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纸鹤和愿望
这回没有人问为什么。
一楼食堂飘来香味,袁老师招呼众人下楼帮忙。
三个老师照顾三十多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其实相当困难,制定严苛的规矩的确方便管理。
等众人走到食堂,身心健全的孩子们已经在食堂门口排好队等待指令。
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女孩子。
偏远县城早年重男轻女严重,女孩就是赔钱货,早晚要泼出去的水。
能送到,或者被福利院救助已经很幸运了。更多是冻死在山野里,或者沉入冰冷的河水中,连看这个世界一眼的机会都不会有。
饭是一直没露面的马老师做的,他主要负责每日三餐。
资料里说因为捐款层层克扣,福利院的伙食很差,常常一块土豆就是一餐饭,有时候连土豆也吃不上。
所以小情侣偷拍视频里的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瘦竹竿一样的胳膊腿在空荡荡的袖管里晃。
可能是怕吓跑新老师吧,今晚的饭做的有点丰盛。
清炒白菜、一块蒸熟的土豆,一碗紫菜蛋花汤加小碗米饭。
虽然白菜里看不见一块肉,蛋花汤稀的像煮了一锅头发。
但孩子们谁都没嫌弃,听从指令坐下后就安安静静吃饭。
什么偷偷把菜吐掉,丢进别人碗里的情况完全没有。
不是害怕受罚,而是真心舍不得。
众人看着这军事化管理的状态,一时想不到哪里需要帮忙。
一片安静中,贺景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姜绍,“你看那个像不像你?”
姜绍皱着眉动了一下,目光跟着落在远处。
食堂桌椅是老式的,一条长板凳上坐五个人,按个子排序,一排排拔高。
唯有末尾的女孩单独坐在轮椅上,显得格外显眼。
姜绍认出这是麻花辫喊过话的小孩,当时她半个身子笼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
比起福利院其他人,女孩收拾的更干净,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挺可爱,就是完全不知道和自己有哪门子像。
他当贺景找茬,收回视线后冷冷道:“不像。”
“不是小女孩。”贺景抬了抬下巴,“我说她头上那个发卡。”
食堂明晃晃的灯光下,素色发卡清晰可见。如果一定要说像谁,姜绍觉得眉眼更像贺景。
他垂下眼皮,还是那句话,“不像。”
“是吗?”贺景摸摸下巴。
发卡上的人脸是简笔画,要说五官和姜绍相似度不高,但寥寥几笔下的冷淡神情,足足像了七八分。
这不是多值得注意的事,但他们和薛墨祯身份的不同,以及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很难令人放过一些细节。
这边姜绍盯着狼吞虎咽的孩子,想起了二楼的寸头和绷带。
他们24小时躺在床上,想来饭也是在床上吃的。
资料说孩子们常年卧床,身体生了疮,和被褥连在一起。
但他白天见到时被褥尚且干净,几个孩子的皮肉也是完好的,房间里除了有些潮湿的霉味,并不难闻。
假设火灾是污染物污染物出现的关键,那现在距离事故发生少说还有数年。
即使污染区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步,在c级污染区里耗费这么久,未免得不偿失。
贺景放下对发卡的关注,抬眼看到姜绍直勾勾盯着饭,问道:“饿了?”
姜绍:“没有。”
贺景:“也是,跟庄园晚宴比是差点。”
他说得煞有介事,好像自己还是庄园里众星捧月的公爵老爷。
姜绍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他不太能理解贺大队长的脑回路。
贺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往边上又挤了挤,“不知道我们晚上吃什么。”
姜绍被怼到窗边。
窗外是万籁俱寂的世界,深色浮云掩住亮光,犹如沉睡的巨兽。
蒙着灰尘的玻璃窗印着屋内景象,三四步外,薛墨祯沉着脸。
他从进入福利院后一直保持着右手搭在刀柄上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会抽刀砍人。
身边跟着的双胞胎看着也不像脑子正常的,一个笑嘻嘻,一个板着一张棺材脸。
这让那身棕色作战服更刺眼了。
或许是因为污染区分组的缘故,也可能是私下不熟,姜绍发现贺景有意无意横在几人中间。
偶有视线交流,也是眼刀来回厮杀。
明明同是行动队的人,怎么看着像仇人似的。
姜绍侧过身看贺景,忽然问了句:“有仇?”
“什么?”贺景一脸迷茫。
“算了,没事。”他将半张脸埋进衣领,如果真有仇,在仇人边上讨论,搞不好真要抽刀。
几人在一楼没待多久,因为袁老师和马老师抬着两筐饭盒过来。
“二楼孩子们的饭需要喂,平时就我们两个,喂到另一边都冷了,你们来了真是帮了大忙。”
袁老师揉揉手腕,自顾自将五人分组,“贺老师和姜老师负责201,薛老师、俞老师负责202。每个孩子都不能剩饭,吃完了叫我就行。”
一楼孩子们吃的很快,吃完了还是安安静静排队把盘子收起来,等着袁老师带他们去洗澡。
npc下了第一条任务,于是几人点点头抬过饭筐往二楼走。
临出门前,姜绍又看了眼发卡,对方正推着轮椅排在末尾,抬头对上姜绍的视线立马别过头,一脸负气的样子。
有机会要近距离看看那个发卡,姜绍心想。
201是短头发和寸头睡的房间,屋里没开灯,几个鼓包在夜色里蠕动,瞧着有几分瘆人。
并不会害怕的姜老师“啪”一声开了灯,语气冷淡,“吃饭了,能起来的自己坐起来。”
寸头闻言率先探出头,没看见袁老师哗一下起身,还不忘拉边上的绷带,“是姜老师!还有贺老师!”
“贺老师也回来了吗?”绷带靠坐起来,因为看不见,只能茫然地对着门的方向。
“嗯,回来了。”贺景冲着几人笑了一下,随后拿过角落柜子里的小桌板给几个能自主吃饭的孩子支上。
除了短头发和绷带,其余都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才躺着的。
这类孩子需要小心看护,即使没有精力照看,自己在空地上走走,晒晒太阳也完全可以。
但福利院的老师们怕麻烦,怕出事,干脆一刀切,全部躺平。
就这样躺24小时,别说真有病,没病也能躺废。
绷带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姜老师了。”
“不麻烦。”姜绍闷头喂饭,薄薄的眼皮垂着,看不出情绪。
贺景正把短头发扶起来,她不会说话,身体也软的像棉花,完全不受控制。
寸头放下筷子过来帮忙,“我扶着吧,小颖坐不住的。”
他熟练地扶起枕头,单侧屁股坐在床头架住人,还不忘介绍,“小颖,这是贺老师,还有姜老师,他们都回来啦。”
短头发晃着脑袋“啊啊”了两声。
听不懂,但大家知道她在高兴。
201没有人是不高兴的。
寸头盯着贺景眨巴了两下眼睛,两粒豆大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别哭啊。”贺景有点慌。
“谁哭了。”寸头偏头抹去眼泪,他也不想哭,是眼睛自己不争气。
“是我哭了。”绷带咽下一口饭,眼泪浸透绷带,扩出一圈水渍。
他这一声像是集结号,201很快呜呜咽咽哭了一片。
“”
姜绍有点心累。
他和贺景的记忆里没有小天鹅之家,这种记忆落差无法带来强烈的情绪共鸣。
两人又和暖男搭不上边,安慰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说出口还是那几个字。
“别哭了。”
“饭要冷了。”
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
好在寸头他们只是发泄情绪。
加上陆老师常年威压下,谁都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哭太久。
寸头抹掉眼泪,有点发泄似的问:“你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和他们一样,总是来了就走,来了就走。”
姜绍知道寸头是污染区怪物,但眼下他们有血有肉,温暖又柔软,很难强硬对待。
“因为”他挖了一勺土豆喂给绷带,“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做不行。”
“很重要吗?”绷带小声问道。
姜绍:“嗯,很重要。”
房间一时陷入寂静。
寸头突然跳下床在自己枕头下掏了几下,掏出一只千纸鹤。
“这是贺老师送给我的,姜老师说在里面写上愿望就能实现。”
他拆开纸鹤递给姜绍,“对不起姜老师,我把你的愿望划掉了,比起快点好起来,我更希望你和贺老师回来。”
姜绍皱着眉接过纸条。
“身体快快好起来”几个字被划掉,空白处补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寸头继续说:“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我把它送给姜老师,希望姜老师可以早点做完那件重要的事。”
他说完,绷带和其他小孩也从床上掏出千纸鹤。
“我的也送给老师。”
“希望老师做完重要的事可以回来。”
“纸鹤实现了我的愿望也能实现老师的。”
姜绍盯着纸条上的字有片刻出神。
字迹是他的,后面那个简笔笑脸也是,很久以前,01教他画的。
他冲贺景说:“污染区为什么给我们这样的身份?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的确来过。”贺景说。