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5.幸福的人们需要时不时地咀嚼一下不
3月27日星期日
在收到越水请假的短信时,服部已经整整六天没有回过练马区的别墅了,水原诚的案件也已经彻底陷入了僵局,检方一再施压要求办理水原一家的移交手续,若是再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有关当年组织的信息,可能就要错失良机了。
服部是在办公室被手机吵醒的,他蜷着身子侧卧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西服也被压得皱巴巴的。他半梦半醒间挣扎着起了身,在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备注名,一下子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你现在在哪儿?”
“你在局里吗?”降谷零抬头向上看着,“我在楼下,你下来一趟,我带你去见那个你一直想见的人。”
服部迅速爬起,连续几晚被束缚在沙发蜗居,身上的关节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咔吱作响,。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趴在栏杆上看向窗外,凌晨六点的停车场只停着一台降谷的马自达rx7。大约是看见服部了,降谷还按了两下喇叭,示意他快一点。
服部这时也顾不上整理内务了,连忙换上鞋子,在杂乱的各类文件中翻出一个资料袋,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西服外套和手机,疯了一般狂奔出去。在等待电梯的空隙,他翻了眼手机,这才看到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又是来自一串乱码,语言的风格却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
“抱歉,明天的樱花节我要失约了,之前答应帮你的事情也得和你请个假。”
时间显示是今早3:30。
服部看了眼表,立即回拨了越水的电话,如意料中那般,电话根本无人接听,打了两遍之后,他和往常一样收起手机,因为目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
休息日的早上六点半,本应该繁华热闹的商业区只有寥寥几人,街边的店家大多也没开门。早春的气息才刚刚入侵到东京,带着些许的和煦,从车窗中吹进车内。
“你今天怎么这么狼狈?”
降谷开着车,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后车座上的服部。
“说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尽管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降谷,但真的面对着他,服部下意识地耐着性子,心里虽乱成一团,可也要保持作为侦探的冷静和客观。
“去带你见一个你一直想要见的人,然后给他做一份笔录。”
“你是说,水原智夫?”
“对。”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服部紧紧盯着他,“为什么是他?”
“当年有关组织的卷宗里,有一个重要的证人我们一直都没找到,”降谷从副驾驶上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服部,“当年我们给他的心理侧写,你还记得吗?”
“男,20到30岁之间,擅长计算机编程,专业方向应该是医药研发和临床实验,对aptx4869的研发极其了解,掌握所有分管该项目的主机密码和对应位置;”服部犹豫地接过文件袋,心里一沉,“但矛盾的是,按照他掌握的这么多情报来看,他应该在整个研发项目中职位不低,甚至可以说是个中心人物;他对我们的行动很上心,却不认识曾暴露过的卧底,所以我们推测这个人参与这个计划的时间不太长,甚至说不会早于2004年。”
“09年的围剿行动结束后,由于各种人事调动和材料交接,我们都认为这个给我们重大线索的证人死于那场爆炸,或者在那之前就被组织发现给抹杀掉了,对吧?”
“你是说,水原智夫,就是当年的那个证人?”
“其实证人这么大的疑点,按理来说是办案最最重要的一环,即使是人事调动,也不应该完全被遗忘,除非……”
“除非…”服部捏紧了拳头,“警察厅里有人在往下压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在保护水原智夫?”
“也许是监【禁也说不定,他对他们来说是有价值的一枚炸【弹;水原智夫能创造出他们想要的,却也能毁了他们。”
“你是怎么确定他的身份的?”
“这次的黑客案件中,我们山组参与了数据组的分析,发现其中数百组代码和当年组织使用的一致,并核实了这组代码其实是aptx4869的研发团队独家使用的;而且,在对水原智夫所在的研究室的计算机进行排查的时候,也的确发现了大量有关于aptx4869的研究报告,根据研究组的人员所述,这个研究是由水原智夫发起并一直负责的,一切研究的基础数据也是由他本人提供。”
“原来这就是你那天出现在会议室外的原因。”服部喃喃道。
“可你也看到了,田中幸一,并不希望我参与这件事,”降谷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发出哒哒的声响,“所以请你来,为他录制一份正式的口供。”
“这样么……”
服部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打开降谷递给他的文件袋,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先前几页黑白打印的人物资料和社会关系调查没什么特别的,基本属于警备企划科人人都能查阅的资料,服部也早就将其烂熟于心----
【水原智夫,男,1986年出生于福冈市,未婚,无不良记录。1998年毕业于福冈多良小学,2001年毕业于东京立花中学,2004年毕业于东京开成高中,2008年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部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任职于水原制药研发部。】
【家庭成员:父亲水原雄太,母亲水原伶,外祖父水原诚。现任女友:工藤志保。】
服部简单阅读了一遍,然后迅速翻过去,但接下来几页的内容却着实让他震惊。
那是一份关于水原诚----也就是水原智夫的外祖父的一份报告,没有标题,仅仅是由简单的时间轴和文字表述组成,起始时间为2004年12月21日,最后一页的截止时间为2005年3月17日。
每一天的行程记录都很详尽,就像是在暗处秘密拍摄的一部以水原诚为主角的纪录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个官官勾结以饱私欲的故事,上面提到过的每一个大人物,即使放到现在也是响当当的正面形象,从厚生劳动省【注】到警察厅,无一幸免。
通过对水原诚这四个月来所有的作息和行程安排的记录,这名记录人在报告的最后,将这些线索一一对应,用红色墨水的钢笔进行注释,完美地推理出水原诚是如何一步一步通过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手段获得各类资源,并且在短短几年内,将水原制药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东京都地区数一数二的私人制药厂。
报告的落款为five。
five,正是当年白马探的代号名称。
只是上面的字迹……
“到了。”
车窗玻璃被敲响,降谷零半弯着腰,仔细打量着服部平次。
“我预约的8点半,你还有足够的时间阅读这些。”
说完,他脸上浮现起那温暖如这三月天般的笑容,虽然温暖,却还有些许的寒意。
服部扭过头,愣了几秒,随即迅速整理好所有文件;低头看了眼手表,8:05。他现在的思绪很乱,脑中错综复杂的各类疑点,有关于水原家的,也有关于白马探和面前这个男人的。
“编号0410869,有人找。”
狱警富川敲响301的房门时,水原智夫正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佝偻着背,听到声音后恍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缓缓转过身,开口问道:
“今天几号了?”
“27号,星期日,”富川打开了房门,示意另外两名狱警将他带出来,“快点吧,警察厅的那位理事官已经等你很久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水原智夫喃喃着,“马上,一切都要结束了啊……”
“水原智夫,对吧?”
水原智夫眯着眼睛,头低低的,却忍不住想要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是他。
他暗自琢磨着。
他不是和外事部的降谷零一起绑架他的那个人。
“你好,我叫服部平次,是日本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科的career,这是我的证件,”放下录音笔和警官证,服部感受到他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调查工藤志保的时候,打听过一点。”他含含糊糊地回答。
“2005年9月到11月,你人在哪里?”
“我在水原制药名下的一家医药工厂,为他们研发一种……一种我如今也不知道应如何称呼它的药物。”
“当时那家医药工厂的地址?”
“时隔多年,我也记不大清具体的坐标位置了,”水原智夫双手搓了搓脸,“大概是在栃木县佐野市的野峰和奈良部山中间吧,但是在我回到学校后没多久,那里就被那伙人处理掉了。”
“在那之后呢?你回到了学校?”
“是,因为我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交往的同学朋友也比较多,他们当时那种全封闭的秘密实验,短期内找我进行补救还可以,长期下去,一是当时的我没有将那个实验进行下去的能力,二是怕惊动学校的人报警,所以就将我放回来了。”
“据我们所知,你之前的导师也因此进了水原制药。”
“那是在我之前的事情了,我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我并不是他们补救计划的第一人选。”
“2005年8月6日,水原制药旗下一药厂因易燃物和废料处置不当发生爆炸,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但直到我被迫参与到这件案子的时候,我才知晓,它爆炸的真正原因。”
“但是当时的你选择了隐瞒。”
“……对。”
“后来,你回到学校了吧?”
“我继续我的学业,希望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我的外祖父并不想我这样,”水原智夫抿了抿嘴唇,“他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十分冷淡,可是在那之后,他大概是看中了我的能力,一直不停地劝我,甚至到最后威胁我,让我毕业后继续这个项目。”
“我不是没有拒绝过,也不是没有和他以及我父亲好好聊过,只是他们都已经被巨大的利益所诱惑----饿红了眼的狼群,是不会听小羊的话的。”
“那你为什么毕业后,还要帮他们去找那些医药大学的学生?”
“因为,我啊……”
纸笔之前的摩擦声随着水原智夫的声音停下,服部平次抬头看向他;他正昂着头,半眯着眼,望向服部身后的那扇窗户,像是想要透过它看见什么。
“水原智夫。”
“啊,抱歉…”水原智夫回过神,缓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因为那个实验,对于我来说,确实充满着诱惑力。从这个项目的研究方向来说,在当时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充满新鲜感和探索欲的方向,作为专业的科研人员,我想继续;但同时我的理智也告诉我,即使我再怎么天才,再怎么有能力,面对这么庞大的数据,仅仅靠我和计算机,根本无法解决。”
“所以,既然无法挣脱命运,不如享受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地为我外祖父服务,两耳一闭,岂不美哉?”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又会在群马县山区的那个地下工厂附近,留下那个和外界联系的平板电脑?”服部平次放下钢笔,十指交叉摆在胸前,静静地观察着他,“关于这个问题,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在2008年左右吧,我偶然间发现,他们竟拿人类做实验,包括之前那些被我恢复的实验数据,也是由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水原智夫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也许在他们眼里,一条命,换一个伟大的工程的一个数据,是值得的,是正确的,是伟大的;但是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我过不去我心里这一关。我做不到像他们一样麻木,我做不到牺牲同类的生命达成我的成就。”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台和你们联系的平板电脑,并不是我安装的第一个求救信号了,只是组织的警惕性很高,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转移阵地;我之前留下的线索,大都还没来得及被发现,我们就已经换地方了。”
“2009年9月,在日本公安对群马县山区的那个制药厂进行围剿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在我传递给你们最后一组密码的三个小时后,组织那边的人接到公安内部的消息,连夜带着我和另外几个中心人员,通过密道逃跑。”
“在那之后,组织覆灭,你明明有机会投案自首,为什么又一次隐瞒?”
“组织覆灭是大势所趋。但是有些事,心里清楚,和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就是不一样的。在那之后,我外祖父生了一场大病,和组织余党的接洽工作全部都交给了我父亲水原雄太……可他并不善于做这些,加上组织覆灭的消息,所有和组织有过牵连的官员富商都求自保不愿对我们伸出援手,我母亲整夜的哭,家里也一团乱……”
“其实,你也是在害怕那个位于公安之中给你们通风报信的那个人吧?”
“对,即使你们的行动这么迅速,保密措施做得也足够严密,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你们所有的动向----我逃跑的时候就在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我真的去报了警,是天才科学家又怎样?是水原家的继承人又怎样?他们分分钟能找到下一个取代我的人,而我这个叛徒,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重启aptx4869这个项目?”
“……我本来都已经放弃这个想法很多年了,心想着要把有关这个项目的所有记忆全带到坟墓里。”
“直到我遇见了工藤志保。”
水原智夫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眼天花板的方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我也从未想过,那会是公安设下的圈套。”
服部平次一怔。
“我和她相遇在商业酒会上。这几年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不得已隐藏起自己的实力,在公司假装成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拼尽全力活下去。但我打心底瞧不起我的那些同事,他们无能、懒惰,他们的心从来都不在真正的学术研究上,每天【朝九晚五地来上班,只不过是为了混那一丢丢工资----包括我的那个上司,我大学时期的导师,他也一样,每天浑浑噩噩。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的无能,我也不会被卷进组织的事情中。”
“你是说,田川佑辅先生?”
“对,他是我外祖父找来恢复资料的第一人选,可惜他胆小懦弱,做事畏手畏脚,只是个空有其表的博士生导师,无法重用。”
“继续。”
“那场酒会上,我和工藤志保相谈甚欢。我和那些蓄意接近她的男人不一样,我对她的样貌并不感兴趣,仅仅是对这个年轻的女博士,有那么一点好奇心。”
“于是,我们互留了联络方式,相约了第二次,在东京塔的见面。她对我的家世不感兴趣,我们也只是聊了一些科研方面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们又见了几次面。有一次单独会面的时候,她跟我提起了,她最近在进行的一个实验,和当初在给组织做这个梦幻药时用过的材料有八成相似。我刚开始没太在意,因为她告诉我的研究的方向,和这个药真正的用途南辕北辙。直到半个月后,她又一次通过电话联络我;当她说这个实验出了些问题,有一个小白鼠的反应有些奇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也做出了和我当年一样的实验结果。”
“我欣喜若狂,既希望自己能在一次参与其中,却也担心引火上身。所以我带着田川,假装成两个仅仅是对这一发现十分感兴趣的投资人,和工藤志保会面谈判。”
“在杯户饭店的那次?”
“……对的,”水原智夫再一次用双手揉了揉脸,“在那之后,我给工藤志保出主意,要求她秘密进行这一实验;而为了掩盖掉资助她实验而导致资金流断裂的问题,我让她又伪造了一个实验项目,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项目资金。”
“这些事你有告诉过你父亲和你外祖父吗?”
“没有,是我伪造的我父亲的签名才拿到的项目资金,他和我外祖父对此毫不知情。”
“那对这次的黑客入侵,全网举报水原制药偷税漏税问题,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