓子眼里还不住地发出很微弱的呜咽声。
“别说话,跟我走。”
越水在她身旁蹲下,从马丁靴内侧掏出军刀,利落地割断了绳结,将女孩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女孩虽然比越水矮一些,可因为失血过多意识不清用不上力,一时间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越水身上,嘴里还无意识地念着些什么。
“平…”
越水清楚地闻到了女孩满身咸腥的铁锈味和似有若无的气息,紧咬着牙撑着她站了起来,又忍不住低吼了一句:
“别睡,坚持一下!”
空旷寂静的仓库内,两人缓慢地向前移动着。越水能听见二人的急促呼吸声,亦能清楚地听到外面传来的越来越近地警笛声。
砰!砰!
空旷的仓库内满是回声,完全判断不出枪声从何而来,越水虽然很快反应了过来,但终究还是背着一个伤员,行动不便,一发子弹擦着她的发梢而过,另一发却打在那个女孩的右腿上。女孩一个惊呼跪在了地上,巨大的痛苦使她蜷起了身子,原本捂着腹部伤口的双手无所适从地颤抖着:
“疼……”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越水被压在女孩身下,扭过头,左手用力撑起身,右手举起手【】枪,砰砰砰几发落地,直冲着那人而去。
“安田宏!”
可恶。
终于看到了猎物,他还活着!
越水拽下用来罩住方形木箱的油布随手盖在女孩身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向着安田宏冲了过去。
砰砰砰,又是几枪。
短暂的交手过后,越水完全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和不安。和调查资料里所描述的完全不同,安田宏的身手和实战能力竟然堪比职业杀手,无论是躲闪还是射击都是最顶尖的水平,又因为熟悉地形且占据着高点,加上手里拿着一把m3,可以随随便便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她对对方判断方位的不及时,也导致刚刚射出的子弹一发未中。
穿梭在这堆杂乱的铜墙铁壁里,高强度的追击战导致她的呼吸也开始有些紊乱,她暗暗数了一下刚刚射出的子弹数,发现弹夹里的子弹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说,她之后的每一次射击,都要格外谨慎。
砰砰砰!
越水死死地躲在遮挡物后,感受着子弹擦肩而过时的疾风。
不行,这个安田宏只要她出一点动静就开始疯狂扫射,完全控制住了她的行动。马上3分钟了,得在白马进来之前,完全吸引住安田宏的注意力,这样白马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水挑衅般立刻回身补上两枪,又故意转换了个更容易暴露的位置,却怎么也没料到----
“臭警察!去死吧!”
安田宏癫狂的尖叫声回荡在仓库内。
来不及反应,身后便传来轰的一声,一股热浪从她身后呼啸而来,将她狠狠撞倒在满是血液的水泥地上。
“就差一点…”
“仅仅就差一点……”
“我只记得被爆炸产生的热浪一把推开,等再一睁眼时…”
白马古怪地笑着。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幕既滑稽又可笑的场景……”
“仓库外,警笛声格外刺耳,呼救、请求支援声音的起此彼伏……可所有人却都格外冷静地站在仓库外……无人救人……”
“我一头冲进了火场,却还没等找到越水和远山小姐的踪迹,一发子弹贯穿我的左臂…紧接着,一堆穿着制服的人一把上前按住了我,一个接一个,黑压压的一片……在铺天盖地的炽热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我记不清,我当时是说‘我是公安’,还是说了句什么……只记得之后被人像条狗般拖了出来,身上被扒了个干净,证件也被拿走了。”
“‘从来没听过公安还有这么个部门啊…你这证件做得挺逼真啊,小鬼。’----我听到有人在撕碎我的证件时这么说道。”
“后来,他们给我戴上手铐,作为嫌疑犯押解上了警车。我被拷在警车里,看见了想要冲进火场却被他们拦住的你,又看见安田宏那个家伙,不知何时换上警服混入了警视厅的人当中……至此,我才幡然醒悟,越水的所有反常,皆事出有因。”
“只可惜,当初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你,我,或是越水能左右的。”
“没有远山小姐,他们也会抓其他无辜的人来引公安上钩;没有你去报警,他们自己也会去喊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来帮助安田宏脱身;没有越水,也会有零组其他的人去执行这次任务…只是恰巧,我们都在这个局里。”
“可能因为我们本就是一类人吧……哪怕明知道是陷阱,是无解的谜题,也会义无反顾。”
“……我在警视厅待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等到柴山来警视厅捞我。他告诉我,昨晚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身是伤的越水,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还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仓库前一动不动……”
听着白马探轻描淡写地回忆着远山案的点点滴滴,数条人命,到了如今也不过幻化寥寥数句;掩盖在那片土地下的真相,又何其残忍?
日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转了角度,洒在客厅的茶几上。那白色的瓷瓶里,半枯萎了的淡紫色薰衣草沐浴着阳光。它耷拉着的头背对着阳光射进来的方向,病歪歪地倚着,称不上美丽,也没有什么生机。
薄薄的两张纸被服部用证物袋整齐地装好,放在茶几上。最上端印着大大的“出勤”二字的那张,上面有两个颜色的笔迹----在黑色的签字笔写下的工整的“白马探”、以及一个用蓝油笔写下的“7”。
而上端印着“处分表”的那张,密密麻麻地全是潦草的笔迹。
纸张最末端,两枚鲜红的指纹赫然在列。
“你那次来东京,要给降谷带的东西,就是这份处分表吧?”
“嗯。”
“…那这份处分表上所述的……全部,都是事实么?”
服部紧紧盯着白马探,却见他双眼微眯,面朝朝阳,薄唇微抿,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等再开口时,语气淡淡,却又轻易地粉碎了他残存的固执----
“是。”
没有一丝犹豫。
“……越水本人的供词和当晚唯一幸存下来一个住吉会手下的证词完全吻合……她确实躲过了爆炸,并且在警视厅的人走之前,一直都藏在仓库角落……”
“警备企划科下派的追查组调查后认为,从起火时间、火势大小,越水当时的受伤情况、她个人以往的战斗能力和表现、以及她对现场的了解程度等各个方面来看,在组织成员离开现场之后到公安后援,长达半小时的时间内,她是完全具备救人的条件的……但据证人证词和现场痕检的报告,她当时完全没采取任何行动,以至多名伤员因缺氧、中毒、失血过多或烧伤引发并发症致死……包括远山和叶小姐…”
“不可能。”
服部平次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越水七槻,从不是那样的人。”
“绝对,不可能。”
明明不久前还劝自己去跟和叶正式告别,明明那个时候曾答应过他——
‘我等你’
“在确定死亡之前,始终相信生命的存在……这才是名侦探之所以被称为名侦探的地方。”
在越水七槻消失的那七年,他每次午夜梦回,从梦中惊醒,都会不自觉想起她笑着说出这番话时,那坚定且温柔的眉目。
“随便你吧。”
白马慢慢阖上双眼,丝毫不去理会身后几近崩溃的服部平次。
“我也曾怀疑过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无论如何追问她都闭口不谈……”
他叹了口气。
“或许,这张处分表背后的谜题,你能解开。”
“只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我算明白了,她究竟为何要拼尽全力,将这份处分表塞进我行李箱的夹层里,让我带出东京。”
“她不想让你对她失望----亦不想让你知道,她对你那千般万般的好,永远都会沾着远山小姐的血。”
“你……早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对吗?从水原制药出事,你便知道了,她还活……”
服部平次的声音住不住地颤抖,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紧捏着玻璃杯的手已经开始泛白。
“不。”
白马探终是转回了身来。
“她死了。”
“越水七槻,零组曾经的组长,我的教官----死于八年前那场战役中。她带着跟组织相关的一切,永远孤独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这是她为自己安排的宿命。”
“而我,会带着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继续小心且努力地活下去。”
服部静静地望着这位同他旗鼓相当的昔日战友。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他们四人第一次相遇时,那个对一切挑战都充满兴趣的海外侦探,也不过是个普通少年的白马探。
“那这次,降谷……为什么会要这个东西?”
回过神,他深吸了口气,勉强压制住内心不停翻滚着的复杂情绪。
“因为,有人…想抹杀掉她。”
服部不可置信地抬头,瞳孔紧缩,呼吸也变得凝重。
“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回想一下自己做过什么,不就很清楚了么?一个在八年前就宣告死亡的人,为什么会在今天被人重查档案?”
“…降谷在水原案发生前,曾经来找过我,”白马左手插兜,站定在服部平次面前,“他告诉我,田中幸一正在命人秘密彻查当年零组经手过的所有的案件,就为了找一个签名……”
他俯下身,右手缓缓在茶几上写下一个数字,【7】
“大概田中幸一早就发现,越水不受他控制了;或者说,迟早有这么一天,他是要对她下手的……降谷这次会插手水原制药的案件,也是要保住越水。”
“当年,我作为降谷的接头人,越水作为零组的组长和我的教官,我们三个搭档解决了很多组织的案件……也就是说,如果现在还有未被销毁的越水的档案,就只可能存在于我或者降谷的经办案件中。”
“降谷发觉田中的动作后,跟着他查到了我的档案,才发现少了你现在手里的这份女子大学案的处分表。他知道这件案子你牵涉其中,却不知越水也有参与,觉得古怪,便来找我。”
“…看过处分表后,降谷担心,如果处分表被田中幸一发现并加以利用,来破坏你和越水之间的关系,使你对她失去信任;而那时,如果越水还没能从卧底身份脱身,她的处境……”
白马探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晦涩不明。
“所以,降谷为了让田中暂停对越水档案的清除,他在这时承认是他一手策划了水原案,不但帮助国税厅破获了一宗漏税案,还为公安当年没能善后的组织案做了一个很好的收尾,上级上一定会提拔和嘉奖他,而这都是要审核他的履历资料的,因此即使是田中,短时间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篡改降谷的档案…算是个不怎么样的缓兵之计吧。”
“其实我们都知道,田中幸一迟早会对越水下手的,或是她卧底身份曝光时她变成一枚弃子,或是像零组的其他前辈一样稀里糊涂地死去……到那时,他会毫不犹豫销毁越水和公安之间的所有联系,就像这世间从未来过一个叫‘越水七槻’的人一般……”
“到那时,这些,就是最后能证明,她的身份,她的功绩…以及她的清白的‘黑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